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逸軒隻看到眼前一花,魏謙遊和雲韶便都不見了蹤影。在金陵富家子弟中,他的身手不說首屈一指,也能排得上乘,卻哪裏見過這般場麵。


    梁逸軒臉色登時變了一變,沉凝道:“完了,魏哥說的沒錯,這次當真是被女鬼抓走了。”


    魏謙遊一路被雲韶扛著,幾乎把金陵城中人跡稀少的小路認了個遍。看不出這姑娘生的這般柔弱相,力氣還不小,當真是條漢子啊。


    聽得雲韶唿吸漸重,魏謙遊蠕動了一下道:“雲姑娘,不若你就放我下來自己走,我也不能跑了不是。我若是想跑,你真覺得這東西能捆得住我?”


    雲韶聞言果真將魏謙遊丟在地上,卻沒將他放開。手在魏謙遊身手連點幾下,魏謙遊頓覺四肢麻軟。莫說是掙開腰帶,便是抬起都是費力。


    不禁腹誹道:我還不是看你累了,好心給你省些力氣,你卻來恩將仇報。也罷,且看你能扛我跑出多遠。


    一路出了城門,雲韶的體力似是到了極限,跌跌撞撞複又前行了兩步。雲韶總算是穩住了身形,卻是手中一鬆,將魏謙遊摔下滾出老遠。


    魏謙遊全身僅能動彈的腦袋轉了轉,看著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一陣心疼。


    “這可是我平生第一件新衣服,就被你糟蹋成這個樣子,你賠得起嗎?”


    雲韶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從魏謙遊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又丟在魏謙遊身上道:“這些賠你的衣服夠不夠?”


    魏謙遊扁嘴道:“你是當我瞎還是沒有感官,這些銀票明明都是從我身上拿的。”


    雲韶環顧四周也沒尋到一處歇腳的地方,魏謙遊又聒噪不止,雲韶不免一陣煩躁,索性直接拿魏謙遊當了坐墊。


    又低頭對魏謙遊道:“你也知道我生父是個土匪了,自你的銀票被我搶走之時便成了我的,我拿自己的銀子賠你衣裳。若是再喋喋不休,休怪我割了你的舌頭。”


    感受著胸膛上的柔軟,魏謙遊麵色微紅,雲韶這一句是半字沒入耳,隻顧呆傻地點頭。


    待得雲韶恢複了些體力,才起身對魏謙遊道:“在金陵這幾年,除了那給銀子也不肯陪我的秦淮八豔,我該玩的也玩遍了,再逛也沒什麽新意。一人遊賞可悶得很,你我便到搭伴而行,去看看那被譽為天堂的餘杭是怎樣一番光景。”


    魏謙遊麵露難色:“我在梁家白吃白喝這麽多日,如今一聲不響便走了,終究不太妥當。不若你讓我迴去打聲招唿,再跟你走不遲。”


    雲韶嗤笑一聲:“梁家我已經替你留了書信,你就不必記掛那梁家小姐了。”


    魏謙遊無奈道:“我何時記掛語凝了,當日救她也不過因為她爹的清名。再說我記掛誰,又與你何幹?”


    雲韶聞言在魏謙遊身上補了一腳道:“本姑娘管你記掛誰,隻要本姑娘一日不放你走,你就別想迴去。若不是你將清風寨那群人引來,本姑娘也不用著急離開金陵,說來這還是你欠下的,不還可不成。”隨後在路旁折了幾根粗樹枝墊在魏謙遊身下。


    魏謙遊苦不堪言,被這般拖著雖不會傷到,身上這件衣裳卻是別想要了。雲韶沉默不語,魏謙遊也是一言不發,隻是暗中運勁。隻要能恢複行動能力,雲韶決計留他不住。


    說來他下山後本就想四處遊賞一番,並不準備久留金陵。但自願遊賞與被挾持完全是兩種概念,所以魏謙遊非跑不可。


    就這般被拖了半個時辰,到了正午烈日更顯灼灼。雲韶已然香汗淋漓,魏謙遊卻小睡方醒,精神十足。


    雲韶在路邊陰涼處停下,順手扣下一小塊樹皮塞入魏謙遊口中,又在魏謙遊身上連點了幾下。


    魏謙遊掙開手腳的束縛,雖然尚有些酸軟,但要對付雲韶還是綽綽有餘。怒聲問道:“你給我吃了什麽,味道當真不怎麽樣,咽下去還割嗓子。”


    雲韶翻了個白眼:“穿腸散,你還想有什麽好味道?我是拖不動你了,老老實實的別生什麽歪心思,我會定期給你解藥。”


    魏謙遊眼皮直跳,半晌頹然在雲韶身邊坐下揉著肚子,口中怏怏道:“誰說穿腸散不能有好味道,真是死前都不給嚐到半點甜頭。要我說穿腸散還不是最毒的,給人吃這藥的人才算毒。”


    “你說什麽?當真不怕我不給你解藥嗎?”雲韶杏目圓瞪望向魏謙遊,哪有人死到臨頭還這般嘴硬的?


