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喆的表情有些氣惱,也有些慫,崔權在烏水房崔氏說一句一言九鼎也不為過。


    沒人敢同他相爭。


    可他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嫡子,也是他同玥娘唯一的孩子,總不能眼睜睜的瞧著兒子在這兒被欺負,他這個做阿耶的一聲不吭。


    別看這小子眼下悶聲不響,等迴去之後,保不準要在娘子那兒說他壞話。


    久別勝新婚,如此長的時間未曾見到趙玥,他也是極想她的,今晚上他可不想被趕出房去。


    崔權對這個兒子原本也是極為喜愛的,崔喆自小生的好,腦子也聰明,可從崔喆選擇娶趙玥開始,這個兒子就已經被他放棄了。


    甭管娘家是誰,敦煌趙氏的女兒,想做崔氏的宗婦,照樣不夠格。


    “二弟,阿耶教訓孫兒,你怎可同阿耶頂嘴?這些年來你整日於後院廝混,愈發不像樣了,竟是連順孝二字都忘了不成?”


    長兄如父,對著親弟弟,崔舟教訓起來毫無負擔,開口就是扣帽子。


    崔喆被訓得臉色漲紅,現在來說他整日在後院廝混?


    嗬嗬,他難道喜歡一把年紀還整日瞧那些妾室耍著一眼就能叫人瞧破的小心機沒個消停?


    他如今這年紀正是養身的時候好不好!


    可惜這些話崔喆都隻敢在心中腹誹,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的。


    他那股子又氣又不敢頂嘴的模樣瞧得崔辯敘心煩不已。


    從小就是這般,在祖父和大伯跟前不敢頂嘴,不敢說什麽。


    這樣的阿耶叫他很是失望。


    崔舟教訓完弟弟又轉向侄子:“九郎,你阿兄癡長你幾歲,如今你也是要成婚了,可他卻是膝下空空。看在大伯的麵子上,請你媳婦兒留下來幫著管一管族中內務,好叫你阿兄和大嫂子早日誕下子嗣,綿延香火…”


    這話比方才崔權說的要婉轉些,可話裏的意思不變,總而言之就是要把江上弦扣在青州。


    崔辯敘自以為前頭二十年已經對崔家這些人的做派了然於心,沒想到今日依舊還是會被他們的不要臉所震驚:“阿兄和大嫂子生孩子,還要我娘子幫襯?大伯切莫說笑了。”


    否則他就要笑出聲了。


    不過這些人今日這做派,倒是令他對於心中的猜測更為篤定了幾分,心頭冷笑連連,麵上半分不顯:“青州城都是我崔氏族親,家中奴仆過千,有何可愁?反倒是我一個人獨在長安,每日下值迴了府,卻無一貼心之人,內宅事務無人打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如今娶了新婦正好解我困境....”


    就算是心中有了猜測,可崔辯敘依舊不想在這個關頭同他們鬧得太僵,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娶娘子。


    可惜崔權不想就這般放過他,當即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崔渭搶了先:“祖父,九郎一路行來隻怕也累了,先叫他好好歇一歇吧。”


    人都已經迴來了,一時半刻的也走不掉,此時徐徐圖之便可,一下子將人逼太急了,隻怕崔辯敘這炮竹性子,反倒會起反效。


    接收到他的意思,崔權光速冷靜下來,明白是他太過急切了,可他不得不急。


    “罷了,你先下去吧。”崔權臉色淡淡,看都不在看他一眼。


    崔辯敘也不在意,兀自開口:“當今陛下的文治武功古往今來皆是罕有,我崔氏能有今日之榮光不易,孫兒在朝為官兢兢業業半點不敢懈怠,一心隻盼用這滿腔熱忱報效朝廷、為陛下分憂,生怕行差踏錯墮了祖宗名聲。方才那番話我就當未曾聽見,還望阿兄謹言慎行,沒事兒的時候多為我崔氏九族思量思量!”


    話音落,他幹脆的行了禮轉身就走。


    他一瞧見自己這位祖父,還有大房那對父子就眼睛疼。


    按他家娘子的話說那就是沒事兒裝什麽大尾巴狼?


    搞來搞去不還是一個氏族?


    有本事建國登基啊!


    還瞧不起人李唐皇室?


    好歹人家史書單開!


    渾身冒冷汗的崔喆也連忙行禮跟著匆匆追了出去。


    書房內的崔權看著桌案上的香晷久久不語,腦門青筋直跳,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豎子!”


    崔舟一直端著的笑臉早已沒了蹤影,擰著眉頭良久終是忍不住抬起頭。


    他先看了一眼自家阿耶,見他已經閉上了眼睛揉捏著鼻梁這才又將目光對準了兒子:“渭兒,既已知曉他對那小娘子情根深種,在他們成婚之前將此事定下才是上策....”


    方才崔渭說讓崔辯敘先走他其實是不讚同的,但是這個兒子雖自小體弱,可胸中卻有溝壑,從不做無用之事。


    崔渭病弱的臉上扯起淺笑:“阿耶,無論如何九郎亦是我崔家子,若是我....”


    他頓了頓,語氣似有千鈞,卻依舊強撐著一字一句道:“湛兒如今不過六歲,想要等他能撐起門楣,隻怕至少還需二十年,若是孩兒不孝....日後崔氏門楣還需九郎勉力支撐。”


    崔渭嘴角的笑意變得有些苦澀,好似灌了一大碗黃連汁似的:“何必將人逼得太過?若是鬧僵了,阿耶阿娘日後又該如何自處?孩兒無用,連累親長操心這麽些年,日後....”


    “胡言亂語!”


    崔權忽的睜開眼,眼皮雖已經耷拉出三角的形狀,這一睜眼卻叫人瞧著不由得心驚,他高揚的嗓門在對上長孫那雙飽含孺慕和內疚的眼睛之時不由得低了下來,微微向內塌陷的嘴唇顫抖了兩下,終究沒有說出責備之言。


    “你三歲開蒙,縱然身體不好,每日讀書的時間也少,可亦是年年四季春秋寒暑從不曾懈怠,便是病的下不來床的時候手裏也總捧著一卷書....”


    崔舟的語氣裏帶著哽咽和哭腔:“因著你這身子的關係,當初五姓無一家嫡女肯嫁你,你性子瞧著溫順有禮,可你是我的生的,我能不知道?那是最最要強的人,娶了王家那庶女便已是委屈了你,這些年她伺候你還算周到,管家理事也還算勤勉,可到底肚子不爭氣未能替你誕下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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