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臣有為臣之道,為君有為君之道,雷諾不是君主,也不是朝臣,他是夾在來兩者中間的人,進退無路,左右無門。


    上輩子偶然一個機會,他閱讀了曾國藩《挺經》中的馭人篇,文中總結,馭人分兩麵,一曰嚴、一曰寬,當時看不明白,十幾年後每次想起都有一番感受。


    雷諾看了他一眼,忍著心中的怒氣,溫聲道,


    “起來吧,雲少侯忠君體國,何罪之有?”


    “罪臣不敢!”


    “這家夥……”


    雷諾磨了磨牙,起身要把他攙扶起來,可剛接觸他的身體,一股腥噪味忽然衝進鼻腔內,雷諾仔細嗅了嗅,上下打量著雲霆,看到它衣袖上沾染的血跡時,微微皺眉,疑惑道,


    “雲少侯受傷了?”


    “沒有?”


    “衣袖上有血跡,卻沒有受傷,那便是殺人了?”


    “是!”


    “殺的是何人?”


    “曹林周!”


    雷諾心中一動,他下午找雲霆的主要目的就是讓他刺殺曹林周,以絕後患,沒想到兩人居然想到一塊去了,


    “你為何殺他?”


    “曹林周羞辱殿下,臣誓殺之。”


    “殺之前,為何不先告訴我?”


    雲霆起身再拜,沉聲道,“殿下今日所受之辱皆因臣思慮不周,乃臣之過也,主辱臣死,若不能斬殺此獠,臣無顏麵見殿下。”


    一字一句,字字至誠,鏗鏘有力,發自肺腑,震得雷諾滿臉驚愕,張口無言,此時此刻,他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與二十一世紀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


    雷諾感覺眼圈有些發脹,長長地歎息一聲,伸手把他攙扶起來,按在凳子上。


    “其實,你不用這樣對我,我雖為王子,卻流於村野,沒有大儒教導學識,更沒有將軍教授武略,所知所學不過幾本破書罷了,


    我無才亦無德,即使迴到雲都監國,也不過是一具傀儡,即便僥幸不死、渡過難關,待王上、太子的傷病好轉,又是無人問津之人,我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冒死投效。”


    “殿下……”


    雲霆大驚,正要張口,卻被雷諾抬手攔住了,


    “剛才那番話,出自我口,入得你耳,我們都還年輕,有些事不能單靠心裏的評斷就能擅自決定,需要長久的時間去考量,之後還需要不屈的意誌去遵守,這些都不是六七天的相處就能決定的,


    夜已經深了,你迴吧。”


    這一席話看似簡單,卻又似乎隱藏了很多東西,雲霆心中茫然又憤怒,他可是柱國公世子、飛雲軍的少將軍、雲都乃至公國天分最高的幾人之一,眼前這個鄉村長大的王子憑什麽拒絕自己的投效,他有什麽資格。


    他想不通,完全不理解,腦袋渾渾噩噩的,離開時甚至忘了告辭,迴到房間後,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眼睛盯著燭火,一動不動。


    “公子……公子……”


    林伯叫了兩聲,沒反應,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雲霆這才迴過神,


    “公子,你怎麽了?”


    “沒什麽?”


    雲霆倒了杯茶,一邊喝著,一邊繼續盯著燭火。


    “公子,五殿下剛才是不是罵你了。”林伯小聲問道,


    “你想多了,我們走了這一路,你何曾見殿下罵過人?”


    “這倒也是,五殿下為人隨性,待人平和,估計也不怎麽會罵人。”林伯笑了笑,把被子鋪好,想到這一路上的事情,不免多了句嘴,


    “說起來,我對咱們這位殿下還是挺有好感的,一路走來,從沒把我當下人看,也沒把我當下人使喚,一點王公貴族的架子也沒有,而且,我還發現一個秘密。”


    說著,坐在雲霆旁邊,神秘兮兮地說道,


    “他看書從來不看第二遍,記憶力簡直可怕。”


    “這點我也知道。”


    雲霆隨口說著,腦中仍在迴想雷諾剛才的那句話,忽然,他明白了什麽,轉過身,直勾勾地盯著身邊這位照顧了自己二十年的老人。


    “林伯,你告訴我,來之前,父親是不是給你另外布置了命令。”


    “公子,您別開玩笑了。”林伯連忙搖頭,“我隻是下人,老爺讓我來也是看我會照顧人,讓我照顧殿下的飲食起居,哪裏會給我另下命令。”


    “你不說也沒關係,想來父親給你布置的任務,我也大致猜到了一些。”


    雲霆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誰,仰頭一口灌進肚子裏,


    “就在剛剛,我向五殿下認主了。”


    “什麽?”


    林伯大驚,直接從座椅上站起來,


    “公子,這…這怎麽可以?”


    “為什麽不能?”雲霆反問道,“雲家世代忠良,而今已曆四世,忠良之名為天下所知,現在王上身受重傷,太子英魂受損,其餘王子皆薨,有資格繼承王位的也隻有五殿下一人,我此時向他投效,有什麽不對?”


    “這……”


    林伯滿臉捉急,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


    雲霆放下茶杯,厲聲喝道,“林伯,來到時候,父親到底對你說了什麽?”


    撲通!


    林伯直接跪在地上,苦笑道,“公子,真麽沒有呀,您…您就別逼我了。”


    嗬嗬!


    雲霆可悲地笑著,心中苦澀難平。


    此時此刻,他終於想通了,


    想通了五殿下一路上為什麽很少說話?


    想通了五殿下為何不問追殺他的人是誰?


    想通了五殿下為什麽要再三叮囑他是個傻子?


    想通了五殿下為什麽要繞遠路走陰山?


    想通了五殿下為什麽會拒絕他的投效?


    更想通了飛雲軍為什麽沒有出現在預定的地點?


    原來這一切都是做戲!


    雲霆哈哈大笑,抱起酒桶,大口大口地吞咽起來,酒入肝腸,化為解不開的愁悶,愈發難受。


    “公子,公子,你別這樣,容易傷身?”


    “罷了。”


    雲霆丟掉酒桶,向床鋪走去。


    “我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這……”


    林伯攥緊拳頭,臉上一陣變換,忍不住還是問道,


    “公子,你剛才向五殿下認主的事,是不是真的?”


    雲霆腳步一頓,眼中殺機浮現,最後還是隱了下去,笑道,


    “哪裏的話,我身為柱國公嫡子、雲都天才,怎麽可能向一個十四歲的毛頭小子效忠,別搞笑了,剛才的措辭隻不過是為了激你說實話,你還真當真了。”


    “夜深了,早點睡吧!”


    “那就好,那就好。”


    林伯長長地鬆了口氣,後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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