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得跟你父親極像。”呂放抬起頭,眼神複雜的盯著她,看了良久。


    “是啊,姑母也曾這麽說。”謝黎順勢坐下,執壺倒茶,雙手奉上道:“純曦以往頑劣,讓大統領失望,今後再也不會,請大統領給純曦一個機會。”


    “你以為我對你失望?”呂放接過茶,喝了一口,想到她以往那些舉動,笑起來:“嗯,確實有些玩略。”板起臉教訓道:“陛下五歲習武,十四歲上戰場殺敵,你連區區蹩腳殺手都對付不了,竟然被嚇到昏迷。”他當時收到消息氣的當場砸了從不離手的酒壺。


    謝黎摸摸鼻子,幹咳一聲,辯解道:“那什麽,我當時並不知曉身份……。”


    “哼,就算不知道身份,你謝家的處境總知道吧。謝恆得罪皇帝得罪大半個朝堂,你以為是女子就能獨善其身?”


    “不能,我知道錯了。”想到夢裏的下場,她低下頭誠懇道歉。


    “幸好還知彌補。”呂放沒有抓著往事不放,在他看來,就謝恆和蘇秦那般寵溺都沒寵出個敗類,足以證明這孩子是個心性不錯的。


    “聽說你打贏了‘天一閣’玄字輩的殺手,跟我說說怎麽贏的?”


    謝黎心下一鬆,知道這關算是過了,那陣子玩命練武確實給扳迴不少印象。


    她把怎麽打敗玄十五的過程說了一遍,說的眉飛色舞,激動時還手舞足蹈帶比劃,完全沒注意到一旁嘴角抽搐的風逸。


    當夜他趕去時玄十五已經死了,所以他真不曉得堂堂精英殺手竟然死的那麽憋屈。不過醉酒後的女郎殺傷力未免太大了吧,以後還是別喝酒了。


    恰巧呂放也是這麽想的,二人打了個眼色,一切盡在不言中。


    謝黎說的口幹舌燥,端起茶一飲而盡,迴過味來:“原來那信是大統領給大叔父的。”嘖,把宋珪嚇得連著幾夜沒睡好,還找借口跟兒子“秉燭夜談”。


    若來的真是刺客,也不怕宋氏兩代家主都被幹掉?當然這些不是她說的,是宋琅閑著無聊跟她吐槽的。


    呂放沒有否認:“跟我說說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謝黎在大統領麵前十分坦誠,稍稍猶豫片刻,輕聲說道:“我,去看過田氏老宅了。”


    呂放有些意外,犀利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向她,謝黎沒有迴避,輕歎一聲:“幾千年的傳承被燒,可惜了。若有可能,我想重建祖宅。


    荊州是陛下的故鄉,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我不願她的在天之靈不得安息。”


    呂放久久沒有言語,啞著聲音道:“你該喊她祖母。”


    “我覺得喊陛下聽著更霸氣。”謝黎微微一笑:“我想收迴荊州,大統領認為如何?”


    呂放沒有嗬斥她的天真,透過她,他好似看到當年也有位年輕的女郎放下豪言壯語,說想要收服天下,讓百姓安居樂業。差一點,差一點她就做到了。


    呂放閉了閉眼,壓下那股即便過去幾十年都化解不了的酸楚,看向謝黎:“我複盤了你來江陵的動作,可以說能控製南郡,七成占運勢,三成是因為拉攏宋氏和申屠伯。


    你囚禁馬元,做的太冒險,你可知他有多少人脈姻親?你可知外麵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其他地方收到消息早有防備,不僅防備你,也防備申屠伯,出其不意這招廢了。”


    謝黎眨眨眼:“他們會防備我,卻不會防備當地百姓。大統領覺得裏應外合怎麽樣?”


    呂放笑道:“你有什麽東西能打動他們?”


    “姑母曾設下考驗,而我通過了考驗,我並不缺錢。這場戰爭拖的太久,百姓都希望早點結束。我手上恰好有一批糧草,不管他們要錢還是要糧,我都能滿足。


    除此以外,我另有底牌,大統領知道祁陽身邊有高手保護,卻不知那高手保護的另有其人。”她倒出些茶水,沾著寫下個陳字。


    呂放瞳孔一縮,驟然起身道:“果真是他?”


