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原來如此,確實需要副官。但為什麽是你?”


    鹿瀾蹙眉:“身為戰友的你作為先鋒奮戰,我怎能置之不理?順帶一提將軍閣下已經同意了你就死心吧。”


    “我不明白。你沒聽說嗎,明天我必須率領二百五十多名士兵正麵迎擊一千叛亂軍。總是想著輕鬆過活的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來當我的副官?”


    迴答葉迦藍的疑問的不是鹿瀾而是嘉怡。


    “唿,不明白嗎?迦藍,正如你所說,這家夥總是想著怎麽輕鬆怎麽來。正因為如此,他才到這裏來。”


    聽到嘉怡的話,鹿瀾聳聳肩。然而他為了不讓葉星沉聽到湊到葉迦藍耳邊,小聲說:“就是這麽迴事,我就是想趁安全的時候立下功勞,然後就把風頭讓給同事們裝裝樣子躲到後方去。”


    葉迦藍越來越不明白了。


    雖然不明白是怎麽迴事,但這個嘉怡和鹿瀾似乎認為正麵迎戰三倍兵力的敵人是安全的。


    “鹿瀾,你真的明白嗎?我可是被命令以實力不明的三倍以上的敵人為對手,正麵迎戰啊?確實打頭陣很光榮,但並不安全。何止如此,還有打敗仗的可能。雖說副官不用站在最先頭戰鬥,但如果輸了的話也就算不上是功績了。這你總明白吧?”


    “不,不明白的是你,葉迦藍。”


    “什麽……?”


    厚臉皮的笑容從鹿瀾的臉上消失了。


    他用平時沒有的認真眼神盯著葉迦藍。


    “你忘了嗎?我是少數看見過你實際揮劍場景的目擊者之一哦?我可以斷言。你如果認真起來,不過是不滿一千的敵人就跟雜魚一樣。所以我要跟著你一起去。就是這麽一迴事。”


    ……


    天色已晚,葉迦藍再一次獨自走在被夕陽染紅的草原上。


    結果,鹿瀾到最後都沒有改變想法。


    真是不明白。用二百五十多人挑戰一千人的敵人。


    完全沒有勝利的保證。


    葉迦藍確實有一對一的時候不輸給任何人的自負。


    但是這種自負在集團戰中什麽用也沒有。不管怎樣的猛將被刺上一劍都會死去。實際上在青城山領地的時候也是,如果沒有嘉怡的掩護,就有幾次差點從背後受到致命一擊。


    在廣大的平原上,以一千個敵人正麵交戰的話危險性更會增加。可以說是無謀。雖說領軍的是自己,但也不能成為能夠對抗三倍敵人的根據。


    精於計算的鹿瀾和實戰經驗豐富的嘉怡不會連這種程度的事情都理解不了。然而為什麽——?


    “葉迦藍,你有煩惱嗎?”


    白夜從空中飄然降下。周圍飄蕩著不可思議的衣服,少年容顏的願望靈寵浮在夕陽中,看起來宛如幻想中的光景。


    然而她臉上浮現出的嘲笑人類般的笑容讓這一切都白費了。


    “我不記得叫過你,白夜。”


    “但你有想問的事情。”


    這個願望靈寵據說無法看穿人心。但是這種時候偶爾會不敢相信,總覺得他能看穿一切。


    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最後還不得不依靠這樣不能容忍的願望靈寵的自己。


    “好吧,那我就問了。嘉怡也好,鹿瀾也好,為什麽都沒想過我會敗北?”


    迴答她的是白夜的哄笑。


    “都被說到那個份上了還不明白嗎?很簡單,你和那個蘇摩太子好像到現在都沒有明白。普通的人類通常是不可能戰勝幾十倍的敵人的。至少嘉怡和鹿瀾,還有你的師父伊雪雷明白這件事的。正因為如此——對,說白了,他們相信你。隻要有你站在前麵統領軍隊,千數之敵根本不足為懼。”


    聞言,葉迦藍默默地思考這句話的意義。


    白夜說:隻要有你站在前麵統領軍隊。


    確實,如果有勇猛的指揮官站在前麵奮戰的話,軍隊的氣勢會旺盛。這她知道。


    “但不可能那麽順利吧,太危險了。如果我戰死了,失去指揮官的部下們會在一瞬間瓦解,反而是這邊會被全滅啊。”


    “確實,正是如此。如果你戰死了的話。但是不能輕視自己。至少我不會選擇這種程度就死去的人為契約者。要我說多少次,要奪得此戰勝利非常簡單,隻要你使出全部實力即可。不過,如果還是討厭流血,半途而廢的揮劍的話就別奢望勝利了。你該不會時至今日仍未下定決心吧?”


