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師叔,大事不好啦!”溫玉博風風火火地跑進來。


    魏謙遊正練習著替雲韶描眉,見狀眉頭微微一蹙。溫玉博怎麽每次來找他,都是這般急躁的。平日溫玉博也算是穩重,稟他師父時從來都是規規矩矩,在他麵前卻換了一副樣子。


    “何事這般急躁,你先喘口氣,慢慢說與我聽。”魏謙遊隨溫玉博走到屋外。


    溫玉博卻哪顧得上喘氣:“婉兒她,一人跑上靈隱山去了,說要戲弄他們一迴。弟子無能,沒能將婉兒攔住,又不敢與師父道明,隻得來求助師叔。”


    魏謙遊心道麻煩,這才練了多久,就敢上門去找人麻煩。就溫婉那兩下子,打個鳥都得看運氣,真當這麽些時日便可趕上師父了?


    魏謙遊快速吩咐道:“你先穩著韶兒,隻說我奉了師兄之命,出門辦些事情,萬不可如實相告。”


    還不知靈隱寺的深淺,魏謙遊對能不能把溫婉帶迴來心裏都是沒底,若是再要分神照顧雲韶,恐怕此行會很麻煩。


    溫玉博點頭應諾,魏謙遊邁著闊步,幾次起落便出了溫玉博的視線。


    雲韶嗔怪問道:“生了何事?謙遊怎走的這般急,連交代一聲都不得空。”


    “師娘,師叔他是奉了……”溫玉博有些含糊,雲韶來的太快,他還沒能想出理由。


    雲韶見他要編瞎話,哼道:“不必想借口了,我方才都已經聽了個清楚。生了這般事情,你怎麽隻告訴謙遊卻不說與我?”


    其實方才二人的對話,雲韶隻字未聞,隻是詐唬溫玉博罷了。若是雲韶偷聽,魏謙遊又怎麽會不曾發覺。


    奈何溫玉博沒經住詐,忙攔道:“師娘可莫要衝動,九師叔定是能將婉兒帶迴來,師娘再次靜候即可。”


    雲韶聞言心中發急:“可是生了什麽大事?怎被你說的這般嚇人。”


    溫玉博心知上了當,再要隱瞞卻是為時已晚,隻得如實相告。


    雲韶埋怨道:“婉兒也太不懂事了,自己幾斤幾兩都沒掂量清楚,就去找人家麻煩。不行,若讓我等著,我可坐不住。”


    溫玉博忙攔在雲韶麵前:“師娘不必心急,九師叔有多少本事,師娘定是比我還清楚。再說靈隱寺中都是出家人,就算師叔不敵,他們也不會對師叔如何。”


    此時雲韶卻哪裏聽得進去:“我怎能不急,你早先還說過,靈隱寺與你們玄清勢同水火的。”


    溫玉博不敢退讓,若是讓師娘去了,師叔迴來定要怪罪:“若是兩個時辰後師叔再不迴來,弟子就去稟告師父。到時就算靈隱寺不放人,搶也搶了迴來。”


    雲韶不滿道:“何必等兩個時辰,你現在就去稟明。趁著謙遊還沒走遠,興許還能追上呢。”


    溫玉博心中暗暗叫苦,小妹啊,你如此不老實,這次當真是將大哥害苦了。


    為難道:“師娘,此事若是稟明了師父,婉兒定是要遭重罰。師叔將婉兒帶迴來,不是皆大歡喜嗎?”


    雲韶冷哼一聲:“你以為謙遊在靈隱寺遭了難,將他們帶迴來後溫婉就不用吃掛落嗎?你若是不去,我便親自去說。”


    你心疼妹妹,倒是將她管束好了。管不住不說,還要別人去為她以身犯險。


    溫玉博麵帶戚戚,都快用上了哀求,總算是將雲韶暫時穩住。


    魏謙遊一路疾行,天靈山險要的山路都難不住他,登靈隱山自是如履平地一般。


    同時暗罵自己失策。當時先教了溫婉輕身功夫,本想著打不過至少讓她能跑,不想會有今日。追起來當真是費了些力氣。


    追到靈隱寺前,魏謙遊才看到一個嬌小身影翻進寺牆,不敢高唿阻攔。


    魏謙遊自語道:“這丫頭還是笨了些,靈隱寺整日不少人來朝拜,從正門進去不就是了,翻牆還不是惹人懷疑。”


    從門中進去,魏謙遊一陣晃神。望向溫婉躍入寺牆的方向,隻看到一麵厚重的牆壁,顯是他將溫婉跟丟了。


    魏謙遊隨著人潮,快步向前。彎彎繞繞過幾處圍牆後,魏謙遊在供人朝拜的主殿前站定。若是溫婉要來找麻煩,定是會選在這處,讓靈隱寺丟盡顏麵。


    隻是溫婉一路翻牆,自是比他這般彎繞快了些。魏謙遊環視四周,驚恐地在那尊三人來高的佛像後看到溫婉探出頭來。


    師父?溫婉眼中一亮,既得師父來幫忙,這次定是要讓靈隱寺雞犬不寧了。如今她已經拜入師門,定是不會讓靈隱寺眾人好過,相信此次迴去師父和大師伯都會歡心。


    魏謙遊朝她搖頭,連打手勢示意溫婉趕快下來。


    溫婉卻是會錯了意,朝魏謙遊一點頭。隨即一粒石子拋飛而出,正中殿前一個小沙彌的頭頂,在那圓圓的腦袋上平添了一處戒疤。


    魏謙遊驚的雙目圓瞪,連朝溫婉招手,無聲說道:“快出去。”


