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正並不傻,眼下到處糧食緊缺,聽說城裏的世家老爺都得從他地調糧,可這小郎君一下子就拿出足夠全村人小半月的口糧,他想要,可就怕對方開出的條件他做不到。


    “小郎君心善,但老朽不能白拿,咱們李家村雖然都是泥腿子,卻也知道禮義廉恥。小郎君的大恩大德,老朽沒齒難忘,如果有幫得上忙的,您盡管說。”


    謝黎掃了眼圍觀的村民,沒有看見李大石,輕輕一歎道:“不瞞老丈,在下的確有事相求,此事事關重大,能否請昨日那幾位兄弟一塊兒來商量?”


    裏正眼神一黯,他就知道東西不是白拿的,正猶豫間,就看見李大石帶著人撥開人群走進來。


    他環視一圈,眼尖的瞧見了李昆站在昨日來過的小郎君身後,他微微一怔,很快收斂情緒,大步流星走,上前笑道:“原來是昆兄弟,有些日子不見,你跟嫂子還有大侄子可好?”


    李昆歎息一聲,主動站出來指著謝黎介紹道:“這是我剛認的主子,謝三郎。”然後又指向李大石:“這是我三叔公的侄孫李大石。不瞞大石兄,是我主需要人手,我就將你和鏢局的兄弟推薦給他。”


    謝黎等他說完,指指天色,對裏正的媳婦笑道:“眼看就到吃午食的時間,借嫂子家的廚房,給大家收拾頓飯,天大的事等吃完咱們再談。”


    婦人舔舔嘴巴,偷偷去看公爹的臉色,裏正抿了口煙鬥,望著滿是渴望的村民,就狠狠瞪了眼李昆,點頭道:“去吧,多找幾個來幫忙。”


    小媳婦就揚起笑容,與相熟的嫂子們忙活去了。


    村子裏升起嫋嫋炊煙,不一會兒就傳出飯食的香味。席麵擺在裏正家的院裏,整個村子但凡能走得動都來了,院裏擺不下就擺到院外,各家把家中的板凳桌椅碗筷拿來,按輩分坐好,誰也沒說話,兩眼直勾勾盯著廚房。


    李大石跟李昆一左一右坐在謝黎身邊,裏正堅持不肯入席,躲進屋裏怎麽請都不肯出來,他兒子李橋尷尬的給謝黎賠不是。謝黎也不勉強,就讓李橋媳婦兒收拾了些飯菜,端進去給老爺子吃。


    等飯菜上桌,宣布開席,整個院裏就隻剩下大口吃嚼的聲音。謝黎意思意思動了一筷,借著喝茶的動作打量村中的青壯,這一看就發現好幾個好苗子。


    難得吃了頓飽飯,李大石對謝黎的臉色好了幾分,直言道:“說吧,你想要我們做什麽?”


    謝黎笑了笑:“我昨日聽了一耳朵,閣下想帶村裏人去投軍?”


    “是,莫非你是來募兵的?”他用一隻獨眼審視謝黎,語氣十分不善。


    謝黎好脾氣的點出幾個漢子:“他們幾個去了戰場或許能活,其他人不行。”


    李大石看她指出來的都是曾見過血的,不敢再有輕視,冷笑一聲:“留在這兒就能活下去?照樣不是等死。”


    裏正躲在屋裏豎耳朵傾聽,這會兒聽明白了,原來這小郎君也是來募兵的,一下子跑出來哭道:“都不許去,誰敢去投軍,以後就不是我李家村的人。”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我們李家村出過縣官,出過禦史,是耕讀之鄉啊!要是成了軍戶,以後子子孫孫都是軍戶,叫我死後怎麽有臉去見列祖列宗,怎麽對得起還沒長大的娃娃!”


    謝黎明白,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賤籍和軍戶是最受人鄙夷的,若非走投無路,沒人會去賣身賣命。


    “我不是官家,也不是來募兵的,我想雇人幫我做事。報酬,每人每日一鬥米,五十文錢,日結。”謝黎不過有言在先,我要做的事有危險,一個不好會死人的。唯一的好處是不用入軍戶,在此之前會有人來操練你們,算是適應期。


    若有人陣亡,我保他家中無憂,孩子有讀書天賦的會送去私塾,沒有天賦,也會給一份謀生活計。孤兒寡母能拿撫恤金,一直拿到孩子成家立業。可要是有人拿著我的錢做背叛之事,我也會遷怒的。”


    每日一鬥米,五十文錢,不得不說謝黎給出的報酬十分豐厚,村民們個個心猿意馬,然而聽到後麵的話,一瞧小郎君驀然沉下的臉,馬上就縮迴去好幾個。


    李大石掃了眼想占便宜的人,心中嗤笑。人家給點吃喝就想把人當冤大頭,目光短淺,難怪村裏這些年一個出息的都沒有。


    “不知郎君需要多少人?”