    白夜纖細的身體滑過天頂。


    他移動到葉迦藍的臉頰旁邊,在她的耳旁呢喃。


    “殺吧葉迦藍,全力揮劍,殺無赦。如此,便沒有人能夠阻擋你。在勇猛的指揮官率領下,二百多頭綿羊也會如獅子般奮勇。那位蘇摩太子也說過,你有著別人望塵莫及的劍術之才。為故鄉報仇也你的心底的願望。”


    這簡直就是惡魔的低語。以人們的犧牲為交換送出禁斷果實的惡魔的誘惑。


    願望靈寵的誘惑還在繼續。


    “雖然順序亂了,但為了讓你毫不猶豫的揮劍,傳授給你一個計策。隻要實行這個計策,你的顧慮至少可以打消一個。”


    “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不是什麽難事。你擔心自己死去的話部隊會崩潰、部下的犧牲會增加對吧?雖然不認為你會死,不過我還是有一個即使你死去,士兵們也不會犧牲的計策。而且這個策略還能起到打破送來一千士兵做棄子的叛亂軍真正計劃的效果。”


    葉迦藍不禁對此感興趣。


    “那麽方便的策略真的有嗎?”


    白夜的臉上浮現出小惡魔般的無畏笑容。


    ……


    叛亂軍陣地。


    “禁軍出動了!”


    聽到某人的叫喊聲,張雷夜慌忙把視線投向平原中央。


    那一天,終於看到了禁軍的動作。


    一隻部隊從禁軍本陣中出陣,不斷接近。但是這個場景讓張雷夜等叛亂軍士兵都感到疑惑。奇怪的是,行進過來的禁軍軍勢力怎麽看都不到自己的一半。也就二百五十多名左右。


    眼前是視野開闊的大平原。在那隻部隊的後方可以看到禁軍的本陣,那裏有超過一萬的軍隊,然而現在除了那一隻部隊以外沒有其他禁軍部隊展開。


    是因為輕視他們嗎?還是說有什麽陷阱呢?


    同伴之間交換著嘲笑的玩笑,也有不少催促警戒的聲音。


    “不必慌張!”這時他們的指揮官李奧魯大喝一聲,“敵人少的話正和我意!如果禁軍有什麽意圖的話馬上逃進森林裏就好了,這樣就夠了!”


    聽到這些話,叛亂軍立刻冷靜了下來。


    如果禁軍耍小伎倆就逃進森林裏,膽小一類的隨便人家怎麽罵。能打贏的話再好不過,不分勝負也沒關係。隻要能證明他們可以和禁軍不相上下,對赤手空拳的叛亂軍來說就是了不起的實績了。重點是,隻要不錯過撤退的時機就行。雖然不知道禁軍有什麽意圖,但人數少的話不管怎樣都是好事。


    話說迴來,真是個了不起的男人——張雷夜想。


    一句話就鎮住同伴們的動搖的李奧魯。在張雷夜看來,這個男人有足夠的統帥力率領這個一千人的叛亂軍小隊。


    剪得很短的頭發,似乎可以連骨頭帶肉一起咬碎的強韌下顎。在這個淨是粗野之人的部隊裏也是最高大的,他平時安靜沉著的架勢看起來比至今為止見過的任何人更強大。


    他的技術也很可靠。因為這可是一群想要率先立功的家夥們集結而成地部隊,有不少都認為自己才應該當隊長而向他挑戰。但李奧魯用壓倒性的臂力揮動大劍毫不客氣地把他們全部打倒在地。


    現在已經沒有人懷疑這位沉默寡言的戰士的力量了。連張雷夜都覺得正麵交戰一定贏不了他。在這樣的男人率領的部隊前,少數的王國軍不足為懼。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這個李奧魯實在看不出是貪婪到會無視上級出陣、一定要頭一個立下功勞的人。


    更何況——張雷夜暗自竊喜。


    還有一件事,不用說禁軍,恐怕連同伴們之中都沒有幾個人察覺到。察覺到這件事的時候,張雷夜不禁對叛亂軍這個組織刮目相看了。


    叛亂軍的士兵不隻有在場的一千人。背後的森林中還埋伏著不知從哪裏集結而來的三百士兵。


    隻要他們在森林的入口處列陣,禁軍一方就很難發現這隻伏兵。他們既可以作為預備兵力加入戰線,也可以讓深入森林追擊的禁軍碰一鼻子灰。


    在麵前展開的禁軍隻有二百五十多,不可能戰勝四倍之數的敵人。雖然這是可贏可輸的一戰,但同時也是即使贏不了也不會輸的一戰。


    “我們也上吧!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的仇恨!”