    “我覺得八成是,人就關在宋府的密室,大統領可以去確認一下。”


    “你想先攻零陵和武陵?”


    “是,這兩郡若起亂子,勢必會影響前線。”因為是硬搶的,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呂放思索片刻,大手揮道:“打仗的事交給我,你去前線就去。”想要奪迴荊州,襄陽和南陽是塊硬骨頭。這兩郡是北梁軍的後方補給,特別是襄陽,若能奪取,就能直接切斷北梁南下的陸路,論重要性,與南郡不分伯仲。


    謝黎確實擔心舅舅和兩位兄長,而且她也不認為自己這隻菜鳥在打仗上能發揮多大作用。這種事還是得交給專業人才,遂點頭道:“那我給大統領騰些糧草出來。”


    呂放並不知道謝黎收刮了世家的倉庫,擺擺手笑道:“不必,你那些留著自個兒應急。我去找宋珪,既然要拜山頭,怎好沒有表示。”


    謝黎默默給宋珪點蠟,然後愉快的把這件事拋到腦後。談完正事,氣氛就輕鬆不少,呂放拿起先前看了一半的計劃書,攤開在桌上,問道:“這是你寫的?”


    謝黎看了眼,是她對戰後安民的一些計劃,主要針對田稅,借用的是建設兵團的模子和雍正爺的攤丁入畝。


    “拾人牙慧罷了,我還未寫完。”


    呂放道:“想法不錯,可惜世家不會答應的。”他說的世家包括宋氏在內。


    當前的稅製承襲漢代,有田稅、人頭稅和徭役。《漢書·食貨誌》記載:“輕田租,十五而稅一。”


    漢惠帝即位後下令減田租,複十五稅一。這稅聽著不多,可惜全國絕大多數良田都被握在世家手裏。而世家又為各國輸送官員,這個時代當官的不用納稅。


    所以相較於田稅,人頭稅才是財政收入大頭。而人頭稅又分算賦和口賦。


    算賦是對成年人征收的。漢律規定:15至56,不管男女每人每年1算(120文錢),奴婢要加倍征收。婦女年15歲不出嫁者,每人要額外交納5算。


    口賦是針對孩童征收的人頭稅。規定3至14歲每年每人交納20文錢。所以有很多養不起孩子的農戶,生下女嬰就直接溺死。在當時人看來,女子是賠錢貨,是給別家養的。若家有餘糧,養著也就養著,可在吃不飽的時候,多出一人不但要繳人頭稅,還費糧食,何必呢!


    謝黎想要搞攤丁入畝,就是讓世家出稅錢,畢竟他們的地多,這等於從人身上割肉,光這一項就會讓她置身風口浪尖。


    雍正爺努力了一輩子,背上抄家皇帝的名聲都沒有完全把事情落實。謝黎隻是個白身,有這想法不可不謂膽大包天。


    不過謝黎有她的優勢,一來老天爺站在她這邊,承大氣運者不管做任何事都會比一般人順遂。二來,眼下正值亂世,很多東西可操作性強。世家再厲害也是人,當年兩晉時期衣冠南渡有多少世家泯滅在曆史長河。


    “大統領放心,我沒這麽大胃口想要一下子就做成。我若是現在提出,第一個反水的隻怕就是宋氏一族。”


    “你知道輕重就好。”呂放點點計劃書:“這東西別讓第三個人看見。”


    謝黎點點頭,她知道這東西的重要性,所以當初跟申屠伯畫餅時也沒有說的太詳細。


    將紙一卷,收入暗格,其實是趁機放入空間的書架上。


    呂放見沒什麽其他需要交代,起身笑道:“你忙去吧,我去會會老朋友。”


    謝黎莞爾一笑:“大叔父見到您定會驚喜萬分。”


    是驚嚇吧!呂放虛點點她,這促狹勁兒像極了年輕時的陛下。


    “你也別閑著,讓風逸跟你說說風靈衛的事,別倒時候鬧笑話。”


    宋珪還不知道有一份天降驚喜正等著他,事實上他此時已經被驚的額頭冒汗。


    指腹摩挲著金錠底部,眼神明明滅滅。當年蘇氏滅族,世人皆傳是為了蘇家富可敵國的財富。事實上富可敵國是真,然而有一大半部分是要歸入國庫的。


    等蘇家人死絕,那批寶藏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一度以為被孟氏一族奪了去,然而孟霍被殺,南齊立國,兩代君王日子過的緊巴巴,待母親聯絡上蘇秦,他便知曉東西依然在蘇家人手裏。


    蘇氏一族,各個擅長經濟之道,對陛下衷心不二,可以說沒有他們,白手起家的女帝不會那麽快在眾軍閥中脫穎。


    蘇秦可是女帝的腦殘粉,她又怎麽會把寶藏給謝家?


