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遊在心中設想了無數個表情,來麵對此時的雲韶。最後這些表情都在臉上堆積在一起,看上去略顯驚恐。


    “你先冷靜一下,我隻是允諾了拜訪梁大人,並未應承在金陵久留……”魏謙遊抬腳欲走,就被人拽住了後脖領。


    “我思來想去,還是這法子最為實用。而且我並未與你商量,咱們一切從簡。”


    “二當家,實不相瞞,師父已經替我定親了。”魏謙遊慌亂之下口不擇言,隻道是先離開再說。


    你師父一個道士,如何替你說親?雲韶明知道魏謙遊是在扯謊,卻不免生氣,她就這般不受他待見?還是他早已許了梁語凝什麽,刻意隱瞞與她?


    “莫要再說不相幹的,我隻問你一句,你娶……去金陵,還是留在山莊?”雲韶以為自己已經鼓足了勇氣,真到說出口時,卻還是堵在了嘴邊。


    魏謙遊鬆了口氣,為了不讓我去金陵竟連這般手段都使得出,真有你的。


    “我知道你打理山莊需要人手,不過此一去也花不了多少時日。我應承你,待我迴來後好好讓你當上幾日甩手掌櫃可好?”魏謙遊溫言相勸,大不了他離開的時候,讓梁逸軒多幫襯些。


    雲韶眼眶忽而湧上一抹血紅,歇斯底裏般說道:“你想娶梁語凝,我偏不讓你如願。我現在就去殺了她,如此你今生都別想再迴金陵去,與那梁家有任何瓜葛。”


    魏謙遊心中驚駭,梁逸軒是奉了聖命前來招安的,你將他妹妹殺了還得了?


    魏謙遊忙攔道:“我雖不知你為何要留在山莊,但你若是想不開做了傻事,山莊定會遭到滅頂之災。不為別的,就為了你綢繆許久的目的,也該忍忍。”


    雲韶不知哪來的力氣,魏謙遊一拉竟沒拉住。


    魏謙遊無奈妥協道:“隻要二當家開了口,那自然萬事都好商量。我便扯個謊,將去梁府拜訪的事情推脫了。”


    雲韶依舊不給他好臉色,卻是不再賭氣往前走了:“你這廝不是自詡從不扯謊嗎?怎麽如今卻破例了?”


    “為了二當家,破例一次也無妨。”跟雲韶久了,魏謙遊阿諛奉承的本事也長了不少,是以雲韶一問張口就來。


    明明都是一個人,何故非要以二當家相稱,本姑娘對你的非分之想,真當幾句提醒就能打消了?等日後離開了五湖山莊,看你還能找出什麽借口。


    雲韶一翻白眼:“算你識相,不過這段日子梁語凝找你都要避而不見,他們離開山莊時你也不許去送。”


    魏謙遊無奈應諾,雲韶這才滿意道:“你也不必擔心,我會幫你找個好借口,斷然不會叫你為難。”


    對於雲韶的許諾,魏謙遊深表懷疑:“你可不要說些過火的……”


    話說一半,就見雲韶麵色泛白,兩道柳眉蹙成一團。


    魏謙遊將她扶著坐下,心道:可是這幾日跟我慪氣,氣壞了身子?


    “你先謝謝,我去叫個大夫來給你看看。”


    “不必。”雲韶抬手將他攔了:“你讓漪桐喚幾個婆子進來就是,別讓旁人進來,你暫且也不必迴來了。”


    魏謙遊不解犯了毛病,蘇漪桐能幫上什麽忙,還是依言照辦。


    看著魏謙遊離去的背影,雲韶心中苦笑。前些日子才剛叫梁語凝關切一番,這麽快便派上了用場。好在及時將他攔下了,不然真讓他叫了大夫來,可是要讓人看笑話。


    對於雲韶的症狀,蘇漪桐可謂心知肚明。將魏謙遊關在門外,還朝他扮了個鬼臉。


    “讓你進來也隻會幫倒忙,若不是不放心你就在外麵候著吧。”


    魏謙遊倒也聽話,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隻待裏頭傳喚便進去幫忙。


    忙活了一陣,蘇漪桐將雲韶扶到榻上,遞了一隻冒著熱氣的瓷碗過去。


    雲韶好笑道:“他剛才可是還要跟進來?可見他當真是個什麽都不懂的。”


    “魏謙遊懂不懂我不曉得,卻是印證了關心則亂的道理,估摸著他這會兒還在門外傻等著呢。”蘇漪桐笑起來是從不顧形象的,一句話中不知參雜了多少“咯咯”笑聲。


    魏謙遊納悶地撓頭,明明是雲韶染了病,怎麽這二人笑的如此開心?


    雲韶咋舌:“不是讓他別要過來了,他還當真聽信了你。”


    蘇漪桐揶揄道:“哪裏是聽信了我,分明就是關心姐姐。要我說啊,他對姐姐可是很特別,不然為何一個晉王府都敢闖的人,會心甘情願地留在土匪寨當奴才?”