    謝黎看了眼李大石:“如果都是如你這般的,二百來人就夠了,不然的話越多越好。”


    李大石琢磨一下,心中已然有了底,又問道:“別村的人可以嗎?”


    “可以,待遇跟我方才說的一樣。你們有一日時間可商量,商量好去找江茗和李昆報名。”


    她打量幾個暗搓搓有小心思的人,微微泄出一絲殺氣:“報了名就算與我簽訂契約,直到做完事你們都不可迴村,更不能透露消息。還有,我這人最厭惡出爾反爾,你們可明白?”


    李大石死死捏住拳頭,抗下直麵撲來的壓力,額頭滲出滴滴汗珠。其他人更是瑟瑟發抖,有幾個心虛膽小的,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見效果達成,謝黎將氣息一收,變迴原先前那個笑盈盈無害的小郎君,隻是沒人再敢小瞧。


    謝黎扶起裏正,把他交給其子:“我的人會在這兒叨擾三日,勞煩老丈多照顧些。明日會有糧食送來,算是他們幾個的住宿和夥食費。”


    臨走前交代江茗:“到時候把人帶去方伍長那兒,請他給練練。”方伍長就是那一千騎兵的頭兒,也是申屠伯的大舅子。


    江茗一一應下。


    謝黎踏著落日餘暉迴城,街道熙熙攘攘,隨著江淩祁陽先生的到來,仿佛一夜間恢複生機,小攤、店鋪重新開張,茶館裏說書人抑揚頓挫的聲音傳到街上,此番熱鬧的景象,讓她有一瞬間怔忪。


    謝黎心中全然沒有欣喜,隻覺得齒冷,她頭一次真正感受到世家的強大。


    “謝小郎君,真巧啊!”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謝黎抬頭就見賀霖坐在酒樓的二樓大堂向她招手:“吃過晚食沒?在下請客。”


    謝黎摸摸肚子,中午沒吃多少,眼下確實餓得慌,她笑著拱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走進大堂,裏頭座無虛席,跑堂的小二忙著端茶送財,學子們高談闊論好不熱鬧。


    錢方抹了把汗,見有客上門,揚起笑容迎上來,發現是個熟人,就笑拱了拱手:“原來是蘇小郎君,巧了,樓上還有一間廂房。”


    謝黎眨眼笑道:“今日有人請客。”


    二人邊說邊聊,謝黎笑道:“今天生意不錯啊!”


    “是啊,朝雲書院解封了,這些都是出來打牙祭的書院學子。”


    說了沒幾句話,就有人喊點菜,錢方告了聲罪,就忙活去了。


    謝黎上樓在賀霖對首坐下,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賀先生在看什麽?。


    “我在下看煙火人間。”


    謝倒倒了盞茶,嗤笑:“假的終究是假的。”


    賀霖收迴視線,笑道:“還是太年輕啊!不過年輕也有年輕的好處。”


    敢想就敢做,幾日觀察下來,這為謝娘子是個有魄力的,連宋氏都被拖下水。換作是他,需要顧及的東西太多,難免束手束腳。


    心情一好,就大方起來:“謝郎想吃什麽,不必跟我客氣。”


    謝黎揶揄道:“我以為賀先生要存銀子。”


    這就是個死扣,每日出門溜達,一到飯點準時迴來。這些日子就沒見他花過一個銅板。


    “在下用的是私房。咳咳,我看這桌上的菜夠吃了,不如就這樣吧。”


    謝黎沒好氣的奪過單子,一口氣點了三道菜和一個點心。看他滿臉心痛,明知作假的成分居多,可心裏就是暢快不少。


    樓下傳來學子們的爭執,一個說宋山長為了朝雲書院鞠躬盡瘁,怎好辜負?一個說祁先生盛名在前,有他做山長,書院定能成為荊州第一;還有人認為達者為先,總之說什麽的都有。


    “府君為了造勢煞費苦心啊!”賀霖吃了口菜,幽幽說道。


    “也是幫了咱們。”


    “不錯,我聽說各地縣令已經收到請帖,動作快的應該已經啟程了,待客的地方,你覺得青山別院如何?”


