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嘛,大少爺在外頭有紅粉知己,院子也還是沒有收人,即便晚晴跟初曉沿兩個正妹進來,他也沒碰,寧可夜宿花街粉樓……接下來,就是她了。用膝蓋想也知道自己對他來說不一樣,可是——


    「你到底……看上我哪裏?」


    【第七章】


    朱行雲沒想到惜玉會問出這句,意料之外又有些欣喜——這丫頭終於從認命般的不置可否開始有點在意。


    「你猜猜。」


    「你這可為難我了,我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到才問你,我樣貌雖然討喜,可也遠比不上初曉跟晚晴,才藝是零,廚藝是零,心胸恐怕也是零,原以為你是一時有趣,可現在看來又不是……」


    朱行雲笑了出來,全朱家,大概也隻有惜玉會這樣說話,「若我說,對你一見鍾情呢?」


    她瞪大眼睛,「我?」


    「你。」


    她一臉疑惑,「可、可我真不特別美啊……」


    「不是那種一見鍾情,而是我知道你一肚子壞水,很合我的意。」


    「我哪有。」


    見她連忙撇清,朱行雲更顯開心,「沒有?你當初那盤棋使詐在先,激二弟在後,這不是使壞是什麽?」


    「是計謀不是陷阱,說潤玥若贏,得拿走全部琉璃珠的是二少,同意我替潤玥下的是你,我可是全部照著規矩來。」


    「便是如此才說你一肚子壞水。」


    如果此刻有鏡子,真該讓她看看自己說話的神情,活潑又充滿生氣,表情十足,光是這一點便讓他記在心裏。


    朱家年輕的丫頭不少,尤其他跟郡公主訂親後,母親又送了十幾個貌美丫頭進院子,她們的眼神總是討好獻媚,想的大抵也是若能懷上他的孩子,就能過上好日子之類的,他都還沒說中意誰,那群丫頭居然就自己分成了兩派,開始聯合算計如何得益,甚至開始給對方使絆子,說壞話,母親若賞下布匹飾物那更是不得了,醜態畢露,即便個個外貌都無可挑剔,但他就是覺得個個難看得很。


    人生數十年,總要跟個能說話的人相伴才有意思。


    他記得當時,惜玉滿口金錢與正義,可是現在他在她妝台放了不少值錢之物,唯一有用掉的隻有一些金珠子,明珠翡翠都在抽鬥裏,也不怎麽配戴,他帶給她的小木刻跟畫冊倒是常常拿出來賞玩。


    但要說她不愛金錢倒也不是,他知道那些值錢之物能給她安心,她雖然沒戴在身上,但心裏清楚自己擁有什麽,一項一項都放得好好的,不給別人動——這點也跟其他人不同。


    金銀財寶誰不愛,即便他自己也很喜歡,可是沒人承認自己愛,好像說出來就一身銅臭一樣,其實那又有什麽,他跟爹,弟弟,辛辛苦苦不就為了在帳上多些金銀嗎?何況後來又讓他知曉她有足夠的能力鎮宅,隻要她願意,四兩撥千斤便能解決問題。


    他不想要一個工於心計的女人,也不想要一個任人欺負的女人。


    他希望他的女人跟自己能說話,能對話,而不是一味請示與討好,這麽算下來,他身邊的女子除了她,還能有誰。


    雖然北虞國風俗民情皆與東瑞大相逕庭,但為了得到她的真心,他不介意以北虞之禮對待她,即便過程繁瑣,現下看來也算有收獲。


    剛開始她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除非說起溫太夫人,康氏,溫潤玥,否則她也就是那個樣子。


