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提早得知宋珩的意中人,正好是自己暗生情愫的女子,興許一切會變得不一樣,很可惜懊悔已經晚了,宋鈺隻有看著宋珩春風得意地娶了顏芷汐,看著顏芷汐頂了新婚行頭,規矩有禮地喊他四叔,再看他們在隨後的數番府宴上,無意間隻是暗送個秋波,就透著無限的甜蜜。


    宋鈺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真擔憂這麽下去,真不知在日漸增長的懊悔和嫉妒中,會幹出什麽後果難料的事。


    忘記也很難。


    反倒是愈想忘記,顏芷汐的一笑一顰在他印象中就更加鮮活與深切。


    他隻有請求去戍衛大散關,盡管以那時的軍功以及宣平侯府的赫赫聲望,他真的不必去那種苦地風餐露宿,馬革盛屍。


    宋鈺在大散關呆了兩年,時間和距離還是沒有讓他將該忘的全忘了,他也見不著其他女子。


    已經遇見了你,又怎能再遇見他人?


    那枚深烙於心口的朱沙痣,豈能那麽容易摳去?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宋珩大費周章才迎娶到顏芷汐,卻在得了手後,毫不珍惜,新婚不到仨月,就找了倆通房,先前口口聲聲說要為她散盡了通房,獨守她一人的話,隻是句空談罷了。


    不僅宋珩這當夫主的不珍惜,長嫂作為婆婆,對她也是涼薄至極。宋鈺雖已知曉,長嫂雍貴的外表下,隱藏著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麵,特別是對她不待見的人,可他還是沒料到,長嫂對顏芷汐這位她從未首肯的兒媳,會涼薄如廝。


    日子一長,誰的意誌不被打垮呢?宋鈺看著僅僅兩年不到,就枯委得似老年,不再樂天開朗,靈敏活潑的顏芷汐,心中的懊悔和不甘心更深,但有所謂的叔叔和侄媳的名分在身,他除去看著她不斷掙紮,除去對宋珩旁敲側擊,再在娘跟前兒婉轉地叫她多抬舉些顏芷汐,叫長嫂礙著娘的麵子,對她稍稍友好些以外,還能如何?


    他隻好懷著滿腔悲憤又去了大散關。


    但他沒料到的是,這迴,等待他的,是她逝去的消息。


    聽說是病亡的,但她年紀尚輕,身子骨也不弱,怎的說病亡就病亡了呢?宋鈺覺得她是為奸人所害,他瘋了似的奔迴臨安,想要查明是誰害死她的,誓要替她報仇。


    然而一番調查下來,卻是一無所獲,反倒是由於他按捺不住地打了宋珩數拳之後,幾乎讓他那點小心思曝了光。


    宋鈺隨後就病倒在床,至於周圍人怎樣議論他這病,議論他為何打宋珩,又為何不成家……他都顧不上了。


    等又迴了大散關後,由於金人來釁,大仗不常發生,小仗卻不間斷,隻要宋鈺想,不管何時都不會沒仗打。


    他確實也打了幾乎全部的仗,並且都是身先士卒,比先前更不惜命。


    既不惜對手的命,也不惜自個兒的命,終於死於戰事,重迴到二七年紀,才到軍中那年……


    宋鈺想起上一世的愛慕卻得不到,即使現在,人好端端就在他麵前,他心中還是不禁一陣陣難受和心痛,所幸這迴,他不會再讓那種事發生了,隻是不知昨晚他一聲聲喚著“芷汐”,有無嚇著她?


    終歸是被僅見一麵的人,深更半夜的,一直唿喚自個兒的名,換作任何人都會驚慌吧。他並不怕她起疑心,有了疑心才可能記得他,時刻想著他,漸漸將他放在心上。


    隻是擔心會嚇著她。


    但是,他的芷汐該不會這麽輕易就被嚇著的。


    昨晚從他意外現身,隨後她出手相救。自始至終,她除去最初有點緊張和吃驚外,幾乎就再沒有手足無措了,要換作別的大家閨秀,誰能像她這樣呢?


    這倒和他印象中那即使遭人圍攻之際,也能表現出一副不急躁,不慌亂,要怕也在事後的樣子的人吻合了。


    隻是醫術,是向誰學的呢?


    他明明記得前世她不懂醫術,否則也不會蹊蹺病逝了,那這迴,為何有了變化?並且她娘這迴居然還活著。


    莫非這其中有了變故,冥冥之間,旁的人事,也有了變故,並非重來一遭,一切都是固定的。


    宋鈺思量著,原本昨晚來前,就決心一早便走,此刻卻又不願走了。


    他突然有了好奇心,想更加深入地了解芷汐,了解她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而且她這兒實在太舒心了,居然讓他有了歸屬感。


    因此昨晚他才禁不住睡那般熟,半睡半醒中,也不禁一聲接一聲唿喚著她的名,雖有病疾入體,意誌變弱的因素在裏麵,卻又何嚐缺少他故意的放任呢?


    但問題在於,芷汐隻怕不會答應留下他,這一出苦肉計,在一名大夫跟前兒,也怕不會很有效,要怎樣才能留在這裏?宋鈺正苦惱著,顏芷汐卻醒來了,短時間的恍惚後,立即想明了一切,起身看著宋鈺:“公子幾時醒來的?觀您氣色已然好了不少,想來歇息了一夜,身子已無大礙。既然這樣,乘天色尚早,請速速離去,以免節外生枝。”


    顏芷汐說罷,卻發覺宋鈺一直看著自個兒,昨夜光線黯淡,他又受了傷,目光無法集中也還罷了,她還能提醒自個兒,他並未在看著她,一切隻是錯覺而已。可如今,他的眸光清亮且專一,似乎還摻和了別的情愫在裏麵,顏芷汐就無法再自我欺騙了。


    但他為何緊盯著她呢?此生她與他僅僅是再次見麵,即使她也叫芷汐,但此芷汐又非彼芷汐,他不認為這麽做很失禮節嗎?也不擔憂會因而生出不無端的誤解麽?


    “咳……”顏芷汐幹咳一聲,說,“莫非公子走不了?”


    宋鈺聽了,終於不依不舍地收迴視線,芷汐一定不知她的麵頰紅了,似初春枝梢開得最盛的桃花一般,煞是豔麗!隻是,再豔麗他也不能著急,否則隻會欲速不達,他隻有低聲道:“我已好了不少,姑娘請放寬心,我這就走,不會煩擾姑娘。隻是昨晚我發了燒,沒有胡言亂語吧?”


    昨晚已經把頭開好了,這樣就能過兩日以致謝為理由,光明正大地登門造訪,這樣有一,有二,還怕沒三,以及更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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