洪寅頓覺遭到了戲耍,看慧覺大師眉目慈祥,他放兩句狠話都做不到。又見雲韶轉身就走,連想抱怨雲韶兩句都不行。


    便憤憤自語道:“婉兒這丫頭,拜師那許久還是這般不老實,待迴去之後,定要好好罰她一罰。”


    雲韶的氣則是源於魏謙遊,我這般擔心你,都為你去求那老牛鼻子了,你竟然連句話都顧不上說,就著急去找溫婉。是不是在你心裏,你那徒弟的地位要高於我了?


    魏謙遊出了靈隱寺範圍,就改道從小路下山。要到府衙去,還是這般快些。對旁人來說這小路陡峭了些,卻是難不住魏謙遊的。


    見溫玉博兄妹站在府衙前,魏謙遊不敢放心,誰知道這二人是剛出來還是未進去。


    快步趕至近前,魏謙遊問道:“婉兒,你可已經將事情告知官府了?”


    若是已經告知了,這可是個不小的誤會,得想法子盡快圓迴來才好。


    溫玉博迴道:“玄清和靈隱都是名門正派,此事萬不能驚動官府。好在師父將婉兒攔了下來,又怕師叔找不到人,便讓我二人在此處等候。”


    魏謙遊點頭道:“此番都是誤會,那慧通禿驢冒了慧覺大師的名兒,我二人竟未能察覺。若是驚動了官府,可是要叫人看笑話了。”


    溫婉心有戚戚,顫聲道:“師父,大師伯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這次定不會輕繞了我。待迴去後師伯怪罪下來,師父定要幫著婉兒啊。”


    魏謙遊無奈一笑,若是洪師兄執意要怪罪,他也未必就護得住。


    溫婉獎狀扁嘴:“看來此劫是難逃了,要不婉兒還是迴家去吧,等大師伯消氣了婉兒再迴師門。”


    溫玉博指責道:“婉兒,你這般不懂事,就應該認罰才對。好在師叔無恙,不然叫你後悔都來不及。師父要是怪罪下來,你就好好認個錯,要罰你也受著,以後絕不能這般任性了。”


    溫婉諾諾受訓,魏謙遊見她這般可憐狀心有不忍,示意溫玉博別再說下去。


    魏謙遊俯身替溫婉抹了把眼淚:“這次婉兒雖說做法欠妥,本意卻是好的,你也不必再指責了。”


    溫玉博閉了嘴,魏謙遊又對溫婉道:“替師門揚威自然沒錯,但總要講求方法。你將師父教你的都學會,日後護一方百姓平安,可不是比戲弄那幫禿驢要強嗎?”


    溫婉收了眼淚,隻是肩膀還在不斷抽動:“師父的教誨,婉兒記住了。婉兒迴去後便向大師伯請罪,日後定當安分些。”


    魏謙遊在溫婉頭上揉了揉:“倒也不必,你迴去後隻在房中消停幾日,別去礙你大師伯的眼。至於你大師伯那邊,我會盡量替你求些情麵。”


    溫玉博卻道:“九師叔,婉兒生性就比旁人頑皮了些,若是不加以管束,日後還指不定要如何。”


    溫婉聽得不用受罰,麵上由悲轉喜,根本不理會溫玉博:“多謝師父,還是師父對婉兒最好了。比起某人,平白占了大哥的名號,卻是一點不疼妹妹,關鍵時候還是師父靠得住。”


    溫玉博還要再說什麽,魏謙遊抬手攔了,對溫婉道:“下此若是再這般任性,師父也未必保得了你。這次隻當是個教訓,你寫一份悔過書,我替你轉交大師伯。”


    魏謙遊剛步入院中,就聽洪寅在身後遙唿:“謙遊,婉兒那丫頭,可是知道犯了錯要受罰,故意躲起來了?師兄可要告誡你一句,你當師父的,可不能太過放縱弟子。”


    見洪寅來勢洶洶,魏謙遊心知攔是攔不住了,便迴身拱手道:“請師兄責罰。”


    洪寅微一怔愣:“婉兒那丫頭我是知道的,就算你管束不利,也不必受罰。你隻將那丫頭所在告與師兄,你狠不下心,師兄替你懲處她一番便是。”


    魏謙遊又道:“洪師兄誤會了,此番婉兒上山,還是師弟的授意。”


    洪寅蹙眉道:“謙遊,你可不能替婉兒擔罪,不然她日後更是要無法無天。”


    魏謙遊正色道:“並非替婉兒擔罪,多日前師弟曾在靈隱山多說了一嘴,要上山找慧覺大師的麻煩,揚一揚我玄清的威風。當日婉兒便記在了心上,此次上山恐怕也是為此。”


    洪寅張了幾次嘴也沒說出半句話,半晌才歎息道:“既然你執意護著她,此事我便不再過問了。隻是小懲大戒不可免,你酌情去辦吧。”


