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痛苦的時候,旁邊一個怯怯的聲音傳來,「惜玉姑娘,三少爺來找您呢。」


    「三少爺?請他去小廳。」


    朱勉雲也來得太不是時候,惜玉理理衣服,又忍耐的深吸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酸痛的腰,慢慢從後院移向小廳。


    「三少爺有禮。」


    惜玉見朱勉雲似是有話要說,便對旁邊的蓮花跟水仙道,「下去吧。」


    定將院的丫頭對「下去」是很訓練有素的,一聽立刻撤得乾淨。


    「此間無人,三少爺有話不妨直說。」說完朕好去休息,肚子痛。


    又見朱勉雲似是有點害羞,惜玉轉念一想,試探問道,「可是要問潤玥之事?」


    「倒讓大姑娘笑話了,並非勉雲孟浪……」雖惜玉已賣身至朱府,但他仍客氣地維持過往稱唿。


    「不要緊的,你們名分已定,要問什麽都是名正言順的,我隻希望你們夫妻成親後感情和睦,其他禮俗倒也不是太介意。」


    朱勉雲受到鼓勵,終於下定決心,「聽大哥說這兩三個月,大姑娘跟潤玥姑娘一直有書信往來……」


    雖然隻說到這裏,但惜玉已經懂了,「三少爺可是有事情要我帶話?」


    「那倒不是。」


    不是,但又更害羞……哦,懂了,「三少爺有信要我傳?」


    「還請大姑娘別笑話。」


    「這有什麽好笑話,三公子能惦記妹妹,我高興都還來不及。」惜玉頓了頓,「女子一旦出嫁,一生從夫,這四五十年的光陰便是看丈夫心意了,潤玥若知道三少爺有心,一定高興的。」


    朱勉雲聞言,終於破除心理障礙似的,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如此,有勞大姑娘了。」


    惜玉看著信,笑說,「三少爺若有其他東西要托帶,不用客氣,隨時都可拿來我這裏。」


    朱勉雲那日見到溫潤玥容貌,從此深記於心,這幾個月實在相思難耐,又聽說惜玉是北虞人,北虞民風開放,男女隻要定了婚約,即便未婚也能相約至寺廟祈福,沒人會大驚小怪。


    故此才鼓起勇氣過來一詢,沒想到惜玉果然是北虞性子,不但不怪他輕浮,還讓他若有其他事物捎帶也無須客氣。


    「三少爺稍待,我想到有件事物倒是可以轉送你。」


    惜玉迴西廂,翻出潤玥前些日子送來的畫卷,又匆匆迴到小廳。


    朱勉雲狐疑接過,打開一看,居然便是溫潤玥的畫像,眼波流轉,明眸含笑,花朵般的容貌十分逼真,一看便喜歡,「大姑娘,這……」


    「這是潤玥請郡公主府的畫師畫的,說是代替她陪著我,今日見三少爺有心便轉送了。」


    睹物思人最神奇了,畫像見著見著隻會更相思,堅定朱勉雲的意誌便能降低盧氏將自己的外甥女張蘭兒塞給他的機率。


    即便朱勉雲將來肯定也是三妻四妾,但若是納了張蘭兒,盧氏是親阿姨,小盧氏又在府上,即便是正妻,潤玥隻怕也是要吃虧。


    「這畫像給我真行?」


    惜玉笑,矮油,小少年,表情明明很開心,就不用苦苦壓抑了,「潤玥是你未來的妻子,連一生都交付在三少爺手上了,一幅畫像又算得了什麽呢?三少爺把畫像收在匣子了,你不說,我也不說,又有誰會知道。」


    「如此,謝謝大姑娘。」


    朱勉雲既傳了信又收了畫像,喜不自勝的去了。


    惜玉擺弄起桌上的茶碗,開始算起日子,想得專心了,連朱行雲進來都沒發現,直到他出了聲,她才抬起頭來。


    見到是他,一笑,「今日怎麽這樣早?」


    「我時早時晚,倒是你,一向不愛動腦筋,這會想什麽,連我進來都沒聽到?」


    惜玉把朱勉雲剛剛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朱行雲雖然知道她對禮俗嗤之以鼻,倒也沒想到她會把溫潤玥的畫像給了弟弟,「你就不怕溫姑娘知道了,要害臊嗎?」