    那謝黎的身份?


    宋珪揉揉額頭,一看時間已是傍晚,正想讓人擺飯,就見宋管事神色複雜的走進來道:“郎主,有位自稱是您故交的人想見您。”


    宋珪沒好氣道:“我的故交遍布三國,誰知道他是哪位?不見!”


    話音剛落,屋外響起一陣爽朗的笑聲:“宋兄貴人多忘事,多年的兄弟都不記得了?我以為有先前那封信,咱們已是心有靈犀,沒想到啊,你居然沒認出那筆跡。”


    宋珪抬頭一看,就見那人踩著晚霞走來,身姿筆挺,容貌依舊。他豁地站起,半晌才找迴自己的聲音:“是你!”


    “是我,多年不見,宋兄風采依舊。”


    宋珪眼眶濕潤,動了動嘴,哼了一聲:“什麽風能驚動你這隻老王八?”


    呂放笑盈盈道:“我是老王八,你就是老烏龜,難為你龜縮了這麽些年,還有心情罵人,想來日子不算難過。”


    宋管事已經退下,親自守在院外。


    呂放瞧了一眼,收迴視線道:“那老者看著眼熟,莫不是蘇家人?”


    “就你眼尖。”宋珪笑罵一句:“宋伯是跟著我母親一道過來的老人,管著家中大小事物,這些年多虧有他。”


    呂放點點眼睛:“這可是我吃飯的家夥,要是連這點眼力勁都沒有,那該是去見陛下的時候了。”


    宋珪瞧著他滿身腱子肉,神采奕奕的模樣,沒好氣道:“少來,我看你還起碼能再活三十年。”這家夥也不知怎麽保養,一點都沒變。反而是他,為了家族操碎心,兩鬢都生出華發。


    呂放忍俊不禁:“我以為你會續弦。”宋珪的妻子五年前病逝,出孝便有不少給他做媒,各種風情的女子都有,私底下哪個不羨慕嫉妒讚一句:宋郎主好福氣!


    “我成日擔驚受怕,就怕籬笆紮不穩,被人鑽空子。家中下人都是家生子,哪有閑心娶個外人進來。”


    他不想提那些糟心事,看門見山問道:“你專程來見我,不是來蹭飯的吧,怎麽,你們風靈衛要出山了?”


    “是啊!”


    “咳咳咳咳咳!”宋珪喝進去的茶水嗆出來,不可置信的看向呂放,見他滿臉認真,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遂也收起笑意。


    往窗外看了看,然後才小聲問道:“真擇主了?誰啊,居然有這本事讓你們臣服?”


    呂放往椅背上一靠,挑眉笑道:“不是別人,正是你大侄女!”


    “胡說,我宋家哪有那本事!”他握著茶盞的手突然一緊,眼角無光瞄上被隨意擺在桌上的金錠,一種不可思議的猜測在腦海油然而生,一經冒頭再也壓製不住。


    他想到謝恆的妻子是生謝淩時難產死的,蘇秦與他不過是對假夫妻。他先前就奇怪,既是假夫妻,那麽個大侄女是從哪兒來的?


    宋玠猜測兩人日久生情,宋珪對此說法嗤之以鼻。


    他打聽過謝黎,那是謝司馬的掌上明珠,在金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日子過得比公主還瀟灑。然而對謝恆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他這人除去家人,對誰都心硬。


    一個外人,能好吃好喝養大就已經算不錯了,又豈會捧在手心。可她若是那人的孩子,一切就都說得通。


    他母親是蘇家人,對一些辛密是知道的。謝恆唯一的妹子就嫁給了那位,如果真如他猜測的那般,謝恆就是謝黎的親舅舅。


    這也難怪呂放會窩在南齊,隻怕有守護之意,如果她真是那位唯一的血脈,難怪小丫頭信誓旦旦說有底牌,這哪裏隻是底牌,明明是王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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