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薑玲瓏一把抱住躍入城樓的司賢,抓著他後背衣料的手還在不住顫抖。


    “你迴來幹什麽!屠城令你聽不見嗎!”她氣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又忍不住放開手去細細看他。


    沒缺胳膊斷腿,臉上也沒傷,雖有一些狼狽,“但還是玉樹臨風。”她邊哭邊笑。


    司賢隱著動容,露出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淚。


    “我們家小祖宗怎麽又哭鼻子了?”他溫言低語,仿佛這腳下大火和漫天號聲都不存在,他像是迴了家一般神態安寧,“誰欺負你了?二哥幫你揍他。”


    “趙翀!”薑玲瓏脫口而出,她不太說那些髒話,但不妨礙她嘴裏罵罵咧咧。


    “好。湊他。”司賢撫了撫她的烏發,“先開城門,藥來了。”


    薑玲瓏驚愕。


    她看向司賢,生怕自己幻聽。


    司賢含笑點頭確認。


    薑玲瓏立刻推了司賢一把,“怎麽不早說!”轉頭就讓人將北門大開,放下石橋。


    屬於哭鼻子小妹妹的時間一去不返。


    司賢失聲笑了,假模假樣揉了揉被薑玲瓏推過的腰背。


    石橋落下,北門打開了一條供一人過的縫隙。韓胄將馬讓給推車的人騎,自己則將長刀往板車上一置,推著滿滿當當一車的酒壇子,跟在馬後進了城。


    薑玲瓏親自下來相迎。司賢跟在身後。


    “韓校尉!”她朝他躬身,毫不吝嗇自己的感激之情,“此行艱苦,此恩此德,玲瓏銘記在心!”


    韓胄朝她擺手。


    “野郎官才是拚了命的。”韓胄還想說他趕到時,司賢身負重傷,後又逢疫症病發,一路死撐不易,剛要在身上比劃司賢的刀傷,就被薑玲瓏身後,司賢那雙冷冽的眼睛給打了迴去。“還,還好咱們遇到太傅大人,”當即轉了話匣,“他獨自一人推著一車解藥南下,正巧走在我們騎馬的城線上。”


    太傅大人?


    難怪韓胄方才進城,將馬讓給他騎。


    薑玲瓏這才將目光移去一邊,另一人身上。


    鬥笠之下,是一張黝黑,滿是褶子的臉。全白的頭發紮在背後,被蓑衣遮著,隻露出脖頸間的一些。確實是一位老翁模樣。


    老翁見了她,像是忘了行禮還是如何,任她打量,也直直地望她,顫巍巍的,話還沒說,眼裏卻漸漸就濕濡起來。


    薑玲瓏覺得此人似曾相識,甚至有些親切。


    她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瓏兒。”司賢先一步打破兩人之間試探性的沉默,近了薑玲瓏一步,朝她耳語,“他是外祖父。”


    薑玲瓏怔楞。


    她大概猜到來者是洛齊臻,但還是非常驚訝。


    這眼睛看起來竟然這麽親切相似。


    老翁收了收目光,擺了手,“哪有什麽太傅。辭官這麽些年了。”他溫言要朝薑玲瓏作揖,卻被薑玲瓏伸手攔了,也是一愣,又慈眉善目般地笑了笑,“郡主莫慌,老農將解藥帶來了。還有藥方。”他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正事要緊。”


    此時距離屠城令的號聲吹響已過了三刻。


    “我試了藥。有效。”司賢從旁肯定。


    一行四人便將這誰都不敢想的好消息帶迴了大營。


    禾悠然瘋了,他以為解藥隻有藥粉,殊不知還能製成湯劑。整個人抱著酒壇子,摸了又摸,愛不釋手。


    藥粉是草藥研磨,而湯劑是將草藥熬煮出來,雖是差不多一樣的原料,僅是湯劑再多兩味藥引,但論藥效,可是天差地別。


    “我怎麽早沒想到!”禾悠然錘自己腦袋。


    “不怪你,不知這兩味藥引,熬不出這湯藥來。”洛齊臻在旁開導。


    “也是。”禾悠然點了點頭,他能屈能伸,自愈能力極強。


    洛齊臻帶來的湯藥,兩壇一組地往城中井裏倒,城民,病人,隻要喝了井水,便均無大礙。


    營中那些兵士也終於等到了他們的解藥。醫帳裏響起的歡唿聲,能清晰地傳到帥營裏去。


    “多虧我拖延了時間。”禾悠然往自己臉上貼金。現在他覺得舒坦了。打了個哈欠,眼一閉,倒頭就睡。


    頭一著地,就起了微鼾。


    橙月去給他拿了毯子披上。


    “禾大夫沒怎麽睡過,之前輪值,還能聽見他在夢裏配藥。”橙月笑說,“如今總算睡踏實了。”


    喜訊傳遍全城。


    藥也是。


    鄺毓趕迴來時還問了薑玲瓏一句,要不要給他們一次機會。


    她笑著頷首。


    他喝了藥,也不等藥效產生,同司賢相視一眼,兩人並肩出去。


    “背後有傷?”鄺毓見他走路姿勢,重心有些向前傾,便問。


    “不然呢?”司賢沒好氣。


    “逃兵才後背受傷。”


    “我是被偷襲的!”司賢氣得險些拔劍。接著立刻他反應過來,揶揄道,“怎麽,我登場太瀟灑,搶了你的風頭?”


    鄺毓睨著他,笑了一聲,“你搶不了。”又道,“歡迎迴來。”


    司賢失笑,與他勾肩,“我取到了。”


    鄺毓勾唇,沉聲稱讚,“了不起的小舅子。”


    “哈哈。”司賢朗笑,兩人各自翻身上馬,同行而去。


    薑玲瓏剛要走,又止步去看坐在帳子裏喝茶的洛齊臻。


    後者端著茶盞的手停下,抬頭與她視線相迎。


    “你去吧。迴來再說。”他笑意盈盈。


    薑玲瓏施禮,“那外祖父且在帳中稍候。玲瓏去去就來。”


    說罷便掀簾出去。


    大營裏湧入許多自發幫忙的城民,多是婦孺,幫著發藥,做飯,燒水,忙前忙後。


    帳裏帳外都變得熱鬧。氣氛也不在低迷。


    疫症解除,還怕什麽屠城令?


    任外邊號角再響,裏麵的人卻一點再沒心慌。


    “老爺爺,您真是仙人!”橙月在帳子裏照料,她去拿了些吃的迴來,眼見帳外的生機勃勃,一進帳就連聲地誇,“您救了主子的命。奴婢給您磕頭!”說完便拜。


    “哎喲,小丫頭使不得。”洛齊臻連忙起身去扶,“趕巧,都是趕巧。”


    “你可知她,現在打算做什麽?”


    “嗯……”橙月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轉,“給機會去吧?”剛才莊主走的時候是這麽說了一句。


    “我看是找麻煩去了。”邊上蘇瑾僩雙臂抱劍,有些幸災樂禍。


    幸平南軍之災,樂趙翀之禍。


    他剛才可是見到了司賢將一個木盒子塞給她的。


    “那我得去看看。”邊上儂語坐著輪椅,手搖滾輪邊上的木軸,自己就要往外推。


    “得了。”蘇瑾僩攔著他,“咱們還有任務在身呢。”


    儂語挑眉,“行吧。”


    橙月一愣,“什麽任務?儂語你傷沒好利索,可別亂跑。”


    那倆大男孩相視一笑。


    案前洛齊臻笑眼看著,又給自己添了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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