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芷汐想到要為他頻繁換帕巾,否則退不得燒,也就無法迴去睡覺,但聽了他一聲聲喚著自個兒名字,即使知道他喚的人定然不是自個兒,卻還是禁不住意亂心煩。


    也按捺不住地開始想入非非。


    宋鈺喚的“芷汐”是何人,會否是他的心上人?看他喚起她名字來,那樣繾綣纏綿,還透著一股濃濃的傷心和無望,彼此間的情感,應該沒有開花結實。


    說起來,上一世她死前,宋鈺一直未成親,當時他都二十二三了,這般大年齡還不願成親,宣平侯太夫人和宣平侯夫妻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甚至連宮中的淑妃娘娘也心急火燎,據說他也滿不在乎……現在想想,那時他肯定還未走出感情陰影,倒也是個重情義的人,那個“芷汐”真有福分!


    但是倆人為何沒走到一塊,是因為門戶不對嗎?還是理念上的衝突,或是有別的難言之隱?若真如此,那他倆也怪可憐……


    “芷汐,前世與你擦肩而過,我一直很懊悔,此生我不會再讓這種情況發生,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芷汐……芷汐……”


    宋鈺的話,打斷顏芷汐的想入非非,隻是聲音過小,除卻“芷汐”二字,別的都沒聽懂,否則就能猜出一二來。


    因此此時顏芷汐隻有收斂了思緒,又為宋鈺換了帕巾,一樣小心迴避,沒叫他抓到手。


    這樣換過十餘次帕巾,見著宋鈺的臉龐沒那般紅了,唇看上去也有了些許血色,關鍵在於,他的唿吸漸趨穩健,不再叫喚“芷汐”了。


    顏芷汐舒了口氣,一旦燒退去,他就不會有恙了,真累死個人。


    “啊——”端莊地打個嗬欠之後,顏芷汐卻辦不到就此睡下,離天亮尚有些時辰,總要防範他病情又變得惡化了。


    於是顏芷汐半支著頤,靠於榻上,閉起眼打著盹。


    當晨曦透著紗幔照入房中,宋鈺漸漸睜開眼,看到陌生的房頂,有一刻的發怔。


    可也隻是那一刻,他已經想到自己在何處了,渾身就像被泡入溫泉中一樣,有一股說不出的溫暖和安心。


    旋即,他就掙紮著坐起身,想看顏芷汐在何處。


    不料才坐起身子,就見到趴於榻後,睡得正香的顏芷汐,那臉龐在清早溫和清亮的光線下,愈加溫潤似玉,襯托著小巧的鼻,嘴,以及露著的耳垂,也愈加別致。


    宋鈺內心瞬間漾起一種熱烈的暖流,使唿吸也有點困難。


    這種醒了就能見到心上人的場麵,他在夢中想過許多次,許多年。因為想得太久,也失望太久,甚至一度消沉。真沒想到,此刻美夢竟能成真,蒼天真是對他不薄。


    因此,他要盡快叫自個兒往後每天醒了,都能先看見芷汐,也叫她和自個兒一樣,因醒了就能見到所愛之人,而變得高興和滿意。


    宋鈺想著,小心地挪了挪身子,若非怕過於突兀會驚到顏芷汐,他幾乎快禁不住去抱她上榻,叫她睡得舒坦些。


    之後,他就想起昨晚她的照料,盡管他從頭至尾都燒得模模糊糊,可心裏還是很清楚。


    也想到他一聲接一聲唿喚她“芷汐”,這是他上一世無意間知道的,但直到昨晚,他才找到機會麵對她,喊出這二字,即使她可能會起疑,他也顧不了這麽多。


    芷汐、芷汐,多動聽的名!宋鈺直到現在還記得上一世自個兒邂逅顏芷汐的場景,那時她站於丹桂下,一臉茫然和憂愁,似個無助的小孩一樣,使人無端生出幾許憐愛之情,想上去詢問她究竟為何茫然和憂愁,他興許能幫到她?


    風刮過,桂花瓣繽紛而落,置於其間的她,也如桂花仙子一般,翩然若飛。


    宋鈺在那一刻,清晰地聽到自己突然變快的心跳的聲音,過去他從不信一見傾心之類的話,總認為那是文人墨客們吃飽撐的沒事做,什麽一見傾心,不是起色心麽?


    可那一瞬,他突然相信了,相信一見傾心不是起色心,而是見著美好的事物,本能地生出愛慕之情,再見顏芷汐時,她在被數名世家的小姐為難,她卻有禮有節,搞得後者自個兒都嫌沒趣了,等她們散去後,她還跟丫頭講:“就這麽點本事,也想要為難我?我隻拿出一成功夫,就將她們嚇跑了。”


    結果被丫頭嗔了句:“姑娘莫裝了,您覺得憑袖子掩飾,我發現不了您手在抖麽?”


    被丫頭揭穿自個兒的外強中幹也不氣惱,隻微笑著:“我若不堅強,誰替我勇敢?我縱是哭,又有誰看,又有誰會心疼?切記,天下多半的人,是欺弱畏強的,我不會欺弱,亦不會畏強!人若犯我,我會以牙還牙,加倍奉還的!”


    以牙還牙,加倍奉還!


    宋鈺細細咀嚼這句話,對顏芷汐的印象更加深了,想起前些日子娘提到比他還小一些的侄兒都快娶親了,他的好事還沒著沒落的,催促他快些答應娶親事宜,好幫他張羅。


    若將來的娘子能是個這般開朗堅強,脾性通達的女人,似乎立馬結親,也沒什麽所謂。


    但還未等到宋鈺查出顏芷汐究竟是哪家的閨秀,就第三迴遇見了她,而且是在自個兒的長嫂憑婆婆身份,為她插上表明雙方親事確定了的和合二聖的簪子時。


    那日,宋鈺都不知自個兒是如何從顏家牆頭,返迴宣平侯府的。


    他更是懊悔,為何會在侄子的懇求挑撥下,神差鬼使地陪他去翻顏家牆頭,僅僅為滿足宋珩“想看看將來的娘子,插簪那日是如何沉魚落雁,絕代風華”的心願。


    若是不去,不就能再隱隱憧憬,甜蜜些時日了嗎?又或者,就在那些日子裏,就能將她忘記,將種種旖念一並忘記?


    但是,最好的通常是得不到的,顏芷汐從有些好感的女子,一天時間就變作將來的侄媳,讓宋鈺如何能忘懷?隻恨自個兒迴了臨安,天天都聽見宋珩在自己耳畔嘮叨愛慕之人怎樣美麗,怎樣動人,天下女子全加上,也比不了他愛慕之人一根手指,宋珩還整天對娘與大嫂撒著嬌,軟磨硬泡地隻為了娶自己愛慕之人,他居然問都沒問一句,看也沒看一眼那女子是何人物,以致迷得他那一向心比天高的侄子如此魂不守舍,非她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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