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遊眼疾手快地將手墊在桌角,少女撞得眼前直冒金星,腦門上泛起一片通紅。


    這一下少女為的就是尋死,用的力氣自然不小。魏謙遊捧著右手吹了一陣,也來了脾氣。


    “你尋死我管不著,卻別挑在這時候。守衛可是看到我過來的,你死了責任還不是都推在我身上?”


    少女眼眶一紅,癱坐在地上哽咽道:“眼看著家父被汙蔑,自己的清白也要毀在這裏。我要尋死你竟讓我顧及你的前程,你還是不是人啊?”


    魏謙遊哪見過女子在他麵前哭成這般樣子,不忍道:“要是梁府尹真像你說的那般,二哥這次抓錯人了也不一定。我要是帶你出去跟家人團聚,你該怎麽謝我?”


    少女聞言收了眼淚,難以置信地看向魏謙遊,在來世做牛做馬和以身相許之間犯了難。


    魏謙遊俯身解開了少女手上的束縛,將門口守衛拖到屏風後麵,除下他身上的衣物丟到少女腳邊。


    “你且不必急著答複,一路出去也就哨崗是個麻煩,出寨時你別出聲就成。”魏謙遊說罷,率先出去掩實了屋門。


    在心中迴憶了幾次進來時的路線,還有清風寨內的各個哨崗。魏謙遊斷定,在清風寨正熱鬧的時候,帶梁家小姐出去並非難事。隻是時間上拖不得,他出來解手哪會用去這麽長時間。就算不引人懷疑,龔慶也會擔心他迷了路,派人出來找他。


    魏謙遊輕敲了兩下屋門,問道:“喂,大小姐你好了沒有?”


    “就好了,你要是騰得出空子,就進來幫把手。”


    魏謙遊遲疑了一下,梁家小姐在裏麵換衣裳,他進去能幫到什麽忙?難不成這大小姐嬌生慣養的,自己連衣服都穿不上?


    魏謙遊咬了咬牙,扯下一塊衣袖遮了眼睛,進門問道:“你要我幫什麽?”


    就聽少女喘著粗氣道:“幫我把他抬到床上去,我一個人力氣不夠。唉?你遮眼睛做什麽?都準備進土匪窩了,裝什麽正人君子。”


    魏謙遊將布條一扯,沒忍住笑:“真有你的,他那麽大的個子,倒也能穿上你的喜服。”


    隻單手一提,魏謙遊便將守衛扔到了床榻上,順勢將守衛雙手反綁在身後。


    而後魏謙遊又取了一截,一端綁在少女腰間,另一端被他藏在袖中。


    兩人先後出門,魏謙遊見少女費力地雙手提起地上那柄鋼刀,好笑道:“你撿它做什麽,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拿著它在寨子裏轉才容易引起懷疑。”


    少女剜了魏謙遊一眼,想到還要靠著這人出去,便暫時將所有抱怨都咽了下去。


    “你瘋了嗎?你要是不想救我,不救就是了。若是被人發現,連你自己也脫不了幹係。”少女緊張地扯著魏謙遊的衣袖道。


    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他們現在應該是在金陵附近最大的土匪寨中逃命。這廝帶著她這般大搖大擺就罷了,逢人還要打招唿是怎麽個意思?


    魏謙遊低聲道:“我跟龔二哥同來,他們大多都認識我。你的樣子已經夠僵硬了,若我再對他們視而不見,反倒會引起懷疑。”


    又走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少女輕拉魏謙遊衣袖道:“我在家中看過清風寨的地勢圖,出口好像不在那邊,你莫不是走錯路了?”


    魏謙遊輕笑道:“誰說我要找出口?”


    少女聲調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你騙我?”


    魏謙遊忙在少女嘴上捂了一下,隨即大笑著往關著少女的那間屋子一指。在旁人看來,就像是兩個寨子裏的兄弟在談論新嫂子。


    “就算我帶你出去,等他們宴會過了發現你不在也要派人來追。照你的腳程來看,咱們沒看見城門就會被追上,先去馬廄借一匹馬來用用。”


    “兄弟,麻煩開一下寨門。”還不等走到寨門前,魏謙遊便對著哨崗揮手喊道。若是等哨崗喝止住,怕是會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少女躲在高頭大馬的身側,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哨崗將信將疑,問道:“魏小爺?這會兒正是熱鬧的時候,您不在宴會廳裏喝酒,出寨子做什麽?”


