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怎麽看?”朱郎主今年四十來歲,身姿挺拔,膝下有三兒兩女,除了長子姓沈,其餘子女皆姓朱。


    “這個,對方不過是個毛沒長齊的小子,咱們要是不去,豈不是被人小看了。”黃郎主話雖如此說,但隻要一想到劉氏一族的慘狀,就不寒而栗。


    劉氏是與黃氏底蘊差不多的家族,隻不過劉家子嗣不修德行,作惡多端。然而一夜之間竟叫人滅族了,可以說曾經有多囂張,死的就有多慘。


    也不知是哪路殺神,能神不知鬼不覺把劉家滿門犯下的罪名查的清清楚楚,還貼的滿大街都是,殺人誅心,叫人死後不得安寧。


    黃郎主住在劉家隔壁,他悄悄去看過一眼,從屋裏拖出來的死人就沒有一具是完整的。別人有沒有做噩夢他不知道,他當真是被嚇得不輕。


    也虧得黃家沒犯下大事兒,頂多也就納了幾房良妾,後來捐了20石糧食保命,希望對方能放過他。


    沒想到劊子手還沒查到,又來了個新任主薄,誰不知如今的縣衙主薄最大,這是拿他們當韭菜呢,割了一茬又一茬。


    朱棲看了眼身旁的管事,淡淡問道:“查清此人身份了沒?”


    管事躬身迴道:“查清了,那人叫蘇黎,十四五歲的年紀,曾去拜訪過南郡宋氏,還在宋府住過一段時間,應該是宋家的親戚。”


    朱棲挑了挑眉:“你說他是宋珪那狐狸的侄兒?”


    管事道:“老奴覺得應該是宋老夫人娘家的親戚。”


    世家子從小就要熟背各家譜牒,朱棲當然知道宋珪的母親是蘇家人。隻是蘇家嫡支早就死光了,這個蘇黎一定是旁支,就是不知出身哪一支。


    宋珪這人不是好惹的,被打壓這麽多年,一遇時機立馬翻了身,有他護著,朱棲隻能按下滅口的念頭,思索著該拿這人怎麽辦?


    這時,從裏屋款款走出一位貌美婦人,眾人見了,連忙起身行禮。


    那婦人生了一副好樣貌,明明已是三個孩兒的母親,保養的卻跟二八年華的少女似的。此人便是朱五郎的繼妻,同樣出身北梁世家的衛氏。


    “你怎麽出來的?”朱郎主嘴上責怪,眼裏卻帶了笑意。


    衛氏掩嘴笑道:“您晚食隻用了一點,妾身擔心您餓了,特意讓人備了些夜宵。”


    “夫人有心了。”


    下人魚貫而入,把菜肴端來擺滿一桌,朱郎主招唿大家一塊兒用些,衛氏沒走,而是站在夫君身邊殷勤服侍。


    等吃的差不多,她讓丫頭撤去殘羹,重新擺上茶水,這才笑盈盈道:“妾身方才聽了一耳朵,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朱棲哈哈大笑:“夫人的智慧不輸男兒,有什麽主意盡管說來。”


    衛氏眼眸一轉,抿唇道:“妾身聽聞那位蘇小郎君出身南齊。雖說伯樂相馬,可良駒配個庸才實在可惜,齊國的皇帝顯然不是好主人。”


    “夫人的意思是要我拉攏宋珪。”朱郎主端茶,輕輕刮了下茶碗。下首幾位郎主提著心,都沉默不語。


    衛氏搖搖頭:“宋家雖有底蘊,但咱們朱氏也不差,妾身指的是謝恆。”


    朱棲眼眸一閃,拍了拍衛氏的手,道:“我怎麽不知道謝恆跟宋珪還有交情?”


    “都是後宅舊事,夫君不知也是常理。”衛氏壓低聲音道:“妾身也是偶然知曉,謝恆的妻子並非早先那位,如今的謝夫人應該是後麵娶的繼室。我原也奇怪這又不是什麽要緊事,他為何要藏著掖著?可今日見到那位蘇小郎君,大概能猜到一些。”


    朱棲迴過味來,跟幾位郎主暗中交換眼色:“你是說他那繼室身份不簡單,或許是蘇家人。”


    “是,妾身懷疑她是蘇老夫人的娘家人,不然那姓蘇的小郎君哪裏不去,偏偏去宋家。”宋珪低調了那麽多年,突然反擊,這裏麵本就透著古怪。他是南郡第一世家不假,可光有名聲沒有武力還不是書生意氣,被人拿捏著。


    然而宋氏居然能出其不意控製住南郡太守和各地縣官,沒有兵馬協助怎麽可能做到。如果有人在其中牽線,一切就都說得通。


    “夫君善文,謝恆從武,兩家要是能成為姻親,豈不是如虎添翼?”


