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解藥啊,要有方才我就偷著給您了,在府上,還得等我迴去調劑。”


    她為何沒事,“應是我身體的緣故,打小試藥太多,到了這個份上,已然百毒不侵。”


    李宴氣結。


    “你可真會辦事。”


    這一劑藥的效用越發猛烈。


    半會兒,她眼圈都紅了。


    北椋最是知道這藥的副作用,隻得勸:“再忍忍啊,主子,我這就送你迴去。”


    忍忍?


    怎麽忍?


    這要是能忍得下去,對得起她昔日大將軍的威武之姿,對得起她曾幾響亮的稱號?


    對得起這主動送上門的大肥肉之美?


    李宴放下簾子,目光看向車內歪躺著的那個。


    身子就像星盤吸住了般,瞬間逼近。


    “世子爺,你知道我如今血氣方剛的年紀。”


    她這話已盡力說得委婉。


    越看他越難自控,根本挪不開眼。


    一鼓作氣,手已經附上了小世子爺的衣袍。


    “世子爺,今兒是我對不住你,我會對你負責的……”


    崔廷衍的瞳孔都恣裂了,伸手去推她,卻顯得那般單薄。


    車外。


    一向穩重的北椋,真快瘋了。


    從未有過的高音量:“主子,你別犯糊塗啊,這可是國公府的世子爺,是京都的崔廷衍啊,那弱不禁風的樣子,你別便宜就將自己賣了啊!”


    北椋的車馬趕得急,這時早已經將府兵甩開了,一路疾馳,路邊街頭小攤都被她的急速嚇暈了神。


    才剛出裏巷,走上了正道。


    北椋一個急刹,忽叫停了馬車。


    車內,李宴也因這突如其來的喊停甩開了身,砸到了門簾邊上。


    與崔廷衍猛的拉開了距離。


    李宴現下不光眼睛紅,腦袋不清爽,脾氣也不舒展。


    還沒說話,便聞北椋道:“太子妃座駕,有路障,隻能再等一時。”


    太子妃。


    仿佛從記憶的深處拉迴一道線。


    李宴霎時醒神。


    掀開簾子一看。


    太子妃出行,場麵盛大,平頭百姓不得仰視,路障開出三丈之遠。


    當今太子病弱,人稱慈主,最得百姓民心,而今朝局三分為開,卻不是多穩當。


    一結動蕩多年的不平朝堂局勢,成了最大贏家的,不是別人,正是車裏頭的這位。


    李宴放下簾子。


    原地打坐,狠狠壓住了心頭的躁動。


    從頭上摘了朱釵,麵色轉冷,一狠心,即用朱釵挑破了指尖開始放血,強逼自己冷靜心沉。


    多晌,車架緩動,路麵清開。


    李宴沉了聲線:“先去李府,從後門送世子爺迴府。”


    永康郡主的府兵追至餘安巷停了動靜,裏頭是國公府世家一眾大族的居住地,不宜掀出風浪。


    北椋的車架到了李府,李宴二話不說,霎時睜開緊閉的雙眼,連瞧都沒瞧車內的崔廷衍一眼,掀開衣袍果速下了車。


    站在馬下,與北椋沉聲道:“親自交到國公府下人手上,你再迴來。”


    “是。”


    李宴被這劑猛烈的藥害得不淺。


    迴去後就暈了。


    全身發虛,出汗,意識不清,中途察覺有人在喂她吃藥,迷迷糊糊間,又昏睡了過去。


    這一睡。


    她竟又做了個久遠的夢。


    還是個極深的夢魘。


    她沒夢見她的父帥,卻夢見了她那個因為城破,在逃荒路上難產死去的母親。


    那時她明明還小,那夜的事,不知為何就記得那樣清楚。


    什麽都沒漏下,場景再現,還記得自己拽著母親失血般的衣袍,像個瞬間長大的孩子一般,自此下定了決心。


    “母親,從此後,我再也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小娘子,我就是您的兒子,我會替您,替弟弟,替父帥守下這片國土,為父帥分憂,再給我幾年功夫,我也要上戰場,這座戰敗的城池,遲早有一日,我一定要親手奪迴來!”


    國公府。


    崔廷衍昏睡了一整夜。


    房中女使來迴出入,設香鋪花,香爐裏的香煙嫋嫋升高,籠罩了半個屋子,薄紗攥動,廂房裏頭,她們的世子爺此刻正進入了一個不能言道的夢鄉。


    隻夢見梅雨季節,京都接連落了十天的雨水。


    空氣裏泛著一股潮氣。


    最厭這般天氣的自己,竟然出了府應酬。


    在鹹郡王的府上,永康郡主曲笙調了一堆府兵,不知又是在和誰過不去。


    劍拔弩張之際,他心下煩悶,雨聲蕭瑟之際,忽聽見一道清透的女聲。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順著聲音瞧過去,隻見一席墨色青衫,半臥的女子撐著胳膊仰下身去,從盤中摘了一顆葡萄,送進嘴中。


    這漫天的風雨交際,似乎都不在她眼中。


    未幾,她忽又撇過臉來,氣態悠閑:“不慌,世子爺,一出好戲這才剛剛開場呢。”


    崔廷衍霎時睜眼。


    醒來後,床頭伺候的大丫鬟欣喜。


    “世子爺,您總算醒了。”


    崔廷衍身體發虛,睜開眼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還是那個毫無章法的夢。


    白日裏占盡他便宜的輕浮女子,便是到了夢裏,還擾的他不得清淨。


    果真是中了她的邪。


    思緒不順,麵色浸著寒:“把對月喊來。”


    大丫鬟為難:“世子爺,對月侍衛和金侍衛,兩人吵起來了,吵得太兇了,就在您昏睡的一整夜裏,金侍衛離家出走了,對月侍衛,他也不見了。”


    **


    李宴醒來後,立在水盆邊上洗手,長久的麵色凝重,沒從那個夢中迴神。


    昨夜像是下了一場大雨,空氣裏濕氣重,這會兒天都還是暗的。


    屋裏伺候她的阿朱不見了蹤影,連北椋也不在身側。


    慧兒提著水桶進屋,看見姑娘站起來了,欣喜:“姑娘,你醒了啊,北椋姑娘說,你怎麽著也還要再睡個半日,沒想到提前醒了,姑娘你餓不餓,奴婢這就叫小廚房備吃食去。”


    李宴嗯了一聲,又將她喊了迴來。


    “阿朱呢?”


    “阿朱姐姐到後頭看戲去了,大娘子房中的人和成姨娘房中的人已經鬧了快一上午了,這迴比前幾迴的都要兇,聽說成姨娘的臉好像破了,這下可沒得好了,成姨娘平常最愛惜她那張臉,隻怕要恨死大娘子。”


    李宴轉過身來,眉峰不平。


    “你說什麽?”


    李宴昏睡醒了,餓得饑腸轆轆,什麽也沒顧上,換了身衣裳,往後院去,從橋上經過。


    後方大院分岔的路口,那一片寬闊的地上,聚滿了人。


    她到時,正巧瞧見了一出好戲。


    家裏那個最沒存在感的四妹李矜手握著一把長刀,左右劈開,高聲怒吼。


    “我看今天誰敢欺負我小娘,誰敢上來,我砍死她!”


    李朝躲在大娘子身後,眼淚汪汪。


    整個雜亂的紛鬥中,就他顯得最紮眼。


    阿朱靠在橋邊欄杆上,磕著瓜子,瓜子殼朝河裏扔。


    “這是今年第幾迴了,你們猜這迴誰能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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