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自古以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同樣也是女帝田玢的故鄉。大風滅國,中原重歸戰火,荊州被北梁、後漢、南齊三家瓜分。


    陳厲占據襄陽和南陽,孫瑞得到江夏與南郡,劉瑉趁北梁和南齊死磕,趁勢占領武陵、零陵、長沙和桂陽。


    梁帝忌憚後漢,便在關中頻繁動作,劉瑉生怕腹背受敵,於是向南齊妥協,願意把將長沙、桂陽贈送給孫瑞,退兵至零陵、武陵,以換取與南齊的聯盟,對抗北梁。


    然而兩國聯盟內裏齷齪不斷,後漢兵馬明麵上由大都督蔣致率領,實際上權利都在監軍夏內侍手裏。


    謝恆與謝家軍的勇猛,不僅讓北梁重新把戰略目標放迴南齊,更讓後漢心驚膽顫,生怕梁軍一退,謝家軍就揮軍往西。


    於是在劉瑉的暗中授意下,夏內侍破壞盟約,拖延戰況,想要把謝家軍和北梁兵力全部耗死在戰場。


    一開始他做的謹慎小心,可當後漢細作打聽到齊帝對謝恆的態度,動作就越發肆無忌憚,甚至勾連北梁。


    謝恆看出後漢打算,幹脆撕破臉,直接搶了零陵和武陵二郡。這樣一來,加上先前割讓的長沙、桂陽,荊州七郡南齊占據其五。


    五郡中,武陵地盤最大,條件最差,蠻族活動頻繁;南郡是除去襄陽以外,戰略地位最重要的地方,它連接益州、揚州、荊南和南陽的中心,是三國爭奪的重點。


    此地幾次易主,百姓不太服從官府命令,更多受世家約束。因為門閥控製著南郡七成土地,就連太守都不敢與之撕破臉。


    世家自然不會好心把糧食拿出來共給軍隊,朝廷的支援遲遲沒有消息,兵卒吃不飽隻能去搶百姓,百姓沒得吃去搶其他百姓,賣兒買女不在少數,流民數量暴增,還有不少逃到山上,成了打家劫舍的匪徒。


    謝恆發狠殺了幾波帶頭的兵卒,然而效果甚微,在有心人宣揚下反而激起逆反,謝家軍的生威直線下降。


    謝黎三人就是在這種緊張氛圍中來到南郡治所江陵縣的。


    城外聚集著不少衣衫襤褸的流民,一眼望去,幾乎是青壯,看不到老人和孩童,他們三兩成群抱團,被守門侍衛驅趕依然徘徊在附近。


    排隊進城的隊伍宛如長龍,車隊左右的護衛十分警惕,眼下有資格進城的人非富即貴,謝黎三人就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所幸她有一張書院開具的特殊憑證。


    為防止他國細作混入,三國幾乎直接斷了人員流通,過有兩類人卻是不妨礙的。第一類是商賈,他們會從富饒之地運送糧食、藥材、布匹和手工製品去他國地售賣,以獲得高額迴報。


    朝廷雖然明令禁止,但地方官員基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誰都清楚,一旦有戰事發生,朝廷若不能及時反應,就隻能依靠商人送糧,甚至鹽鐵等必需品。


    另一類便是遊學的學子。當權者十分樂得他國才子來切磋。在戰亂,還能念得起書的幾乎都是權貴世家的子嗣,這些人裏隻要能留下一個,能獲得的隱形的好處就不知多少。因此上層官員不僅好吃好喝相待,還會出兵保護。即便某些人作為細作被抓,也不會貿然殺死,而是拿去換好處。


    當然,這些憑證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得到,需要書院核實身份,且有三名以上博士做保,還需要每年審核,一旦遺失,不會再補,再想申請是不可能的。


    謝黎手中的憑證是二兄謝淩的,謝二郎不想讓人拿捏把柄說他依靠父兄關係才能入“無涯書院”,幹脆就以蘇淩之名。


    隻不過半年後他便要隨謝恆出征,那時的謝黎瞧中書樓藏書,謝淩幹脆讓謝黎冒名頂替。因為兩人平日都很低調,以至於學院從來沒有發現逃學看書的蘇淩並非當初考入學院的人。


    進城後,三人直奔鬧市區最大的客棧,可惜隻拿到一間上房,小二沒有因謝黎年紀小而糊弄,陪笑道:“小郎君,實在對不住,這些日子住店的客人太多,說起來您這間上房還是一位客人臨時有事取消的,就跟您前後腳的時間。”說到這兒,他也是感慨謝黎運氣好,先前有位郎君砸了三倍銀子都沒人肯讓呢。