    雲韶汗顏,惴惴不安道:“漪桐,你說我整日對他唿來喝去,是不是過分了些?若是我對他稍加關切,想來他也不會對那梁語凝念念不忘。”


    “要我說啊,姐姐就好好晾他幾日,看他到底做何反應。”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魏謙遊捧著托盤,躡手躡腳地進來。


    魏謙遊解釋道:“那廚娘說廚房裏忙的很,我見她騰不開手,就替她將這烏雞湯送進來。”


    “擱下吧。”雲韶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心中卻是竊喜。關心我就直接挑明罷了,還找這般拙劣的借口。


    接下來的幾日,雲韶都極少出門走動。魏謙遊每來看望,也隻是潦潦應答幾句。倒不是聽信了蘇漪桐的建議,隻是她想多說幾句,也實在提不起力氣。


    雲韶活過來沒幾日,顏攸禮便迴了山莊。


    將眾當家召集在議事廳中,顏攸禮麵色陰沉,怕是患了眼疾都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四當家馬天琪上前道:“莊主,如今能得朝廷招安,實是我五湖山莊一大幸事。莊主便別再考慮了,歸順了朝廷,五湖山莊便是朝廷的五湖山莊……”


    羅非也不起身,撇嘴道:“四當家莫不是早就讓朝廷收買了,不然莊主還未表明態度,為何你卻如此心急?”


    顏攸禮抬手止住二人,振聲道:“各位兄弟,朝廷招安推辭不得,隻是在這之前顏某還有一件事情要辦。”


    顏攸禮見眾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繼續說道:“我五湖山莊對清風寨一向禮讓有加,如今我們得了朝廷賞識,他們本該道賀才對。不成想胡楚竟趁我不在山莊,命人前來刺殺朝廷使者,企圖嫁禍給我們五湖山莊。這口氣,顏某決計咽不下。”


    羅非眼中一亮,坐直了身子:“莫說是莊主咽不下,我們兄弟一樣不肯受這窩囊氣。隻要莊主一聲令下,我羅非便是豁出性命,也幫莊主宰了那胡楚老賊。”


    馬天琪狠瞪了羅飛一眼,急道:“莊主,招安事大,我們還是不要旁生枝節。”


    顏攸禮故作思忖良久,目光落在雲韶身上:“二當家怎麽看?”


    這是要借她堵住馬天琪的嘴了?雲韶也不客氣,開口道:“清風寨名氣、勢力都不小,五湖山莊卻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我支持攻打清風寨,不光是為了出口惡氣,也算是在被招安前替朝廷鏟除一個禍患。”


    馬天琪與羅非向來不和,是以雲韶搶了羅非覬覦良久的位置,便擁護起了雲韶。此時聽得她這般決定,又想說些什麽。見雲韶微微朝他搖頭,終究還是將話咽了迴去。


    魏謙遊站在雲韶身後默默聽著,心中納悶。清風寨派了人來刺殺梁逸軒不假,但那些人早已被他結果了,連雲韶和梁逸軒都不曾告訴過。顏攸禮怎麽會知道的?


    附耳對雲韶說了幾句,雲韶隻是默默點頭。顏攸禮眯眼冷視著一切,隻當全然不知。


    “眾位兄弟可還有異議?”


    廳內一片默然,顏攸禮拍板道:“既然如此,眾位兄弟便迴去招集人手,我們即刻前往金陵雪恥。”


    “顏攸禮分明就是有古怪,你怎麽還要幫他?”憋悶了一路,魏謙遊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雲韶環顧四周,低聲道:“他想要清風寨,我想要胡楚的命,替我母親報仇,互相利用罷了。而且我可以肯定,起碼顏攸禮對我們沒生加害之心。就算事敗,胡楚也不會對我如何,這等無本買賣我為何不做?”


    雲韶說罷,神色間明顯有些黯然。對於那段不堪迴首的往事,她是一句都不想再提。


    魏謙遊見狀也不再追問,為難道:“若是顏攸禮奈何不得胡楚,我便替你將他捉來。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在乎多這一迴。”


    雲韶故作慍怒道:“如此說來,你是怪我將你帶壞了?”


    見魏謙遊慌亂擺手,雲韶莞爾道:“此去金陵你不必同去,隻在山莊中穩住梁家兄妹即可,切莫讓他們知曉此行目的。”


    魏謙遊躊躇道:“我都應承了你不去梁家,再說此行又不與他們同路……”


    雲韶依舊搖頭:“我並非怪你,你該知道此事是別想瞞過朝廷的,到時梁家隻會判個失察之罪。若是叫他們知曉,難免顏攸禮不會將我們推出去頂罪。你可知道會得個什麽下場?”


    魏謙遊知曉其中利害,忽覺一股無形的壓力。如今他算不得孑然一身,也被雲韶教導著,知曉了這世上之事並非隻有對錯可以評判。自然再生不出聖命難違,便結果了那下錯命令之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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