    但最近她的表情多了,兩人交談也不再隻是他問她答,他逐漸感覺得到她對他有那麽一點點興趣——他的心思,總算沒有白費。


    「既然知道我一肚子壞水,那還留我,不怕我哪日挖洞讓你跳?女子嘛,比起我來說,溫順聽話又不用費心的豈不是好多了。」


    朱行雲笑了笑,想,若不用我費心,便不值得我放心上了,「這個嘛,以後再迴答你。」


    看看四周天色已經喑了下來,又道,「在這兒等我一會。」


    語畢,進了船艙,拿出早先準備好的事物,那是他要苗嬤嬤跟溫潤玥打聽的,溫家人生辰時吃些什麽。


    溫潤玥道,晚飯時會吃餃子跟壽麵,但她生辰時,惜玉會另外弄東西給她,說那是她家鄉吃的,叫做蛋糕。


    惜玉自己也不會做,口頭跟廚娘吩咐後弄了幾次,味道逐漸接近。


    樣子有點像圓形的大饅頭,但很鬆軟,有雞蛋跟糖的香味,幾歲就插幾根小躐燭,讓她吹完蠟燭在心裏許個願。


    苗嬤嬤請郡公主府邸的廚娘幫忙,試了幾次總算讓溫潤玥點頭,口味差不多了,接著那廚娘被送到朱府,便是為了今天。


    朱行雲把小蠟燭插上蛋糕,點上燭火,端了出來,放在矮榻中間的茶幾上,「惜玉,生辰快樂。」


    惜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過了一會,她眨了眨眼,眼眶瞬間紅了,「你怎麽知道這個?」


    「別忘了我有苗嬤嬤。」他笑了笑,記得溫潤玥交代的順序,「許願吧。」


    便見她雙手合十,對著燭火閉上一會眼睛,睜開時順著鱲燭排列一口氣吹熄,然後抬起頭對他一笑,明亮的月色下映出雙眼許多情緒,有點害羞,有點欣喜,有點感動——他當下覺得,這幾日的麻煩都值得了。


    許了願,她拿起小刀想切開黃饅頭,但手有點顫,朱行雲伸出手握住她——之前若他想幫她使力,她肯定是一頓後才若無其事的繼續,這次她卻是一頓之後,看了他一眼……那模樣,他不太會說,但他能肯定她心裏是非常高興的,連他給了她一盒正義時,都及不上現在的十分之一。


    「你怎知道今天是我生辰?也是潤玥說的?」


    「那倒不是,我讓苗嬤嬤問她時,她還奇怪說你生日明明載的是秋天。」


    賣身契上,黃來弟的生辰是九月三十,但那是黃來弟的生日,不是溫惜玉的。


    惜玉一直把自己的生日定義在二十一世紀身分證上的日子,換算成農曆是六月十五……


    所以她到溫府時都說自己生辰是六月十五,至於那九月三十便推給鄉下重男輕女,父親直至九月才去村長那登錄名冊。


    「那快點說,你怎麽會知道?」


    朱行雲知道她現在心情極好,也不想賣關子了,「我第一次去溫家那迴,勉雲不是吵著玩捉迷藏嗎,後來我們在涼亭說了一會話,可還記得?」


    「記得,當時你不是還被我嚇到,說我的想法是離經叛道。」


    「說完後你央我保密,我覺得奇怪,既然知道此言不妥為何會跟我說,你道因為當日是生辰,一時感觸所以沒能忍住。」


    惜玉呆了呆,「那都多久的事情了……」


    「不管多久,我便是記得了。」


    「那若沒林姨娘的事情……」


    「我本也打算今年要跟爹提勉雲跟溫姑娘之事,隻是沒想到你們先來了。」


    朱行雲頓了頓,「我知道當日將你買下,你心裏肯定不願,可我既然知道你寧願抱著一箱銀子過活也不願嫁人,自然得先把你留下再說,這些日子我如何對你,你應該明白,我的正妻已是郡公主,即便不婚這事也無法改變,但我希望待你心甘情願之時,娶你為平妻,讓你給我生兒育女。惜玉,我在大宅住了二十年,你怕什麽我很清楚,無論你年華為何,無論你能不能生出兒子,我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半晌,惜玉抬頭對他一笑——嘴角是笑的,但眼眶又紅了。


    許多年以後,當朱行雲在孩子糾纏下說起當年怎麽打動他們的娘親時,這夜湖上的生日便成了必說的段子。


    滿盈的月亮,船行的碎水聲,還有他已經吃完黃饅頭才想起來的生日歌。


    有那麽個女子,愛財,卻又金銀買不動,知人動靜,卻又不隨之起舞,而他這個當爹的,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讓那女子打開心房,在歲月中漸漸對自己真心以待……


    夏末,從牡丹院傳來的蟬聲隱隱,惜玉掛在鵝頸椅上,忍耐著一波又一波的肚子痛——生理期這種事情即便每月都必須經曆,身體還是很難習慣,肚子永遠那麽痛。


    住台北市時,去藥局買顆普拿疼解決就好,古代哪有這玩意,偏偏黃來弟的身體因為幼時飽受虐待不太好,因此痛苦更是加倍。


    以前溫夫人跟奶娘對她挺好,生理期有補品還有湯藥,可到了這裏又不能講這種事情,隻能忍忍忍忍忍。


    肚子有夠痛!


    惜玉再次無奈,女媧造人時為何不對女性同胞好一點,不方便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不舒服這太擾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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