    李奧魯的聲音響起。


    被他的話所鼓舞,一千名士兵高喊起來。


    張雷夜也是其中之一。對包括張雷夜在那的大多數士兵來說這都是初次上陣。他們強迫自己呐喊出來、鼓起勇氣,讓身體不再顫抖。


    就這樣,叛亂軍一千人的部隊出陣了。


    也正在這時,麵前的禁軍部隊中,有一位身穿紅色鎧甲和鬥篷、腰懸兩把長劍的戰士孤身一騎走了出來。


    葉迦藍勒住馬的時候,已經和後方待機的兩百五十多名部下拉開了一段距離。


    她迴了一次頭。這些士兵是從全國募集起來的誌願軍。他們幾乎都是農民或下流商人的第三子或第四子。


    就像爵位是一子相傳那樣,農田和家業也隻能由一個人繼承。對從父母那裏什麽都繼承不到的他們來說,軍人是能夠最容易地獲得食物和薪金、立功了的話還能簡單發大財的職業,這一點不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一樣。


    特別是農民們,領主握有對他們生殺予奪的權利,不光是職業和移動,連婚姻的自由都被受限製。而從這種奴隸一般的生活衝逃脫出來的為數不多的方法之一就是成為士兵、在戰場上立下武勳。


    因此,完全不需要為誌願者的數量擔心。甚至還有人武斷地認為如果能從雪國北部接收更多的誌願軍、發給他們俸祿,這次的叛亂就不會發生了。


    從這些誌願者中精挑細選出的士兵在禁軍部隊的直接領導下夜以繼日地訓練,而且隻要一發生戰爭就會最先出動。分配給葉迦藍的二百五十多名士兵都是這樣的。


    士兵們的裝備是長槍和用鐵強化的皮鎧,還有統一的頭盔。這種裝備隻能應付正麵戰鬥。不過和沒有接受過正規的集團戰訓練的鄉下貴族比起來,這些久經訓練的誌願兵有著壓倒性的戰鬥力,因此更為重要,葉迦藍也相信他們。


    通常,臨戰之時他們會士氣高昂。戰鬥對他們來說是立功的絕佳機會。然而,戰鬥就在眼前,他們的臉上卻浮現出困惑的神情。


    有人是因為初次上陣而膽怯。接下來要進行的是性命的爭奪,很少有人不害怕。但是,不僅僅是這樣。


    明明後麵就有超過一萬的友軍,自己這一隊卻隻有二百五十多人。而且眼前的敵軍不管怎麽看都是己方的三倍以上。這些敵人還是打倒了冥滄王的軍隊、深淺不明的叛亂軍。麵對這樣的敵人用不滿三分之一的兵力戰鬥,難道說我們被當成棄子了嗎——他們的心中一定掠過這樣的想法吧。


    然後,還有另外一點。接下來要戰鬥的對手和他們是同一個國家的人民。


    二百五十名士兵中當然也有雪國北部出身的誌願軍。如果叛亂軍裏有認識的人,還能繼續戰鬥嗎——他們也有這樣的迷茫吧。


    於是他們像是托付最後的希望似的,望向自己的隊長葉迦藍。


    “隻要是在你這樣有名的戰士的帶領下,萬事都會順利的。你的士兵們全都這樣想。”


    “……閉嘴,白夜。”


    “遵命。”


    ——說實話,有點受不了。


    這是葉迦藍毫無虛假的心境。


    對部下的生命負有責任。這無所謂。所以她才聽從白夜的計策,像這樣一個人暴露在敵人麵前。


    這樣總算能為故鄉報仇了。她確實這樣想。但是故鄉葉城被毀之後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蘇摩太子的話也影響了她。


    在恢複了幾分冷靜的葉迦藍心中,對讓人流血這件事感到躊躇。更何況這五年間,她一直為了阻止人們流血而揮劍。她甚至懷疑這樣一來,那些努力將全部白費。


    但這是必要的事情。如果今天在這裏不能將叛亂軍打得體無完膚的話,今後一定會流更多的血。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葉城——她這樣想著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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