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明媚,藤樹下,淩鳳翹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躺在藤椅上,陽光透過藤葉,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她身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是她剛去賭坊裏贏迴來的。


    她的確沒想再迴到小島上,與現在的生活相比,島上的生活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在島上的日子太過孤獨乏味,她自我感覺留在這兒沒什麽不好,至少這兒還有些人氣。


    慕容清荷和墨淩灃似乎每天都很忙,經常看不到人影。她最大的消遣就是看看府中的暗衛,其中不乏俊男,欣賞欣賞也是極好的。


    時而出府去賭坊裏賭上兩把,閑得慌,過過手癮,順便贏些銀兩迴來,準備交給墨淩灃,算作住宿費和夥食費。


    她在這兒可不是白吃白喝的,也不知這幾日墨淩灃將她交待的事情辦好沒有,有沒有做出幾張像樣的人皮麵具。


    不管她走到哪裏,墨小七都一直暗中跟隨著她,她發現了,也任由他跟著,他也是聽命於墨淩灃,隻要不妨礙她吃喝玩樂就好。


    難為墨小七,第一次看到淩鳳走進賭坊,搖起骰子,一副老練的模樣,實在讓他錯愕,這會兒正在街頭與墨淩灃匯報此事。


    墨淩灃正和慕容清荷從寧王府歸來,走在大街上,就遇到了墨小七。


    府門緊閉了幾日,墨淩灃和慕容清荷也該裝作出遊歸來的模樣,去寧王府問問安,順便探探口風了。


    “她挺有意思的,看不出來呀。”


    聽墨小七說淩鳳去賭坊贏了些銀兩,慕容清荷爽朗一笑,眼中滿是驚奇之色。


    除此之外,淩鳳近日還讓程風教她騎馬。還好,如今已經有武功傍身,也不至於摔得很難看,學會了騎馬,以後跑路也方便得多。


    幻形術隻能用於所學之人有印象的地方,腦中一想,來去自如,相反,沒去過的地方,自然毫無印象,根本去不了。


    據墨小七稟報,淩鳳今日除了去賭坊,還在陽城中逛了個遍,在酒樓中不巧撞見了淩凰和程風。


    她是戴著紗笠的,在一旁靜靜看著,酒樓裏人多眼雜,淩凰並沒有發現她,程風倒是一眼看出了是她,隻是心照不宣。


    不知是程風約淩凰,還是淩凰特意約程風見麵,總之,淩鳳踏進酒樓的那一刻,正看見他倆在吵架。


    墨淩灃說程風如今寡言少語的,他之所以會和淩凰吵架,是因為淩凰戳中了他的心事。淩凰再怎樣也是程風同父異母的妹妹,血肉至親,而她不一樣。


    淩鳳隻適合當一個看客,即使看到他們在吵架,也坐在一旁,一邊吃喝,一邊看這出好戲。


    高賢和淩凰如影隨形,淩凰正勸說著程風迴到淩府去,畢竟他是淩府的人,程風直接拒絕,還對淩凰說了幾句狠話,淩凰當即委屈不已。


    高賢借此和程風吵得不可開交,差點兒拔劍相向。


    也不知是誰去向淩君澤告知了此事,淩君澤聞訊趕來,將淩凰帶走了。


    “爹,程風畢竟是我哥哥,難道您不希望他迴到府中嗎?他也是您的兒子呀,多年流離失所,已經夠可憐了,咱們一起勸說他和咱們迴家好嗎?”


    一開始,淩凰以為淩君澤的來意與她相同,也是來勸程風迴府的,但淩君澤冷著一張臉,果斷否認。


    “凰兒,如今,爹無法找迴你姐姐,除了你姐姐,爹隻承認你這麽一個女兒,程風不配做你哥哥,他已經對我恨之入骨,他要殺我呀,我淩君澤沒有這樣的兒子!”


    “凰兒,爹這麽多年來,自認沒有虧待過你,你如今還要幫著他一起對付爹嗎?”