    謝黎眉頭一挑,這倒是跟她想一塊去了,端茶敬道:“那地方環境清幽,我覺得很好。”


    “不過倒是是宋家別院,還得謝郎從種斡旋。”


    謝黎笑起來:“此事已到箭上不得不發,賀先生放心,宋叔父最會顧全大局。”


    大小兩隻狐狸相視一笑。


    “阿嚏!阿嚏!”宋珪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宋琅端著薑茶走進來,擔心道:“父親昨夜又熬夜看書了?我還是去請大夫來瞧瞧吧。”


    “不許去,你現在去請大夫,外邊還不知會傳成什麽樣。”宋珪一口氣喝下薑湯,漱了漱口道:“你二叔整日不著家,上哪兒鬼混去了?”


    宋琅知道二叔去了青山別院布置人手,他把表妹帶來的一千騎兵都安置在那兒當佃農,但父親跟表妹慪氣正在氣頭上,他不敢說,生怕自己又成出氣筒。


    “二叔湊熱鬧去了,如今外麵可熱鬧了。”


    宋珪撇撇嘴,都是想瞧他熱鬧的閑人。嗬,祁陽算什麽東西,真以為年紀大就學識廣?祁家除了少數幾個真正做學問的,其他人都琢磨權勢去了。


    臭丫頭坑是坑,但有句話沒說錯,宋氏低調太久了。


    他拍拍兒子的肩膀,有些抱歉的道:“為父這些年顧東顧西,委屈你了,等這件事了,我就去韓家把親事退了,給你找個賢惠的小娘子。”


    宋琅試探道:“我覺得母親娘家的三表妹很好,賢惠溫柔,還請父親幫我把表妹聘迴來。”


    宋珪喲了一聲,上下打量兒子:“什麽時候看上的?”


    “青梅竹馬。”要不是母親病故的突然,他要守孝,這門親事早就定下,哪裏還會讓太守鑽空子。


    宋珪拍拍長子的肩膀,欣慰的道:“行啊,我養的豬終於學會拱別人家的白菜了。隻要那小娘子不是臭丫頭那樣的,父親都給你聘來。”


    “多謝父親。”宋琅恭敬的作揖,沒讓老父親看到抽搐的嘴角,他真心覺得蘇表妹那樣的奇女子不該嫁人,而是聘夫郎。


    宋珪看兒子這麽乖覺,欣慰的揚起嘴角,覺得還是他會養孩子,看看多孝順,不像老二家的小子,一言不合就出走,出去大半年也不知報個平安信。


    完全不知道眼前這看的哪哪兒都好的“乖兒子”聯合坑或貨弟弟往他的別院裏不知塞了多少危險分子。


    時間轉瞬即逝,從李家村裏雇傭的百姓總共有一千來人,謝黎全都丟給方伍長訓練去了,到底是專業人士,經過半個多月的魔鬼訓練,已然脫胎換骨。


    謝黎跳了幾本拳法做獎勵,李大石和原本幹鏢局生意的那幾個居然練出內力,很好,以後都是她的得力幹將。


    謝黎因為多出不少打工仔而心情舒暢,江陵太守馬元則是能親手摧毀百年宋氏興奮的輾轉難眠。


    隨著各地縣令陸續到達,整個江淩為了祁陽和宋珪的文鬥做足充分準備。


    帖子炒出高價,依舊供不應求。這其中有真心想要觀摩學習的,也有想去瞧熱鬧的,還有借機攀高枝的,魑魅魍魎全都跑出來。


    謝黎這些日子格外安省,越是緊要關頭她越是小心謹慎。沒想到她都苟著了,還有破事找上門來。


    “你說誰要見我?”謝黎午睡剛醒,打了個哈欠,有些懵的問道。


    夏時重複道:“是韓家的大娘子說要見您。”見女郎仍是一副懵,夏時忍著住笑意,解釋道:“就是跟宋大郎定親的那位。”


    “是她啊!我跟韓家沒有交情,她怎麽會想來見我?”


    “大概因為您是宋大郎的表妹?”女郎雖然穿著男服,但收到消息的世家大多數人早已知道她與宋氏的關係。


    馮縣君為此特意上門打探,也不知宋郎主怎麽解釋的,有次她陪女郎出門遇上,對方看女郎的眼神十分古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前朝公主,我反手造反登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堯日再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堯日再魚並收藏穿成前朝公主,我反手造反登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