    「害臊自然是害臊的,但三少爺日日看這畫像,你猜結果會是如何?」


    朱行雲想了想,「求不得,更相思?」


    「正是,屆時潤玥入門肯定受寵愛,待她有孕,我再請溫家的舅老爺送幾個沒落門第的書香閨女過來,既然家裏曾有功名,也算名門之後,自然是侍奉得起三少爺。」


    「你想勉雲從裏麵選妾室?」


    「那是自然,嬌妻新婚有孕,開口提此事,三少爺應當不會拒絕,我會請舅夫人挑些相貌可人、個性溫順的,要討得三少爺歡心又不能美過潤玥,重點就是那書香門第的妾室,家族既已沒落,娘家又遠,自然翻不出什麽把戲,妾室再怎麽樣都是妾室,我就不用擔心了。」


    朱行雲想笑得不得了,但看她一臉認真,隻能忍住。


    這丫頭真是看不出的黑心呀——勉雲拿到畫像肯定隻顧著高興,大概沒想到惜玉居然在瞬間連他的妾室都算好了。


    想笑之餘,心裏也是挺高興的。


    惜玉以前感覺就是逆來順受,你問我答,自從那湖上生辰過後,她的態度明顯不同,話多了,表情豐富了,會跟他說心裏的想法及生活上的小事,而不再隻是例行報告,對於府中利害關係也會考慮到將來。


    最明顯的,便是她開始梳妝打扮了。


    剛收她入房時,她不施脂粉也不戴首飾,長發永遠是一個單髻,他給她添置的東西,她比較感興趣的隻有衣裳,其他的都不怎麽碰。


    現在她發髻梳得高雅,耳上戴著鑲寶金耳墜,唇上淡淡胭脂……


    看到開始妝扮的她,朱行雲想到的隻有一句話,女為悅己者容。


    惜玉翻過杯子,給他倒了茶,「你今日怎麽了,不太高興的樣子。」


    「便是那香滿樓的事。」


    惜玉知道香滿樓是朱家新開的客棧,她在朱行雲的書房看過設計圖,當時還訝異了一下,原來這時候已經有庭園餐廳的概念。


    香滿樓位在月湖邊,湖的遠邊是茶坡,兩層加上小間,一共可以容納八十張方桌,一磚一木用的都是上好材質,大廚也是遠從京城請來的,以比較性的規模來說,算是當代的圓山飯店了。


    這是朱富戎第一次真正放手讓朱行雲做的生意,已經開張半年,她聽他說過一兩次,生意基本上是不錯的,迴頭客也不少,他為何心煩?朱家雖非官府,應當也不至於有不長眼的來找麻煩才是。


    「香滿樓怎麽了,夏日到,蓮花開,生意不是應該不錯?」


    「生意倒是不壞,隻是進帳卻跟三個月前差不多,可見三個月來沒有新客人,這對飯館來說不是好事,半年來八十張桌子沒有同時滿過。」


    以惜玉看過的香滿樓帳冊來說,算相當不錯了,最少都有八成滿,但朱行雲要求太高!大抵是長子壓力,外加想做給父親跟弟弟看,才會不滿意那平均八成五的上座率。


    看來,是她這個念過現代管理學的人替他解惑的時候到了。


    「香滿樓的菜色好吃嗎?」


    「自然是好,奶奶是最挑嘴的,連奶奶都說那幾個廚子的功夫沒話講,蒸煮炒炸都是恰到好處。」


    風景美,東西好,業績卻不上升,太簡單了,服務問題。


    隻是,服務這太難說明白,她又不能解釋什麽是優勢劣勢機會威脅,服務補償,服務缺口,顧客期望值,標準作業流程等等,即便是朱行雲這樣聰明的人大概也隻會覺得,店小二就端菜啊,不然呢?


    朱行雲大概看出她有話想說,「怎麽,想出去玩?」


    「想是想,不過我現在不是想出去玩,我有個想法,你聽聽吧。假設你今日去間客棧,小二奉茶時把茶盞輕輕放下,然後說「少爺,請您喝茶」,你一定是拿起茶來便喝,又假設,小二砰的一聲大力把茶盞放下,大聲說「茶」,你肯定就沒那麽高興了,雖然菜色不錯,不過絕不會跟朋友推薦,因為怕朋友覺得這地方不好,失了麵子。」


    朱行雲不愧是資優分子,隻見他皺皺眉,想了一會,居然懂了,「我倒沒想過這個。」


    自然啦,朱家一直算是產業上遊,茶,絲緞,船務,行商,從來沒有真正做過服務業,當然是不可能想到這裏。


    接著惜玉又跟他解釋糖果與鞭子效應,順便還提了分紅概念,至於知識來源自然都推說是溫家的行商慣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若知道餐館收益有自己一份,就算你要他們懶惰,他們恐怕還不肯。」


    朱行雲此時的表情很有趣,好像發現新世界一樣,十分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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