    謝黎看過房間,還算滿意,便請小二坐下說話。


    “小的還是站著好。”錢方為難的道:“小郎君,在下隻是給人打工做活的,知道的不多。”


    風逸就當著小二麵,徒手捏下一角銀,遞出去道:“我家郎君初來貴地,隻想了解些情況,你隻管撿能說的說。”


    小二覷了眼麵無表情的男子,又看看笑盈盈的小郎君,對此了下雙方的武力值,發現對方想要他的小命輕而易舉。


    他接過銀子,吞咽了口口水,緊張問道:“那,小郎君想知道些什麽?”


    “你不必緊張。”


    更害怕了怎麽辦


    謝黎無奈,難道她長著一張兇神惡煞的臉?不可能,明明進城時,守衛侍衛的態度就很不錯啊!


    她幹脆直接了當問道:“我方才進城時,看到城裏有不少乞丐。南郡富饒,就算前線有戰事,可前幾年風調雨順,百姓家中該有些存量,省著吃,熬一熬應該不成問題。”


    小二見她問的是眾所周知的事,緊繃的脊背鬆懈下來,歎息一聲:“小郎君不是咱們南郡人吧!”


    “是,在下是‘無涯學院’的學子,正好遊學到此處。”說著出示書籍,小二看過,眼中的戒備卸去一些,拱手道:“原來是蘇郎君。”


    他走去門外張望,確定外麵無人偷聽,才又折迴輕聲道:“您若沒什麽要緊事,緊早離開為好。哎,您看咱們這兒乞丐多,那還算好的,起碼餓不死。我聽掌櫃說,其他幾個郡的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您進城時瞧見城外的流民了吧,十有八九都是逃開避難的。”


    “南郡的太守就不管?其實將人聚集起來,哪怕是開荒呢,也是政績。”謝黎蹙眉問道。


    錢方壓低了些聲音:“蘇郎君說的是,其實前幾個月是收流民的,也確實是讓他們去開荒。可後來不知怎麽就傳出人被太守送去前線……。”


    “消息從哪兒傳出來的?”謝黎坐直身子,追問道。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反正一夜之間鬧得沸沸揚揚,縣衙險些都被砸了。您別看那些人是流民,之前過的日子比小的不知好多少,都是有地有錢的人家,哪裏會打仗。


    後來封閉城門,就不讓進了。造孽呦!咱們這兒眼下歸南齊國,明日還不知是誰的,要不是小的家在南郡,祖宗祠堂都在這兒,不到萬不得已……。”小二苦笑,他們這種沒背景的,真要背井離鄉,也是死在外頭的命。


    謝黎又拿出一塊一兩的銀子給他:“可否給我介紹個靠譜的牙子?”


    小二拿著足以抵他一年月薪的銀子,心砰砰跳動,躬身謝過,想了想道:“小的有個表兄就是做這行的,蘇郎君若是信小的,明日讓他過來一趟。”


    “那便有勞了。”


    謝黎站在窗前,看見坐在角落瘦骨嶙嶙的乞丐,看見七八歲的孩童帶著弟妹沿街乞討,她曾在遊記上見識過南郡的富饒,隻可惜親自所見,與現實相差太遠了。


    “風逸,你對這事怎麽看?”


    風逸的目光落在城外的流民身上,抿唇道:“局勢,不太好。”


    何止不好!也不知舅舅在前線如何?


    夏時端來吃食,輕聲勸道:“夫人要是知道女郎這般糟蹋身子,下迴一定不讓您出來了。”


    謝黎長歎一聲:“你說得對,咱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有些事不是著急就能解決。都坐下一塊兒吃點,吃完就去休息,等安頓下來再說。”


    風逸和夏時都暗暗鬆了口氣。


    翌日,一名長相周正的牙子找來:“見過蘇郎君,小的是錢方的表兄,聽他說您要租房,不知對宅子有什麽要求?”