    魏謙遊應承下來,將洪寅送出庭院。直到迴來時卻未有所發覺,方才發生的一切都被屋中的雲韶看在眼裏。而此時的雲韶,臉上似是被人潑了墨一般黑,不滿之色尤其明顯。


    夜幕低垂,遠天呈現淡黃和深藍交接之色。抬眼望去,庭中一棵漸枯的楊樹如水墨般畫在夜空,四下散落的星辰彌補了剩下不多的枝葉。若是雲韶臉上不似這般陰冷,二人坐在庭中把酒共賞,此景倒是愜意。


    魏謙遊躡手躡腳地湊到近前,故作輕鬆道:“玉博也真是的,我隻怕你會憂心,還特意囑咐他別告訴你。不想他口風這般不緊,叫你擔心了吧?不過我如今不還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麵前嗎。”


    雲韶丟去一個白眼:“誰擔心你,你被那群禿驢留在靈隱寺,永遠不放你出來才好。真以為你自己難逢敵手了?怕是你那掌門師叔,口中都不敢出此狂言。”


    魏謙遊囁喏道:“韶兒,我並非刻意隱瞞你什麽,隻是你知道了定要跟去,我不想你與我同涉險境。你都不知道,那棍僧少說也有兩米高,手中的棍子也是精鐵所鑄,尋常人挨上一下怕就要沒命了。”


    雲韶又翻個白眼,她哪是氣這個,魏謙遊知道關心她,她高興還來不及。此時聽魏謙遊將那棍僧說得那般厲害,雲韶也是心有餘悸。


    隻是方才他為何要把溫婉的罪責全擔了去?就算是師父寵溺徒弟,也該分個是非錯對吧?更何況她不待見溫婉,魏謙遊不是不知道。既然知道還要處處護著溫婉,不是明擺著跟她過不去嗎?雲韶越想越氣,索性不再理他。


    “韶兒,這事有什麽可生氣的,大不了下迴我如實告知就是了。”魏謙遊不住陪笑,通常雲韶這般都是希望自己哄她,可這迴似乎沒那般簡單。


    雲韶挑眉望去,你還想有下迴?當下也不作聲,徑直繞過了屏風後麵,也不許魏謙遊跟來。


    魏謙遊喚了幾聲,無奈道:“那你先歇著,我去瞧瞧婉兒,洪師兄正在氣頭上,少不得要告誡她一番。可別叫她觸了洪師兄的黴頭,方才那般安排可就白費了。”


    雲韶原本還在屏風後駐足了片刻,期待著魏謙遊能跟來。聞言心中怒意一盛,三兩步複又繞出來:“你今日若是敢邁出這屋門一步,就再也別想叫我原諒你。”


    在魏謙遊聽來,這話說得極重,怯怯道:“我不去就是了,隻是不許我踏出屋門,今夜你叫我宿在何處?”


    雲韶上前兩步,一把扯起魏謙遊的衣襟,朝裏間走去。


    魏謙遊心慌道:“韶兒你這是做什麽,有什麽話,還不能好好說的。就算要殺人滅口,好歹也給人個唿救的機會呢。”


    雲韶冷嗤道:“怕有何用,你就是喊非禮喊破了嗓子,還能有人來救你不成?”


    魏謙遊搔首,怎麽想怎麽覺得怪異,這話就算是要說,不也該是他來說嗎?


    雲韶一指麵前的床榻:“今夜你就宿在這裏,至於你那些歪心思,還是少動的好。”


    魏謙遊不必走近,就能嗅到淡淡幽香入鼻,踟躕了半晌腳下卻是沒移動半步。


    “我宿在何處都是無妨的,那你呢?”魏謙遊迴頭問道。


    “自然是一起了。我是很不待見梁語凝的,不過她有句話說得極好,我要讓你欠我的,此生都還不清。”雲韶說得理所當然,不由分說地將魏謙遊推到裏側,自己合衣在外側躺下。


    魏謙遊全身僵硬,生怕自己稍有異動就碰到了雲韶。此情此景他並非沒想過,隻是兩人角色相互調換,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豎耳細聽,魏謙遊失笑,心中輕鬆了不少。原來雲韶此時也是緊張的,心跳都加快了不少,卻還要強裝鎮定。魏謙遊有意戲弄,故意動作不小地伸了個懶腰。


    “你做什麽?”雲韶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轉頭見魏謙遊雙目微合,似是沒有注意到她的舉動一般。想起自己方才的窘相,雲韶臉上不禁覆上一層紅霞。


    忽聽魏謙遊道:“原來床榻也是通人性的,你這張可比我整日睡的那張軟的多。”


    雲韶轉頭再望,魏謙遊眼中盡是調笑之色,心知是被他戲弄了一迴。


    “夜裏手腳老實些。”雲韶沒好氣地說了一聲,扯過被子就蒙了腦袋。


    魏謙遊微微一笑,也不管雲韶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在裝睡,今日那一場惡鬥可是將他累壞了。雖然麵上看不出什麽,卻是已經在眾僧的圍攻下傷了氣血。


    聽雲韶唿吸逐漸緩合,魏謙遊輕咳了兩聲,盤膝坐在床榻裏側暗運疏導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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