    淩凰平時口齒伶俐,此時也被淩君澤說得啞口無言,隻得和他一起迴府,程風是鐵了心不願迴淩府的,任誰勸也沒用。


    淩鳳換位思考,換作是她,站在程風的立場上,自然也不願意迴去。


    淩君澤此番對淩凰道德綁架,淩凰是淩君澤的三個孩子裏,生活得最幸福的,淩君澤言辭厲聲些,她就怯怯的不敢反駁,問心有愧。


    還好,淩君澤並沒有注意到淩鳳就是酒樓中眾多看客中的一個。


    清官難斷家務事,淩府的是是非非太過揪心,如今,淩鳳成為了一個看客,不摻和在其中,還少了許多煩惱。


    淩君澤和淩凰,高賢等人離開酒樓之後,程風心緒難平,縱然他已經將仇恨埋藏在心底,一直因為顧及血緣至親,而無法對淩君澤痛下殺手,但今日一遇,一石激起千層浪,令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他自顧自的坐在了淩鳳的那桌,接二連三的灌了好些酒,始終不說話。


    淩鳳不知如何安撫他,也同樣沉默著,此時開口勸慰,無疑是種打擾。


    淩君澤如今已經聲名狼藉,街頭巷尾乃至整個江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年他血洗程府,殺害程風的母親,並打算將程風也殺害的事實。


    程風福大命大,有貴人相助,才逃過一劫。


    兩人久坐於酒樓中,一言不發,各自沉默。耳畔不乏聽到樓中百姓們的議論聲。


    百姓們閑來無事,淩府和墨府的恩恩怨怨,已經成為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一群吃瓜群眾議論紛紛,完全不在乎當事人的感受。


    程風當做聽不到,並不放在心上心上,他的心上已經被自己上了一把沉重的枷鎖,鎖住了仇恨,旁人再怎麽說也左右不了他,是他自己陷在仇恨的深淵裏,爬不出來了。


    別人有言論自由,淩鳳也沉默著,並沒有阻止他人議論,直到程風喝得有些醉了,徑自離開後,她才付了銀兩,迴到了墨府中。


    墨小七將這半天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全都告知了墨淩灃,言語間,三人已經迴到了墨府。


    “你去找她聊聊吧,我還有事要做。”進了府門,慕容清荷識趣的離開了。


    “嗯。”


    墨小七也退下之後,墨淩灃來到藤樹下,正看見淩鳳還在曬太陽,她閉著眼睛,十分愜意的模樣,手裏掂著錢袋。


    今天用這銀兩請程風喝了頓消愁酒,那家夥如今一定躲在哪個角落暗自神傷去了。


    如果有個紅粉知己,還能開導開導他,但是,沒有。


    “我迴來之後,好像沒見到南楚,他最近還好嗎?”


    淩鳳依舊閉著眼睛,聽到有腳步聲正在向她這邊靠近,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墨淩灃的身形已經深深刻在她的心上,甚至聽腳步聲的輕重,她都能輕易辨認出是他。


    除此之外,整個墨府中,會悄悄走到她身邊看看她的,似乎就隻有墨淩灃一個。


    “你似乎很在意他。”墨淩灃輕聲說道。


    “怎麽?他曾經也救過我一命,問問他的下落,不可以嗎?我還想請他喝酒呢,我現在有銀子了。”


    “你弄清楚,是我救你的,當年南楚也是奉了我的命令,才前往臨溪穀搭救你和慕容磷,我救了你很多次,怎麽就討不到你一個笑臉?”