    “這,隻怕謝司馬不答應。”聽了半晌的許郎主支支吾吾道。


    “為何不答應?良禽擇木而棲,就算謝恆能打下荊州,荊州就是他謝家的了?還不是給他人做嫁衣?”衛氏給眾人添了茶,笑道:“可他要是能與夫君結盟,由夫君在梁皇麵前做做保,一個荊州刺史的位子想來陛下會給麵子。”


    “妙啊!”膀大腰圓的黃郎主稱讚道:“謝恆雖是大司馬,但被南齊皇帝忌憚,隻要他一日被困金陵,就如同籠中鳥。咱們若能推一把,把這頭野獸放出來,鷸蚌相爭,可坐收漁翁之利。”


    也有不讚同的擔憂道:“就怕控製不住。”


    “所以才要聯姻。”黃郎主越說越興奮:“謝恆此人對外心狠,對內卻是慈父,十分看中家人。這位小郎君被保護的那麽好,想來是個受寵的,就是,就是年歲小了些。”


    衛氏笑的意味深長:“年紀小有年紀小的好處,咱們要是能把人籠絡過來……。”


    有些話不必說透,在座都是過來人,英雄難過美人關,少年人哪個不貪美色。朱郎主喝了口茶,笑道:“那就去會會。”


    衛氏見說的差不多,最後提了一句:“不如把人請來家裏,二娘與他年紀相仿,說不定就看對眼了。”


    此事的朱棲還不知道梁皇落在謝黎手裏。小算盤打得啪啪響,可惜馬屁拍到馬蹄上,不僅好處沒有,還招來殺身之禍。


    “你說朱郎主請我賞花喝酒?”謝黎看著恭敬立在一旁雙手送上請帖的朱家管事道。


    “是,我家郎主與宋郎主神交多年,久聞其名,得知蘇小郎君來零淩郡,特意吩咐老奴請您賞臉一聚。”


    謝黎笑眯眯的道:“朱郎主消息靈通,這麽快就查明我與宋叔的關係了。”


    “這個,世家自有消息門路。”


    謝黎接下請帖,看了一眼就放在桌上:“隻請了我一人?”


    管事忙道:“您是貴客,不過郎主還邀了好友,介時會把人介紹給您認識。”


    看來這鴻門宴不得不去啊。謝黎點點請帖,微微笑道:“勞煩迴去告訴朱郎主,就說謝某恭敬不如從命。”


    管事得了準話正要離開,謝黎叫住他問:“不知朱郎主介不介意我帶兩人同去?”


    “這,不知蘇郎想帶哪位?”


    “哦,一個是我的親隨,一個是半路救下的老先生。親隨是家人給的,他得十二個時辰貼身保護。那位老先生,在地處人生地不熟,我既然救了他總不好把人丟下吧。”


    “原來如此,既然是蘇郎的人那便帶上。”出來前郎主叮囑過他,隻要對方要求不過分,盡量滿足。


    等朱棲的管事迴去,謝黎心情頗好的寫下一張單子,讓風逸照著去買。風逸看了眼,揉揉眼睛,再看一眼,女郎竟然要他去買胭脂水粉?


    說實話,就自家女郎那灑脫豪邁的作風,讓他時常會忘記這位是個未及笄的小娘子。


    可即便如此,風逸也無法想象,女郎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鏡子塗脂抹粉。他狠狠抖了抖身子,雖然這年頭男子也愛敷粉,但真男子拒絕娘炮風。


    懷著忐忑的心思將單子上的東西買齊全,然後他就知道自個兒多想了,因為女郎把那堆五顏六色的玩意兒全給糊在梁皇臉上,還美其名曰說他臉色太糟,跟著上門坐客丟臉,捯飭完還特無恥的把胭脂水粉的賬全掛在陳厲頭上。