    魏謙遊似是難以啟齒道:“說來還是我沒替二爺沒考慮周全,隻送來新嫂子卻忘了買些胭脂替嫂子打扮。眼看著胡爺要見新嫂子了,不給新嫂子打扮上怎麽成?這不方才想起,二爺就讓我盡快辦成。”


    哨崗肅然道:“大當家的一件小事,咱們也得當天大的事來辦。隻是兄弟這裏實在走不開,這一趟就勞煩魏小爺了。”


    魏謙遊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辦什麽事還不都是為了當家的,說什麽麻煩不麻煩。”


    眼見寨門緩緩打開,魏謙遊藏在袖中的繩子用力一拉,少女便被拉上了馬背。


    哨崗雖不記得寨子中有一個這般矮小的兄弟,但見那人上馬的姿勢這般輕靈,身手定是不凡。這樣的人,大當家早晚會委以重任,這時候將他得罪了可不是明智之舉,便沒再問什麽。


    兩人同乘一騎,直到出了哨崗的視線,魏謙遊跳下馬背。似是腳下生了風,魏謙遊牽馬疾奔,比之兩人同乘也不慢。


    少女鬆了口氣,不僅是因為逃出生天,也緣於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和男子同乘一騎,實在讓她不自在。


    “多謝你救我出來,家父一定會重謝你的。隻是家父不似那些貪官汙吏撈得那麽多好處,你若是要銀子的話,我雖一次拿不出太多,卻也不會虧待了你。”


    魏謙遊正色道:“該救的人便是分文不取也要救,不過若是梁府尹與你所說有半點出入。相信我,我能帶你從清風寨出去,就有帶你迴來的本事。”


    少女訕訕,真不知道麵前這少年人是從哪裏來的。梁府尹的廉潔之名,就是清風寨的土匪也是該聽過的,他竟到現在還認為她說的是假話?


    少女也不打算繼續解釋,問道:“魏小爺,你從何處來,又為何會當了土匪的?看你氣質全然不像個土匪,又這般討厭官宦人家。倒像是個被貪官陷害,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


    魏謙遊伸手一指:“從山上來,隻是從前被你這樣身世顯赫的公子小姐欺負多了,因此想著當個土匪劫富濟貧也好。”


    少女轉頭望了望巍峨聳立的天靈山道:“那山根本沒人上的去,你不想說便不說,何苦編瞎話來騙我。不過清風寨可不似你說的那般,劫富的勾當他們是不少做的,隻是從沒見過他們濟貧。便是貪官汙吏,逢上饑荒朝廷勒令開倉放糧時,他們好歹也會做做樣子,土匪可是連他們都不及。”


    魏謙遊沉默,少女討了個沒趣,也不再向他搭話。


    城門離此處不遠,兩人走走停停一個時辰,已經加入了進城的隊伍。


    魏謙遊叩了半天的門,也不見有人理會。正自疑惑,輕輕一推門便開了。少女見狀,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子不安。


    梁府宅子倒是氣派,隻是兩人走了半天,也沒見一個下人走動。


    直到主院外麵,才看到一個拄著拐杖,右腳微跛的老者仰天長歎。


    “劉伯,怎麽府裏都不見其他人,難不成……”少女不敢再說下去,心中不安更甚。


    劉伯看清了少女的麵容,抹了把老淚道:“小姐,你可算迴來了。府裏的人都被夫人派出去找您了,隻是夫人她這幾天都是吃不下睡不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劉伯又看向魏謙遊問道:“這位是……”


    少女不知該如何介紹,思忖半晌才道:“一個迴頭是岸的土匪,我被帶到了清風寨,便是他將我救了迴來。”


    劉伯聽聞土匪二字,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緊握上魏謙遊的手感激道:“年輕人,有過改之,善莫大焉,多謝你把小姐送了迴來。”


    這是魏謙遊平生第一次遇見所謂激動的情緒,一時間手足無措道:“看樣子她離家時日不短了,還是先帶她去父母那處吧。既然人已經送到了,我也該趕迴寨子裏了。”


    之前少女所說清風寨是何種人時,魏謙遊也曾懷疑過。但龔慶對他屬實不錯,魏謙遊更願意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


    劉伯急道:“可不敢迴去,他們知道你偷偷放了小姐,你迴去不是自尋死路嗎?”


    劉伯硬拉著魏謙遊和少女步入院中,不住高喊著:“老爺,夫人,小姐迴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麵前的屋門打開,一個雙眼紅腫、腳步虛浮的婦人被丫鬟攙扶著快步出來。後麵跟著一個神情激動,步伐卻是穩健的中年男子。


    “語凝,看你身上穿的什麽衣裳,整個人都瘦成這般樣子,這幾天定是收了不少苦……”婦人聲音都有些顫抖,看著女兒身上全然不合身的衣裳,身上還有幾處不算顯眼的淤青。魏謙遊一路上都沒注意,婦人倒是一眼就將其盡收入眼。強忍著的眼淚終於也含之不住。


    梁語凝撲到母親懷中,也再不複之前堅強寶寶的形象,眼淚決堤般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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