    淩鳳漸漸睜開眼睛,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墨淩灃骨節分明的手,他正用他的手幫她擋住陽光,以防陽光刺眼。


    “你和他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墨淩灃不明所以。


    “對我來說,你們不一樣,我無論如何也還不清楚欠你的恩情,對你太見外的話,反而顯得有些虛偽了。”


    墨淩灃聞言,不禁覺得她說的好有道理,但他又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兒。


    “我……我對你來說,總歸是不一樣的是嗎?你終於承認了,”


    淩鳳將錢袋交到他手中:“看你,怎麽變傻了,傻裏傻氣的樣子,還挺可愛的,拿著,姐姐不在你府上白吃白喝的,給你掙錢了,這是夥食費和住宿費。”


    府中雖然都是他的心腹,但畢竟耳目眾多,青天白日下,墨淩灃也沒有叫出她的本名,唯恐她的名諱傳進慕容清荷的耳朵裏。


    她的名諱讓旁人知曉了也沒什麽打緊,但他就是不想讓旁人知道。


    這是屬於她的秘密,而他,在薛北傑恢複記憶之前,更是為數不多的知情者中的一個,他不禁引以為豪。


    “你說我傻?”墨淩灃微微一愣,輕聲問道。


    “瞧這傻樣,看上去更傻了,乖。”淩鳳抬起手,笑著摸摸他的頭。


    “傻人有傻福,你不知道嗎?淩鳳!這兩年你很猖狂啊!換作以往,你怎會說我傻?”


    “和你學的,你隨時都很猖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淩鳳不以為意的答道。


    墨淩灃會心一笑,這麽說來,這也意味著這兩年她總在想著他。


    “薛北傑和雪傾城迴臨溪穀去了,希望他能早點兒恢複記憶,哎!他的經曆怪坎坷的。”


    淩鳳不由得歎道。


    “你知道?”


    墨淩灃感到很意外,他並沒有告訴淩鳳,薛北傑和雪傾城的下落,淩鳳近日的行蹤他也了若指掌,她是何時得知此事的?


    “我已經不是兩年前的淩鳳了,我能保護我自己,也能保護你,更能保護薛北傑,我自有我的方法知道。陽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想知道他們的下落,打探打探又有何難?隻不過我運氣好,正碰上你剛好沒將他們弄到陽城之外的地方罷了。”


    淩鳳解釋著。


    墨淩灃沉默不語,心裏頓時有了些危機感,淩風已經不需要他保護了,那麽,待他為她治好臉上的傷,待他為她多做幾張人皮麵具,待他對她而言毫無用處之時,她還會對他有所依戀嗎?


    “你臉上的傷我沒法兒治,你要的人皮麵具,我也不會做,別指望我為你做什麽,我什麽都不會!”


    “墨淩灃你吃錯藥了?你什麽意思,說明白!”


    墨淩灃突然沒來由的一句話,讓淩鳳一頭霧水,這人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說程風如今沉默寡言,還有薛北傑性情不定,會出手傷人,但與他相比,淩鳳反而覺得程風和薛北傑比他好相處得多。


    至少人家說黑是黑,說白是白,不會像他一樣毫無緣由的出爾反爾。


    “我沒什麽意思!總之,我幫不了你!”


    “幫不了就幫不了,原本我也隻是給你一個台階下,借故留在墨府而已,你還給我甩臉色了?你以為我真的會求你!”


    “你的性格才是陰晴不定呢,我壓根就不稀罕你給我治傷,更沒想真的讓你給我做十個八個麵具!”


    “我隻是給自己一個理由,說服自己,能心安理得的留在你身邊而已,我很矛盾,既怕留在這裏連累你,但又怕不留下,我自己後悔,所以我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自己理直氣壯的留在你身邊,既然你不稀罕,我更不稀罕!”


    話應剛落,淩鳳馬上消失不見!


    墨淩灃如同遭受晴天霹靂一般,深深自責著。


    “我剛才怎麽說出了那些話?她有幻形術,我還將她氣走了?我……”


    墨淩灃發了瘋似的奔出門外,他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她,隻知站在原地毫無用處,更怕找不到她,此番自欺欺人,隻不過想讓自己好受些。


    自己一時衝動,犯了言不由衷的錯,在她麵前,他竟然開始話不過腦,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連他自己都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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