    明明隻花了不到一兩,在女郎天花亂墜的吹捧下,硬生生漲了一千倍,還把一國皇帝說的一愣一愣。


    風逸腹誹,女郎這嘴皮子不去做買賣實在可惜。


    風逸看著在女郎擺弄下變得麵目全非的梁皇,這模樣活像個飽經風霜被人欺淩的忠厚老漢。他幸災樂禍的想,等去了朱家,不知君臣倆碰麵會是什麽樣情形,他已經開始期待了。


    說來,原先的沈家本就是當地豪族,被朱棲謀奪,依靠北梁,經過多年經營,儼然成為零淩第一世家。


    一大早,府內開門迎客,難得開了正門,謝黎詫異的挑了挑眉,這時候她並不知道朱棲打了一手好算盤,還以為有這般禮遇全是看在宋珪的麵上。


    沈府或者說朱府,庭院深深,十步一景,不過謝黎從小身在豪門,所接觸的都是諸如宋家這等擁有百年底蘊的世家,眼中隻是帶著欣賞,並無太多驚奇。


    主人如此,就連身後的下人都一副見多了的尋常模樣,大管事見狀在心裏拔高對謝黎的態度,再也不敢輕視。


    他卻不知被認作“下人”的兩人,一個常年住在鄔堡,一個更是擁有大片國土的一國之君,朱家這“彈丸之地”哪能入的了眼。


    路過花園時,謝黎望見西北角有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她見了喜歡,徑直走去,大管事隻能跟上。


    沒想到那竹林看著近在眼前,實際上以她的腳程,足足走了兩刻鍾才到。


    這裏偏僻的緊,向林中望去,隱約能看見幾間簡陋的木屋,外麵的架上晾曬著不少草藥,更有一股濃鬱的藥味從裏麵飄散出來。


    她現在外頭駐足欣了會,笑問趕過來的管事:“這裏倒是個清靜的雅地,不知是府上哪位的住處?”


    說清靜是給麵子,這地方四麵高牆,偏僻的連隻鳥都不願停留。


    管事勉強笑道:“是大郎的院子,他性子內斂,喜靜。”


    謝黎恍然點頭,這位沈大郎想必就是沈娘子的親子,隻是她沒想到朱棲居然留著人。


    不知是對方握有朱郎主的把柄?還是尚未被榨幹價值?


    嗯,有點意思!看來得尋個時間見他一麵。


    “蘇郎君,咱們快走吧。”管事焦急的催促。


    謝黎順從的點頭,跟著管事離開,突然,她轉過頭,對上一雙淡漠的眼眸。那人顯然沒想到她會迴頭,輕輕頷首,隨即咳嗽起來,很快就有小廝拿著披風出來,口中嘀嘀咕咕,約摸是在責怪他不愛惜身子雲雲。


    走過花園,前麵的路豁然開朗,有水聲傳來,謝黎聞聲看去,就見一座精致敞軒位於湖心亭上,微風吹來,湖麵泛起漣漪,波光淩淩,甚是漂亮。


    管事躬身做邀請狀:“前麵是郎主待客的地方,在下隻能送到這兒。蘇郎君的下人會有小廝招待,請您放心。”


    謝黎看了眼周圍,四麵是水,沒有路,便知這是人家給的下馬威,似笑非笑看了眼管事,迴頭對風逸道:“你好好照看先生,別讓他老人家受委屈。”


    “屬下得令。”說是照看,實則監視,為了不讓陳厲與朱棲的人聯絡上,謝黎不僅給他改頭換麵,還點了啞穴。


    說罷,她直接躍入湖中,如同一隻雀鳥,蜻蜓點水間就到達敞軒外。身上沒有沾上半點水汽,頗有種“萬綠叢中過,片葉不留身”的瀟灑感。


    敞軒內飲茶喝酒準備看好戲的諸人頓時肅然一靜,直到謝黎緩步踏入,才迴過神來。


    朱棲笑著拱手迎接:“沒想到賢侄生的風流倜儻,連武功都是一流。”


    “朱叔父折煞小侄了,雕從小計而已,這不是大家都會的嘛!”謝黎謙虛的笑笑,半點不覺得凡爾賽。既然對方不說破,她就當他們都是這麽過河的。


    朱棲麵色一變,哈哈笑道:“我們可沒有賢侄這麽俊的輕功,我等是坐船過來的。下人怠慢,望賢侄恕罪。”


    “原來如此。”謝黎不緊不慢的撫了撫衣袖:“雖早有耳聞朱郎主寬厚仁慈,可依在下說,為得個好名聲把奴才養的心大,主不是主,奴不是奴,反而叫人看笑話,覺得朱家沒規矩。


    虧得在下無官無職,乃是一介白身,被輕視頂多也就心氣不順個幾日,可要來的是貴客,被這麽怠慢,傳出去就不是治家不嚴那麽簡單,朱郎主說是不是這個理?”


    朱棲被擠兌的臉色發黑,可惜被拿捏住把柄,不好發作,隻能順著話頭道:“賢侄說的是,這種奴大欺主的人我朱棲用不起。”


    “既如此,我便把朱郎主一把,幫你把人發賣。您跟他到底主仆一場,親自動手未免寒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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