歎為觀止啊。歎為觀止。


    每每薑玲瓏在替司崢擦身,檢查傷口的時候,那幾個禦醫看著他們小主君肚子上縫出的小蚯蚓,都會在心裏發出驚歎。更不要說當她向眾人展示那一套價值連數城的醫療工具了。


    歎為觀止的不止這些醫師,還有伏魔殿的諸位。


    薑玲瓏將中壘殿的偏殿更名為伏魔殿,那些伏魔軍將士晚上住在洛河兵營,白天由軍中代表去伏魔殿,商量對陸濤的刑罰。


    這還不算,薑玲瓏還派人將魔木軍士兵的戶籍資料與個人生平一一記錄在案,仔細去看這些人在穀悍的分布,受教程度,以及所處的社會階級。有比例不勻的,她便會讓張啟明從洛河軍裏選出幾人,塞去伏魔軍裏。


    司賢還未看明她此舉用意之時,鄺毓已經是在心裏又一次對自己媳婦刮目相看,同時也為她捏了把汗。


    她這是準備要同世公大夫分權。在豺狼嘴裏拔牙。而這些豺狼裏,還有頭假寐的雄獅,叫司秦。


    可她整天挺著個肚子跑來跑去,絲毫未覺自己快成晉綏那些王公們的眼中釘了。


    麻藥一過,司崢就疼得厲害,可她哪有什麽止痛劑,這裏的醫療條件,實在讓小小的孩子受了好些罪。好在司崢堅強,硬是咬牙忍了下來。之後嚐試讓他在嘴裏嚼一些大煙,好賴是有些效果。


    痛了幾日,躺了幾日,今天剛好些,這孩子就要起來。


    “崢兒你別動靜太大,小心傷口裂開。”薑玲瓏將他扶起,讓他靠在床梁上,抽手在他腰下和背後塞了兩個枕頭,“你要什麽,我幫你拿。”


    薑玲瓏幾乎不出殿門地照顧司崢,橙月心疼得不行,硬是要一起留在殿裏。術後護理本就沒法假手她人,而她畢竟大著肚子,有些事確實不方便,便就讓橙月留下,幫著打打下手。那些枕頭是她倆趕工做出來的,裏麵填了好些棉絮,塞得實實的,還可以當靠墊,好讓司崢睡得舒服一些。薑玲瓏另外還找人做了一個穀物枕頭,裏麵填充了稻殼,比竹枕木枕更能貼著頸部,起到支撐作用的同時還不會落枕。


    “我想立詔。”他輕輕淺淺地說,又試探地看了看薑玲瓏,問她,“可以嗎?”


    從前司秦一手包辦,小葡萄也沒什麽自說自話地機會。他知道他王叔是怕他年幼萬一犯錯,至今他仍是以學政為主,可醒來知道發生了何種大事之後,他便坐不住了,小小的心裏也跟著熱血翻騰。


    “這有什麽不可以的。你還小,凡事我們商量著來,等你長大了,就該自己說了算。”薑玲瓏摸了摸司崢腦袋,也不急去準備文房四寶,反倒留下說,“在立詔之前,堂姐能不能麻煩你見一個人?”


    她看他氣色,覺得應該氣力尚可。


    “堂姐?”小葡萄外頭看她,說是堂姐也在情在理,可他就覺得哪裏不對,好像一直以來,許久沒有人以他的親眷相稱了。他喊司秦王叔,喊司家那幾個世子兄長,喊太後母後,可大家隻喊他王上,都自謙臣下,連母後都自稱本宮。久而久之,他的嘴裏出現的,也成了攝政王,將軍,領軍,太後等稱謂。


    “嗯?怎麽了?”薑玲瓏以為他哪裏不舒服,等他慢慢說話。


    “沒事。”他眯眼笑,小孩子擅長快樂傷感的情緒,卻無法深切的體會和表述,他恍惚之間隻覺得格外親切,心裏便更多了一份甜,“什麽人?見唄。”


    小芸這些天一直在殿外候著,從白天等到黑夜,若不是夜裏司崢睡了,薑玲瓏讓她改日再來,估計她都要直接睡在殿門外了。


    被宣覲見的時候她腦袋有些昏沉,還以為聽錯了。深深唿吸一口,才隨著橙月入了殿,原本是拘謹且小心的,可一見到靠坐在榻上的司崢,她便忽然變得有些激動,快步走去王上跟前,跪下一個一個響頭磕個不停。


    司崢是被嚇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才問,“你可是要替陸都尉求情?”他一早聽薑玲瓏說了,陸濤被人要挾之事,也知道可憐的陸夫人被人剪去了舌頭。


    可小芸像是沒聽見似的,仍舊一個勁地磕頭,聲音一個比一個響。


    “陸夫人在我宮裏磕破了皮,一會兒迴去被梁兒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薑玲瓏坐在床邊的太師椅上,知道她不會聽勸,就換了種說法,“何況王上剛剛才轉好,你這樣磕得流血,多少有些晦氣不是?”


    果然,小芸聽了立刻停止,還拿帕子出來往額頭擦了擦,生怕衝撞司崢。而後,她搖了搖頭。這是迴應司崢問的那句,是否是想求情。


    “既不是求情,那你為何而來?”小葡萄不太明白。


    “她是請罪,道歉來的。”薑玲瓏冷不丁在旁補充。就連小芸都有些驚訝的望向她,一臉你怎麽知道的表情。然後點了點頭。


    “崢兒,你生母良妃難產而亡,並非意外。”薑玲瓏開口,語調平直,不怒不喜,像隻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你母後當年派身邊女侍雲錦在良妃的安胎藥裏做了手腳,引得你母妃早產,最終難產而亡。之後為防泄漏,便將雲錦剪舌,逐出宮去。如果沒有陸濤與雲錦私通這事讓傅家人正好鑽了空子。恐怕雲錦當日就會被滅口,一屍兩命,也沒了今日來想你請罪一說了。”


    小芸見薑玲瓏說完,驚覺她怎能說的一字不差,又朝司崢望去,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緩緩伏地給司崢行了大禮。眼中懊悔與歉意都快溢出來了。


    司崢不知道自己一場手術過後,還要麵對這樣的真相。莊賢太後殺了自己生母之後,還要再殺自己。那究竟當年是為了什麽將自己領進她宮中撫養?一起殺了不好嗎?


    他心裏不是滋味。這件事他整個聽完,卻不曾覺得有任何意外。這個他從小喊著母後的女子,在他登基之前對他是百般照顧,甚至比對親子還寵愛,生怕委屈了他。又是同一個人,在他登基之後就變得有些陰陽怪氣,對他冷淡嚴苛起來,吃穿用度都變得不及他王兄的一根小指頭。他腦袋裏一個個迴憶片段略過,兒時母後和顏悅色,溫柔疼他的模樣和如今母後冷目相對,對他視而不見的樣子交織在一起。該恨的人恨不起,想愛的人愛不了,隻覺得悲哀。


    他一直沒有說話,看著雲錦,眼神是黯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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