    謝黎想了想道:“要兩進的宅子,位置方便,有現成的井,其他你看著辦。”


    牙子不著痕跡打量謝黎,他可是聽表弟說,這位郎君年紀小,卻不差錢。在心裏把合適的房子盤算一遍,開口道:“是有那麽一間,位子靠近縣衙,原是咱們城裏一位大商賈的宅子,他們一家搬去鄉下,屋子就空出來了。


    裏麵設施齊全,有園有井,就是租金悄悄貴了些。”他停頓片刻,看了眼對方的臉色:“一月三兩,兩個月一付。”


    謝黎點頭:“帶我去看看,價錢好說。”


    牙子高興起來,麵上的笑容更熱情了,心道要是做成這樁買賣,能得到不少傭金呢。


    謝黎看過宅子,很是滿意,跟牙子介紹的基本不差,很爽快就付了銀子。


    牙子把鑰匙交出去,想了想叮囑道:“蘇郎君初來乍到,莫要亂走,倘若遇到求助,也別亂發好心。”


    夏時送走牙子,迴來時麵色不好:“女郎,外頭來了不少盯梢的。”


    “不必去管。風逸,你明日去城裏打聽打聽?特別是附近的商戶,他們一定知道些什麽,哪怕用錢砸也要給我砸出點消息。”謝黎把一匣子珠寶交給他,每一顆都價值連城,散發著奪目的光輝,閃瞎了風逸的眼。


    “記住,以保命優先,能查出多少是多少。要是被人懷疑,就說咱們是來尋親的。若是亮出我的名號還是不管用,被抓也不要反抗,讓人遞消息迴來,我自會來撈你。”


    風逸接過匣子,垂手恭敬應“是”。離開前深深看了眼謝黎,他覺得師傅小看這位三娘子了。


    他們從金陵出發,路上除去方便,幹糧都是在馬上隨便對付。夏時不用說,差點就趴下了,就連他都有些吃不消,麵上看著不顯,實際全靠強撐。


    沒想到被謝司馬捧在手心的三娘子竟是精神頭最好的,半點疲勞不見,還有精力跟小二明裏暗裏打探消息。


    他無聲的咧嘴,這是好事不是,風靈衛是女帝傾盡全力培養的精英,雖說陛下留有遺旨讓他們以大局為重,但那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從感情上來說,他們更傾向陛下的後嗣。


    三娘子前十四年玩的飛起,紈絝之名人人皆知,險些把師傅愁白頭。要不是礙於規矩,老人家估計要親自下場訓人。為了三娘子,師傅跟謝司馬和蘇夫人不知吵過打過多少次。


    他可是知道,三娘子單挑死士營那會兒,師傅一路尾隨,親自給抹去痕跡;皇帝挨揍,師傅喝酒到天亮,還偷偷的哭了。


    謝黎尚且不知風靈衛的下任大統領對她改觀了,她隻曉得風逸不愧是斥候出身,沒兩天就打探出不少消息。


    “也就是說,父親如今兩麵受敵,不僅要防著北梁和後漢,還得防著被自己人捅刀?”


    “是,屬下聽聞後漢不甘心兩郡被奪,暗地裏煽動彝人反抗。那些流民,有一半是被外族逼的別井離鄉。”


    謝黎站在軍事防布圖前,望著標識的城池和屯軍地點,沉默良久:“你老實告訴我,父親那兒的糧食還能撐多久?”


    風逸低頭計算了下,輕聲道:“鄔堡上半年送過一次梁,女郎恕罪,咱們不可能把所有存糧都送去前線。如果大郎君運送的糧食不能按時送到,謝司馬約莫撐不到三個月。”


    “我明白,不會怪你們。謝黎揉了揉額頭,歎息道:“大兄這一路隻怕不會安省啊!”


    風逸深以為然,皇帝鐵了心要致謝司馬於死地,又豈會甘心把糧食給他。


    風逸是有些惋惜的,齊軍要是能齊心,補給又能跟上,此番是個給予敵國沉重打擊的好機會。


    可惜皇帝昏庸,隻看見謝司馬手握兵權,卻沒看見他身上擔負的重任。沒有謝司馬,狗皇帝這些年哪能過的這般舒坦。


    這就是無恥和有底線的區別。


    謝黎與風逸的思維同步了,哪怕她決定造反,也不想把整個天下的百姓拖入戰火,謝恆亦然。


    對於親身經曆過絕望的人來說,沒有什麽比在乎的人活著更重要。孫瑞正是清楚這一點,才會一次次有恃無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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