    那小沙彌吃痛捂了腦袋,還道是殿中頂棚年久失修,雙手合十向正在祈福的婦人道了聲歉。


    溫婉看那口型,還道是師父讓她繼續,得意地朝魏謙遊一笑。又一顆石子飛出,這次溫婉使力又大了幾分。


    小沙彌唿痛後移開雙手,魏謙遊清晰地看見,被石子砸到之處已然紅腫一大片。小沙彌抬頭望了望頂棚,朝佛像微微躬身,口中念念有詞:“弟子知罪,不該貪戀紅塵,請佛祖恕罪。”


    瞧見那窘相,魏謙遊也不禁失笑。溫婉得意之色更濃,手中連拋出幾個石子,便讓魏謙遊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忽見小沙彌麵前多了一人,衣袖一揮,便將石子盡數攬入僧袍之中。


    那人看著三十出頭,卻是一副老氣橫秋之色,振聲道:“何人在此作亂,驚擾神佛清修,乃是大不敬之罪。”


    小沙彌愕然,雙手合十叫了聲“慧覺師父。”


    那僧人點頭,吩咐道:“你去告訴各位施主,今日寺中有客到訪,若要參拜明日再來吧。”


    小沙彌依言轉身出去,慧覺目光轉向佛像,目光似是透過佛像,已然看到溫婉一般:“請施主出來吧。”


    魏謙遊也隨其他訪客出去,聽慧覺此言,佯裝好奇迴頭觀望。


    慧覺道:“施主,眼不見為淨,看得多了,隻會讓自己徒增煩惱。”


    魏謙遊笑道:“我倒是覺得大師此言有誤,世上煩惱本多,若是事事避而不見。避去了煩惱的同時,不也少去了不少樂事。”


    慧覺沒再說什麽,隻是將目光移迴佛像,靜待那人現身。


    溫婉從佛像後跳出,揚著下巴道:“大頭和尚,你就是靈隱寺現任住持?看著很年輕嘛。”


    魏謙遊也是挑眉望著慧覺,這位便是住持了?前些日子他還揚言,要上山掌斃了他呢。


    慧覺雙手合十行了一禮:“貧僧法號慧覺。遵從先師遺命,暫代靈隱寺住持。”


    溫婉嗤鼻道:“我也不跟你廢話,明擺著跟你說,我就是來找麻煩的。”


    慧覺淡淡道:“那些隻不過是前塵往事,過去的便讓他過去。人之生死自有天命,貧僧可以放下的,施主也定可以放下。”


    溫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裝什麽大度,我就不信你師父的事情,你半點不曾介懷。”


    慧覺神色稍顯黯然,隨即便恢複了常色:“自然是消沉過一段時日,隻是這世間瑣事,都逃不開看破二字。貧僧如今看破了生死,心中自是再無仇恨。”


    魏謙遊接過話頭:“大師看得如此通透,果然叫人佩服,隻是在下還有一事不明。”


    慧覺轉身麵向魏謙遊:“施主但說無妨,隻要是貧僧能夠解答的,定是不吝言辭。”


    魏謙遊故作沉思良久,開口道:“大師說世間萬物都逃不過看破二字,如此說來人間疾苦自然也能看破,為何大師還要以濟世救人為己任呢?”


    慧覺啞然,半晌才道:“兩位施主可是師承玄清門下?”


    “不錯。”魏謙遊和溫婉也不隱瞞,齊齊應道。


    慧覺麵生一抹敬意:“玄清真人替餘杭百姓所為,貧僧自是望塵莫及。但佛法首重點化,人性本善,當年不過兩派道義不同,並非我靈隱寺不願助真人一臂之力。”


    “縱是他們做了土匪,也是心存善念的,隻是欠人引導罷了。道長可知道,若非走投無路,他們也是萬般不願去做土匪的。”


    魏謙遊冷笑一聲:“說的倒是好聽,實不相瞞。當年醉酒闖入靈隱寺的,便是我師父。若要報仇的話,門外的那數十棍僧,你何不讓他們直接進來?”


    溫婉緊張地望向屋外,不自覺地朝魏謙遊靠近了些,再不複之前那般囂張的神色語氣。


    慧覺微微怔愣一下,不想此人看著年輕,感官卻是如此敏銳。當年那位道長已是世外高人,如今名師又得了高徒,玄清香火傳承得讓人生妒。


    “道長說笑了,門外那些弟子,並非貧僧有意安排。”


    溫婉聞言鬆了口氣,魏謙遊卻是冷笑依舊:“在下來此,便是要帶迴我這不聽話的徒兒。若是大師無意留我們,我師徒二人便告辭了。”


    慧覺微微躬身,魏謙遊二人轉身欲走,就聽身後傳來幽幽的一句:“門中弟子,自是良莠不齊。縱使貧僧費盡心力,也是難叫所有人都聽話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弱水三千漏勺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異寒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異寒寒並收藏弱水三千漏勺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