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是為了皇帝的兒子,第一日,崔辯敘親自去河間郡王府上,讓李孝恭去把那些小娘子都叫出來。


    他一一對著畫像驗看了一遍,確認人都還活著,又讓小娘子們當場一人寫了一封手書,若有不會寫字的也沒事,讓旁人代筆,信裏說些隻有自家知曉的事情,最後按上指印。


    最後還討了銀子,對,銀子。


    銀子在現在是不作為貨幣使用的,一般的百姓家裏都見不到銀子,最多也就是一點首飾。


    (黃金:白銀的比例大約是1:4,一兩黃金=6貫錢。)


    李孝恭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也隻能捏著鼻子把銀子掏出來。


    第二日,崔辯敘就拿著小娘子們的書信,還有河間郡王貢獻的銀子,如同散財童子一般,給每戶人家都送了銀子。


    拿到銀子,又看到了女兒的書信,不識字的也有專人為他們翻譯,那些人家都被安撫住了。


    在這過程中,崔辯敘沒有說過任何一句,他們的女兒什麽時候能出宮之類的保證。


    他保證不了,而且,他其實也沒有把握,陛下會讓這些知曉內情的女子出宮麽?


    當今陛下,文韜武略,世人皆說,陛下與文德皇後,年少夫妻,感情甚篤,可他以男人的眼光來看,若是真與結發妻子,感情這麽好,怎麽可能在妻子死後,接連納新人入宮,還跑去洛陽玩?


    當然,也是是他不曾坐過那個位置,不曉得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是何心緒。


    他這個想法若是被江上弦知道,肯定是還要給他豎個大拇指的,二鳳當皇帝不錯,當老公確實不咋樣,他那個楊妃....


    《我和弟媳婦的眉來眼去不得不說的故事》


    《那一晚,忘掉過去,打開心結,打開衣結。》


    嘖嘖嘖,佛曰:不可說。


    辦完這些事兒,崔辯敘去了一趟大理寺獄,他準備見一見鄔三娘。


    連日未曾梳洗打扮,一貫以精致麵容示人的鄔三娘早已沒了往日顧盼飛揚的風采,但能看得出,頭發雖然略微有些散亂,一縷一縷的有些許髒汙,但她還是勉強的盡量把頭發梳的整齊。


    身上的衣衫上有些不知名的汙漬,雖說沒用大刑,但也是用了刑的,鄔三娘身上露在外頭的皮膚,都能看到已經結痂傷痕。


    臉上的妝容不知她尋了什麽法子,擦掉了大半,但卻還是有些痕跡留下,顯得臉上的顏色有些奇怪。


    她安靜淡然的坐在角落,目光渙散的看著牆角方向,屁股底下是厚厚的幹草——整個牢房裏的幹草,都被她弄到角落了。


    這跟先前,下頭人來與他報告的全然不同,他以為自己會見到一個哭天抹淚的鄔三娘。


    看來,今天自己的好奇心,隻怕得不到滿足了。


    “少卿,屬下先行告退。”獄卒拿著鑰匙擰開鎖,粗粗的鏈條叮鈴桄榔的聲音有些刺耳。


    鏈條有些長,隨著他離開,一路被拖在地上,鄔三娘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輕微的變化。


    對於一個舞姬來說,這聲音實在太過惱人。


    “崔少卿好狠的心,這些日子將奴家獨自一人丟在這裏。”鄔三娘並未起身,就這麽坐在原地,抬手以袖遮麵,似是婉轉哭泣的模樣。


    崔辯敘此生見過不要臉的人極多,但是女子,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表達的實屬頭一迴,他有些好奇的看著鄔三娘表演,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道:“為何要殺金十娘的女兒?”


    按照他的判斷,金十娘跟鄔三娘,應當是一夥兒的才對。


    “崔少卿莫說這些駭人的話,奴不過弱女子,連殺雞都不敢,何談殺人?”鄔三娘袖子往下挪了一點點,恰好露出一雙淚盈盈的眸子。


    世人皆說,梨園戲子的一雙眼睛,能訴盡千腸百迴,如今看來,這鄔三娘區區一名舞姬,倒是不遑多讓。


    (梨園戲起源於隋朝,唐玄宗時期完善成熟,梨園戲具備劇本、音樂、表演、說唱等戲曲的全部功能,現代戲曲界又被稱為梨園行,有人將唐玄宗尊為戲曲鼻祖。)


    “你眼睛哭抽筋了?”


    崔辯敘開口就是個不知勾引二字為何物的正人君子:“你不是舞姬麽?學什麽梨園戲那一套。”


    鄔三娘一噎,那天晚上叫她認屍時的惡心迴憶又湧了上來。


    她向來隻看重自己的性命,也有過不少害人的主意和心思,可她親自動手的卻是一次都沒有:“崔少卿明鑒,奴這雙手,可是一絲兒血都沒沾染過,若是奴說了假話,便叫奴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這個詛咒在鄔三娘心裏已經算的上頂級了,她半點不虛,自己就是沒親手殺過人,都是旁人殺的。


    可惜崔辯敘作為一個不信神佛,隻信拳頭的死直男,連自己發的誓都不信,更何況是她:“馮士良已經被放了,你知道麽?”


    “啊,是麽?”鄔三娘麵上立刻浮現驚詫之色:“那崔少卿,連文林郎都被放出去了,奴是不是....?”


    崔辯敘嘴角往下耷拉了一下,隻覺得這女子真是太愛演了,且不說馮士良的牢房就在最裏頭,馮家那些奴仆也都在她隔壁、隔壁的隔壁、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這麽多人被放出去,鄔三娘隻怕是又聾又瞎才能不知道吧?


    (按照資料,大理寺獄貴賤、男女異獄,這裏我寫的關在一起了,穿越以後寶寶們要是犯事兒被抓了,可以放心。)


    “至於你,還有與你一道兒的這些女子,都流放涼州,怎麽樣?高興麽?”


    鄔三娘倒是個人物,瞬間的驚愕過後,便立時穩了下來,僵著脖子,隻是語氣沒了方才的嬌媚:“流放涼州.....”


    這四個字一個一個的從她嘴裏蹦出來,還沒等她繼續說些什麽,對麵牢房內的幾名舞姬歌姬便都忍不住了,紛紛扒在牢門上,望著崔辯敘的方向:“崔少卿,我等與此事無關,還請崔少卿明察,那日我們見到了,我們都見到了,都是鄔三娘她說.......”


    “放肆!”這是崔辯敘。


    “閉嘴!”這是鄔三娘。


    二人同時開口,鄔三娘猛地抬頭,驚疑不定的看向崔辯敘,她不明白,自己攔話情有可緣,他攔住這唾手可得的證詞,是何意?


    “流放涼州,隻要命夠硬,還能活著。”崔辯敘看著對麵的女子們,警告道:“若是說錯了話,便是連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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