    誰知魏謙遊直接往地上一躺,懶懶道:“我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你這麽如花似玉的姑娘跟我置什麽氣,為我氣壞了身子可犯不著。”


    雲韶心知這廝皮糙肉厚不怕踹,便揪著耳朵將魏謙遊拎起,一指不遠處的人家道:“別睡了,睡了一路還沒睡夠,去要飯。”


    魏謙遊揉了揉通紅發熱的耳朵,這要飯二字怎麽聽怎麽寒磣。奈何身上的銀票都被搜刮了去,連顆碎銀子都沒剩下,不腆著臉去要也不成了。


    開門的是位老婦人,麵色黝黑卻隱隱透露出一絲慈祥。魏謙遊頓感親切,不由想到初下山時給他茶喝的婆婆。


    “老人家,晚生途徑此地,趕路實在餓了。這附近又不見店家,便厚顏來向你討些飯食。”


    老婦人看他生的俊俏,談吐間也顯得溫和,登時心生喜意,問道:“正好我那丫頭在做飯,小夥子不妨進到舍內稍候。”


    魏謙遊嘿嘿一笑道:“不必了老人家,還有朋友在等我,我在這裏等就成。”


    “小夥子,你家中可有妻室了?”見魏謙遊搖頭,老婦人笑得更深了,又問道:“那可有婚約了?我家喜兒年芳二八,麵相生的也不錯,與你倒是正匹配。”


    魏謙遊心生尷尬,這婆婆是多怕自己女兒嫁不出去,見到個年輕後生就要結親家。


    “老人家,我家距此處百餘裏,若是現在迴去商量,恐怕也要過上不短時日才能給您答複。”


    老婦人聽得有戲,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不急不急,你且迴去跟家裏人商量,我讓喜兒同你一道迴去。你家裏人若是見了喜兒,定是喜歡都來不及。”


    魏謙遊正自難堪,不知如何作答,就見屋內出來一個少女。細看之下果然如老婦人所言,雖不驚豔卻甚是喜人。


    老婦人見狀道:“你們聊著,我便不打擾你們了。”轉身便進了屋子,給兩人留下空間。


    少女將一個包袱遞給魏謙遊,歉意道:“你別介意,我娘她就喜歡亂點鴛鴦譜。此地雖離金陵尚有些距離,但近年金陵的年輕公子都不敢走上這條路了。”


    魏謙遊笑笑表示自己並不介意,轉身迴到雲韶那邊,卻是越想越覺得那喜兒跟趙清綰有幾分相似。隻是兩人性格天差地別,方才一時間竟沒看出來。


    將包袱放到雲韶腳邊,魏謙遊問道:“雲姑娘,你說這世上可能找到兩個麵容極其相似之人?”


    雲韶伸手抓了一隻餅,幾口塞了滿嘴,含糊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莫說是相似,便是全無不同的怕是也能找到。要不說你見識淺薄呢,以後跟我多學著些吧。”


    魏謙遊轉念一想也對,再說就算她二人之間有什麽聯係,也並非自己該管的。


    吃飽喝足後,兩人在此上路。魏謙遊懾於“柳木穿腸散”隻得跟著,讓雲韶輕鬆了不少。


    魏謙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上兩句。


    “你還沒說過,到餘杭去做什麽?若隻是為了觀景,臨近幾個州縣也有不少好去處,實在沒必要單為了遊賞跑去那麽遠。”


    雲韶聞言轉身麵對魏謙遊,眼中滿是憧憬:“到那處立個山寨,我尚在清風寨時便已經打聽好了,餘杭那邊沒人搶生意。你不是總說要劫富濟貧嗎,到時封你當個二當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寨名兒我都想好了,就借著西子湖叫雲溪山莊。”


    魏謙遊不置可否,這主意倒也不錯。魏謙遊從不覺得土匪寨是個壞去處,隻要不欺壓良善便是了。不過要他在一個姑娘手底下做事,卻又心有不甘。


    魏謙遊輕笑道:“你先別忙著設想,餘杭附近沒有土匪,定是有其中緣由。豈是你尋個山頭,插杆旗就能建成你那雲溪山莊了?”


    雲韶哼道:“你是擺明看不起我咯?本姑娘偏要做給你看。莫說是附近的山頭了,這山莊我就是建在城中也建得。”


    魏謙遊輕嗤一聲,雲韶也不在意,拍了拍魏謙遊的肩膀道:“你就慶幸你跟了正確的人吧,從現在便要改口了,以後就以莊主喚我。”


    雲韶嘴邊掛著淺笑,讓魏謙遊看得心神一蕩,幾乎是下意識的“韶兒”二字脫口而出。隻是聲音很輕,沒讓雲韶聽見。


    “怎麽了小遊子,是不是我看著不夠威嚴,所以叫不出口?”說著,雲韶還特意將腰身挺直了些。


    “更圓了,好圓成雙……”魏謙遊喃喃道。


    “囉囉嗦嗦的念叨什麽呢?”見魏謙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雲韶感覺渾身不自在,蹙眉不滿道。


    魏謙遊慌忙改口,學著梁逸軒在趙清綰麵前的樣子躬身道:“莊主安好,莊主吉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弱水三千漏勺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異寒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異寒寒並收藏弱水三千漏勺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