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蘇點頭,伸手相請,將他們邀到一旁的亭子裏去飲茶。


    周麒麟將近兩日朝中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一番,主要是防著有些人捉著姚氏不能說話這一點做文章。


    「太夫人之前對外言是風寒導致的失聲,明日上朝便沿襲這一說話,以免前後矛盾。」周麒麟囑咐道。


    姚玉蘇點頭。


    「到時候若有人質疑太夫人的話,太夫人別慌也別怕,我等自然會開口相助。」周麒麟笑著道,「太夫人聲名在外,想來也不會有人正麵相諷,隻是難免要連累夫人清譽了。」


    姚玉蘇沾了杯中的茶水在石桌上寫字:「無妨,我已無所畏懼。」


    無所畏懼……一旁始終未說話的藺郇突然偏了頭看向亭外,那頭玄寶正在玩彈弓,大概是被中途打斷拜師的緣故,所以十分用力。


    藺郇起身,走到玄寶的麵前。


    亭內的人也停下了交談,轉頭看去。不知藺郇和玄寶說了什麽,玄寶將彈弓交到他手裏,然後腦袋轉了一圈,伸手指了指對麵的槐樹。


    藺郇一笑,沉穩地點點頭。少許,他稍稍轉頭,側身而立,舉起彈弓瞄準對麵的槐樹,沉息一瞬,彈球出射。


    「哦!」玄寶一聲驚唿,黑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兩人約定好的那片樹葉子瞬間掉落枝頭,除此以外,周邊的任何一片葉子都還牢牢地生長在枝頭,絲毫未受影響。


    玄寶一貫機靈,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這人才是高手中的高手,與其拜母親找的師父,還不如拜眼前人。


    宋威起身瞧了一眼,道:「陛下從未在尋常時候展露功夫,今日為小國公爺倒是破例了。」跟隨藺郇已久的人都知道,他是個不喜炫耀的人,雖有一身好功夫,但除了上陣殺敵,從不在平常時候展現,這便是他的性格。


    姚玉蘇倒是不奇怪,藺郇的性子裏透著七分冷三分執,他不是那些會作詩就搖著扇子四處參加詩會的人,更不是那些會寫拳腳功夫就要在人前擺弄一番的人。他能做的遠不止人們所想,隻看他願不願意而已。


    玄寶麵色激動地跑來,臉蛋兒上浮著兩抹興奮地潮紅,他拽著姚玉蘇的手道:「母親,陛下答應教我功夫了!」


    在場的人俱是一驚。


    「母親恕罪,兒子不能拜你請的那位師父了,我要拜陛下為師!」玄寶拉著姚玉蘇的手,興奮地雙眼冒光。


    這下,所有人的下巴都要觸地了。


    姚玉蘇抬頭看向亭外的藺郇,他正把玩著玄寶的彈弓,對她投來的視線恍若未覺。


    周麒麟略微猜到了天子的心思,不敢亂說,隻當作什麽也沒發生。餘下宋威,他雖有幾分聰明,但於感情之事還有些遲鈍,並不解其中的深意。


    姚玉蘇畢竟是寡居之人,一行人不便逗留太久,待一切交代妥當之後便告辭離開了。


    姚氏母子換迴尋常的衣裳,本應迴書房練字看書的玄寶徘徊在姚玉蘇的身旁不肯離開。


    「娘,你是不是不高興了?」玄寶端正地站在姚玉蘇的麵前,小臉繃緊,認真地道,「你要是因為我拜了陛下為師而生氣,那我就不拜了好不好?」


    姚玉蘇看著他,眼神詢問。


    玄寶低頭,有些羞愧。


    姚玉蘇招手,紅杏捧著紙筆過來。


    「你為何非要拜他為師?」姚玉蘇將寫了字的紙送到玄寶的麵前,讓他不得不抬起頭來麵對。


    玄寶小臉微紅,麵色有些不自在:「他、他很厲害。」


    「我給你找的師傅也很厲害。」姚玉蘇寫道。


    「不一樣。」玄寶搖頭,小腦袋擺動了兩下,他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姚玉蘇歎了一口氣,玄寶大了,他若是想藏什麽話很容易了。從前育兒隻覺得繁瑣費神,待他稍稍長大了一些才發覺,他已經是一個有思維的「人」了,不再輕易認同長輩的話。


    她不逼迫他講出真心話,隻是抬手撫了撫他的額頭,像是要拂去他小小年紀卻在心底藏著的煩惱一般。


    ……


    次日,大殿之上,自然有人舊事重提。


    「宋將軍乃一軍表率,卻做出如此寡廉鮮恥的事情,難道陛下還要一力維護嗎?」知諫院左諫議大夫方聞正站了出來,他年歲已大又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若能因為直言相諫而死在天子的寶劍下,那對於他來說更是無上榮光。故而,明知宋威是陛下的愛臣,他還是要捅開這個馬蜂窩。


    「宋將軍雖有領兵打仗之才能,但品行不端,乃好色之人,如此德行不堪的人怎配為一軍之將領?陛下,自陛下登基以來夙興夜寐、廢寢忘食,這才治下這片政治清明,難道這一切就要毀於這一好色之徒嗎?」方聞正越說越來勁,幾乎要走到宋威麵前去噴他了。


    宋威閉了閉眼,安撫自己:方聞正是狗,逮誰咬誰,不必跟他一般見識。


    可這「狗」下嘴太穩準狠了,痛得他們這些人都是精神一振。


    方聞正撕開了一條口子,其餘人自然追逐而上,你一言我一語,幾乎要把宋威釘死在「好色之徒」這塊板子上了。


    「各位,能否聽我說一句?」宋太傅站了出來,他是宋威的父親,又同朝為官,自然有發言的權利。


    「太傅大人,教出此等逆子,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方聞正這一句話,又將火引至宋普的身上。


    宋普可比宋威要有涵養許多,他麵上一笑,道:「各位要替我管教犬子,我十分感謝,撇除今日這事,便是其他任何時候我也是歡迎的。」


    「哼。」不知是誰冷笑了一聲,擺明了不給他這個臉。


    宋普也不惱,他道:「我也並非是要各位饒宋威一馬,隻是是非黑白還沒有辯證清楚,貿然就給犬子定下罪名,這好像不太合乎律法吧?」


    「太傅這是要為宋威開脫了?」


    「非也,非也。」宋普笑著搖頭,「宋威無罪,怎能用開脫二字。犬子與孟氏之間的糾葛,我也下去調查了一番,發現了事情真相並非爾等猜想的那般,宋威乃被人陷害的一方,我作為他的父親,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眼看著方聞正又要開口,藺郇咳嗽了一聲,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道:「太傅此言,可有佐證?」


    「自然是有的。」宋太傅迴身,拱手道,「那日在建和公主府上的人不少,正好有人親眼見到孟氏糾纏我兒並企圖栽贓陷害於他。」


    藺郇臉色冷漠,沉默迴應。


    宋太傅以為他要順著他的話請出證人,怎奈陛下突然就不開口了。


    「陛下,臣鬥膽想請證人上殿,還請陛下應允。」如此,宋太傅隻好自己給出台階。


    殿內一靜,眾人心裏各有計較。


    宋威見陛下沒有出聲,心裏略感奇怪,他們不是在慎國公府都說好了嗎?姚氏太夫人也答應了啊。


    「陛下,臣請求帶證人上殿,還臣清白。」宋威一直不開口,此刻也繃不住站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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