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天一道高唿,訴訟之詞脫口而出。


    “老王爺!您當真要如此慢待?


    我李宴有冤情要述,令媛仗勢欺人,傷人無數,欲滅我李氏滿門,天無有公允,死去亡靈不得安息,若餘今日離去,無有它法,願獻己身欲敲登聞鼓,上達天聽,隻請陛下主持公道。


    殊不聞朝廷農稅連連日增,百姓無食可涎,嘉道王爺封蔭數百畝良田,卻坐收民稅私己,享朝廷之恩,沾窮苦百姓之福,府中家財遠勝國庫,是為京都第一權勢勳貴,欲縱子驕奢,縱奴仆淫逸,不承平民冤屈,是為何意。


    難道這普天皇土之下,皆由您嘉道王爺一人說了算,若如此,這京都的府衙形同虛設有何作為,皇城的律法究竟是為誰而定。


    民女不服,如此,欲要替這被迫征收賦稅的窮苦佃農道一句不公,替這天下飽受饑迫的百姓道一句苦哉,嘉道王爺,你何敢,你豈敢,享朝廷世代襲承恩惠,取之於民,卻不用之於民,坐享百姓道糧之福,闔府上下,究竟有無半點愧疚?”


    老王爺轉過身,被此女話中的三兩句話言辭震怒。


    偌大一頂帽子。


    她竟說得如此茲事體大。


    伸出手來,整隻手都在顫抖,氣得急火攻心,一口血險些從胸腔裏溢出。


    “胡說八道!”


    “給本王將這個口出狂言,肆意攀咬的刁女抓起來,抓起來打!”


    “堵住她的嘴!”


    李宴一席白衣風骨,半點也無因老王爺的震怒顯慌,反而轉過身來,朝聚集在門口的一眾百姓向天抱禮。


    “今我李宴若死於王府門前,是為諍民,不枉我師出祁連山的風名,如此,便是不愧宗師相教一場,今為己府公道死,為諸民立生亡,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當是死得其所!”


    轉過身來,她瞧著這一擁而上的家丁,和那台階上的老王爺遙遙對視。


    “我祁連山百年威名,山門子弟譽滿天下,今朝餘因嘉道王爺一己之私,濫用權貴,私加受刑而亡,它日,我山中百名子弟定會為餘討一個公道,老王爺,你盡快來動手吧!”


    “你,你,你!!”


    老王爺一口血到了喉管,登時沒咽下去,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門口的家丁驚慌了神,一刻也不敢妄動。


    圍觀的百姓隻瞧著這一幕,有如史書釘耳,心中皆湧起一番火氣。


    四相焦灼之際,擁堵的人群被馬騎破開。


    “皇城司兵馬在此!爾等統統閃開!”


    皇城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人群轟散,兵馬坐騎持刀驅人。


    皇城司的人都來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們那幫酷吏,揮刀無眼的,就是被砍了,也沒處說理。


    陳六有些慌,護送著他家衙內出去:“衙內,這處大亂了,咱換個地方看,小的先送你出去。”


    盧鳴被一幫侍從拖著護送出去,他舉著扇麵,心裏好生暢快。


    趁亂還要喊一句。


    “權貴仗勢欺人,跟他們拚啦!”


    “拚了!”


    “跟他們拚了!”


    這話有席卷效應,刹那間,人群中的百姓接連暴走。


    “李家小娘子好樣的,大丈夫也不過如此,這幫狗娘養的貪官,跟他們拚了!”


    “老子從中原逃荒過來,朝廷連連賦稅,原來都進了這幫貪官的袋中,跟他們拚了!”


    “拚了!”


    眼看局麵達成,李宴莞爾一笑。


    今天這出戲沒白演,場麵是大了些,連皇城司都驚動了,皇城司乃朝廷爪牙,自是用兵無險,可不會顧忌什麽皇城百姓不百姓的。


    一時被他們抓了去,那真是小命難保。


    李宴掀起半邊衣袍,也往後退,和管事低語。


    “麻利地收拾收拾,該溜了。”


    管事哎了好幾聲,走過去,欲叫人把家裏大公子抬上擔架,準備撤。


    可那皇城司領頭的,手腳忒快,管事著人抬著李屈開路欲逃,被他一把抓住,管事被推翻在了地,李屈也從擔架上滾了下來。


    這像是有目的地針對。


    李宴瞧著這架勢,一眼就明了,給北椋示個眼色。


    北椋會意,轉動手中長笛,比作劍招,隻身站在李宴身前,若這幫官差不知好歹的話,那今日,也不要怪她不客氣。


    短短一瞬,統軍人馬就將李宴和她身前的那侍衛一齊圍住。


    數十個人,隻等落令,這是將李宴看死的意思。


    絕不會放她趁亂出逃。


    李宴抬頭看向那馬上的皇城司統軍。


    眼中流出一絲冷意,嗤笑出聲。


    “不想素以隻為朝廷效命的皇城司竟也成了權貴的走狗,大人,你這是要和我過不去?”


    番廖諸坐在那馬上,嘴角掛出一記哂笑。


    “馬下小娘子,莫要說戲話,本司知道你能耐,隻不過本司掌管皇城司民生要務,維守百姓綱紀是本官職責所在,你越級犯上,於王府門前騷擾,惡意挑動百姓民緒,造成大街擁堵,是為一大罪,本官現下要拿你,你沒得話說,左右,給我拿下她,帶迴皇城司!”


    左右皆拔出了長刀。


    李宴審視著這一幕,兀自發笑。


    這皇城司還真看得起她,派這麽多人來拿她。


    莫非也是聽聞了她日前在丹河宴上的威名。


    她半身未動,身前,北椋一掃長笛,掀出一陣風肅。


    “今日欲要拿我主子,且先過了我這關,我北椋在此,看誰能動我家主子分毫!”


    兩相對峙,隻消片刻,恐有一場腥風血雨。


    這可不是李宴樂意瞧見的。


    嘉道王府好手段,竟然連皇城司都能收買,可見這京中的官司內務是何等混亂。


    被驅趕的百姓四處散逃。


    小書童護在自家侍郎大人身前,小心侍奉著。


    “大人,恐有暴亂,我們先迴去吧。”


    戶部侍郎胡長庸靜看著門府前那方直墜白羽長衣的李家小娘子,眼裏多是仗義攥動,仿似這周遭的暴亂不為他所動。


    “取我的信印來,我要為這位小娘子主持公道。”


    “哎喲喂,大人!眼下都什麽情形了,別你沒走進這混亂中,就先被亂棒打死了,公道什麽時候助都可以,當下可不是什麽好時候,大人喂,我們快些逃離此地吧。”


    胡長庸自謂京中士大夫君子一族,今朝看王府前小娘子說話,有如振聾發聵,自省如是。


    此時若不發聲,還要待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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