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溫吞,溫潤有致,一席青衣長袍彰顯周身氣度。


    “勿要慌張,官家有令,皇城司不拿文官,我謂為京中雙傑之首,總要身先士卒,以己之任才是,破道,為本君開路。”


    慌亂中,有士大夫風骨的官宦子弟在開路,也有仗義執言的平頭百姓在殊死力搏。


    千鈞一發之際,北椋的劍招已經備好,隻待揮它個漫天飛雨,不想,從長遠的街上,霎時忽衝來些身量彪悍的壯丁。


    都是些私府的勞役。


    著一樣的黑色飾服,抬著一頂八人大轎往這處走來。


    轎子身旁的管事高聲喊話。


    “盧老太爺在此,爾等誰敢妄動!”


    被人群衝去老遠的盧鳴還以為自己聽岔了耳朵,踩著陳六的雙手被抬高,才瞧見,嘿,還真是他家老太爺。


    等等,他家老太爺?!


    這又是鬧哪一出。


    他家這位老太爺多少年沒出山了,今兒這是怎麽了。


    盧老太爺的座轎被放下,大管事扶著老太爺出轎。


    李宴半轉過身來,終是瞧見了那盧永道的真顏。


    好嘛,這才多少年沒見,他怎麽老成這副模樣了。


    老太爺精神矍鑠,於混亂之中,打眼瞧著這李家正當出名的後嗣。


    這一看。


    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


    大、大將軍?


    恍惚中迴過神來,原是那皇城司的番廖諸下了馬,還有那嘉道老王爺也被家丁正扶著走來。


    番廖諸好生客氣。


    “不知何事驚擾了商會盧老,這廂有些暴動,盧老先生來的不是時候,且待我收拾了這爛攤子,再為老先生你開路。”


    盧永道撩著虛白的下顎胡須,望著眼前眾生,視線續續探到那方被皇城司兵馬包圍住的李家後嗣身上。


    “本太爺來的正是時候,今日你皇城司辦案,怕是辦不成了,這李家一幹人等,我且保下了,老王爺,這人,你看在我的麵子上,是放還是不放?”


    嘉道王爺震驚。


    李家一幹人,和盧永道這廝竟有些幹係。


    “盧老先生,這等暴徒係壞我府名聲,今日不捉拿歸案,本王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


    盧永道冷眼旁觀,說話絲毫不客氣。


    “如此,王爺和皇城司的人便是要與我盧某為敵了,老太爺我一句話放在這裏,今日這人,你是放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你!”嘉道王爺險些又要氣得嘔血。


    兩相權衡,皇城司的番廖諸知道自己吃的是哪碗飯,不待老王爺表態,已經迅速收了手,大手一揮,立時,堵在李宴身前的一眾兵馬都退了開來。


    盧永道冷哼一聲,撂了袍子。


    “番大人這份恩情,盧某他日必會相報,家丁們,送李大小姐歸府!”


    盧老太爺已經走至了李宴身側,李宴今日帶來的這幹人等,沒一個缺條胳膊斷條腿,也確實是時候該要打道迴府。


    便連李屈,又被抬迴了擔架上,隻等著送迴家。


    李宴冷冷望著這老成渣的盧永道,瞧見他麵上深深的笑意和驚歎。


    待他走近,隻說了一句話。


    “盧老先生,昔年我祖上征虜大將軍留下書信一封,日前已被老先生親手撕毀,如此,兩家便無甚情意可談,這遲來的報恩,比草還輕賤,今日這恩情,恕李某難以為報,打道,迴府!”


    一時,李宴就這樣不動聲色地走出了哄鬧的人群中,全身而退。


    留下盧永道立在原地,撩了撩他那虛白的長須。


    眼裏不見震怒,反是數不清的讚賞和笑意。


    盧鳴花了好大的力氣終於從人堆裏鑽出來,鑽到他家老太爺身邊。


    正納悶著呢。


    “老太爺,您今兒這是怎麽了?”


    話才剛說完,就聽見他家這個老頭摸著胡子長笑。


    “像!極像!”


    “像極了她!”


    盧鳴聽了個寂寞,疑惑:“像誰?誰像?”


    盧永道哈哈大笑,轉了個身,心情大悅。


    “盧家,有的鬧了,小的們,隨老夫迴府!”


    此刻。


    安然無恙退場的李宴,心情說不出的暢快。


    直想喝兩盅熱酒才能抒發一番心上的爽快。


    當然,那最後的盧永道暫先不提。


    她坐在馬上,痛快笑出了聲,這一仗,打得及是漂亮。


    北椋陪在她身側,感受著這場痛快之下的酣暢淋漓,也笑出了聲。


    “主兒,那盧永道也是你安排的?”


    “那老頭,”嘿,那老頭是幾個意思,突然來鬧這麽一出,隻打得人猝不及防的,“他還真不是我安排的,不管他了,我早晚要找他討債,今兒心情爽快,我請你去竹湘樓喝酒去!”


    不想北椋還裝上了:“主兒,我還在守素齋呢,不宜喝酒。”


    李宴伸出手來,一時,都對她無話。


    主仆倆前頭有說有笑,被人抬著的擔架上頭,隱隱有了動靜。


    被搖得發暈的李屈倏地睜開了眼,緩緩坐了起來。


    定睛一看。


    這是哪。


    怎麽是在街上?


    “大姑娘,管事,大公子醒了!”


    李宴坐在擔架上,被家丁抬著抬到了李宴身前。


    昏睡了這幾日,他終是醒了,將將錯過這麽一出大戲,他這醒的,還真是時候。


    “兄長,你醒了?身體可無異樣?”


    李屈被這擔架抬著晃得直想吐。


    “大妹妹,我怎的在這處,周身好像無甚異樣,隻是,”李屈動了動胳膊和腿,“許是困倦太久,隻覺得胳膊和身體,哪哪都疼,像是從什麽地方摔下來似的,大妹妹,我們這是要往哪裏去。”


    李宴笑出了聲。


    可不得疼上那麽一疼嗎。


    方方被踢來踢去,在地上左滾右滾的。


    她都快看不下去。


    “大哥哥,我為你探病去了,現下呀,藥到病除,我們正打道迴府呢,且好生躺著,要不了兩日,你必能康健如常。”


    李屈道謝。


    這還是在街上,也不知大妹妹是為他求的什麽名醫。


    他又患了什麽病,竟然要如此折騰。


    “大妹妹,辛苦你走這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


    李宴有些慚愧,囅然而笑。


    何談辛苦。


    苦的,自然另有其人。


    隻待今朝過去,她怕是又要出名嘍。


    實屬於,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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