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佩提到雲儀,未免自傷身世,悵然道:「從前大伯在的時候四妹妹何等嬌貴,現在沒了大伯,四妹妹便落魄成這樣了。唉,沒爹的孩子苦啊,但凡我爹爹還在,我也有個撐腰做主的人,不至於事事忍讓,連句話也不敢說。」


    說到傷心處,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流了下來。


    雲傾想到前世自己沒了父母之後的遭遇,也是黯然,卻打點起精神勸雲佩,「大姐姐,雖然二伯父不在了,你還有我爹爹、四叔和五叔,對不對?一樣也是能為你做主的。」


    雖然為了安慰雲佩才提到雲湍的,雲傾這聲「四叔」也說得極為勉強,雲佩本是細心人,傷心難過之際卻沒聽出來,感激道:「三叔對我極疼愛,我如何不知?可惜住得遠了些。四叔和五叔……唉,當然也是很好的,隻是他們事情多,顧不到內宅……」


    雲湍和雲五爺哪有心思管她呢?雲佩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雲家的男人似乎都不管內宅事。」雲傾冷冷的道。


    前世不管她的處境如何悲慘,從不見雲尚書出過一次頭,說過一次話。所以迫害她的始終是杜氏、程氏之流,好像跟雲尚書這位家長無關似的。嗬嗬,真是撇得幹淨。


    「是,不管。」雲佩點頭,「五叔就不說了,天天要上禮部去。四叔便是閑在家裏,也是諸事不理的。」


    雲傾微微一笑,「四叔賦閑已經六年了呢,說來也是令人嘆惜。」


    按理說雲湍有定國公這位嶽父在,事情過後再設法官復原職應該不難,無奈雲尚書當時一心戀棧,四處奔走,把左丞相給得罪了。不僅左丞相對雲尚書不滿,丁侍中等一直和雲尚書不和的人也極力阻撓,每每提及雲湍就是因公出使之時*風流,有辱國體,這樣的人萬萬不能重用。所以雲湍直到現在還是白身,一直閑在家裏。


    「是很可惜,不過有定國公在,四叔遲早還是能官復原職的。」雲佩道。


    雲傾笑,「那可好了,四嬸便高興了。」


    兩人正說著話,侍女來稟報,「姨太太來了。」雲佩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


    雲傾便知道這姨太太是小方氏了,不忍讓雲佩難堪,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笑道:「既是姨太太來了,那快請進來啊。」侍女忙曲膝答應,出去了。


    雲佩臉通紅,坐立不安,雲傾看在眼裏,有些心酸,「這是五房的醜事,大姐姐卻窘成這個樣子了。錦繡裏雖然沒把大姐姐當迴事,大姐姐卻真把錦繡裏當家,真把錦繡裏這些人當家人了。」


    一個年約二十三四歲,體貌風流的女人含笑進來了,雲佩緊張的看了看,見她手裏沒抱著孩子,鬆了一口氣。唉,真怕她不顧體麵把孩子抱出來啊,那可有多難堪……


    雲傾見這小方氏眼珠骨碌碌亂轉,便知她是個不安份的人,礙於她是方氏的妹妹,不得不起身施禮,叫了聲「姨太太」。雲佩也起身施禮,小方氏陪起一臉笑,「兩位姑娘快別客氣了,我擔當不起。」


    雲佩請小方氏坐了,丫頭捧上茶,小方氏端起茶杯抿了口,笑容滿麵的道:「方才我去我姐姐要個鞋樣子,聽小丫頭說她在這兒,我便找過來了。」雲佩忙道:「五嬸嬸在和我娘親、三嬸嬸說話,姨太太若著急,我這便讓人進去迴稟。」小方氏忙道:「不過是找個鞋樣子,急什麽呢?姑娘快別這樣。」雲佩客氣了幾句,也沒堅持。


    小方氏和雲佩、雲傾一起坐著,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雲佩不知她的來意,陪著笑臉。雲傾也不知她的來意,卻是冷眼旁觀。


    這小方氏能投奔到姐姐家裏,還在姐姐家裏生下孩子,還能大言不慚聲稱是夢到亡夫所以有孕,臉皮不是一般的厚。看樣子她和雲佩也不熟稔,卻坐下便不走了。想必她今天來,一定有她的目的。


    這小方氏生的雖不甚美,眉眼卻很靈活,堆著一臉笑問雲傾,「六姑娘是翰林家的小姐,可真是讓人羨慕死了!翰林院都是天子近侍,前途光明,說不定哪天就升做大官了呢。到時三爺升官,六姑娘不就跟著沾光了麽?」


    小方氏很是諂媚,雲傾謙虛了幾句,心裏有幾分疑惑,「難道她是有求於我?我一個姑娘家能幫她什麽呢?真是奇怪。」


    這小方氏又把雲傾誇了一通,無非是生的實在標緻,將來定有好人家求了去、定能做一品誥命夫人之類的話。雲傾聽她說得粗鄙,不由得皺眉頭,雲佩心慌臉紅,如坐針氈,對雲傾生出歉疚之心。雲傾是個嬌生慣養的姑娘,如果不是好心陪她說話,也遇不上小方氏這麽粗俗的人啊。


    小方氏用誇張的語氣和話語誇過雲傾,這才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問道:「六姑娘,這翰林院的官職,油水厚不厚啊?三年清知府都要十萬雪花銀了,這翰林院是京官,賺得更多吧?」


    雲佩聽了小方氏這話,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低下頭,恨不得地上突然有條縫,她好從地縫裏鑽進來,躲躲這場羞燥。小方氏是錦繡裏的親戚,聽聽她說的這是什麽話啊……油水厚,賺得多,她當做官是經商麽?


    雲傾前世是在鄉下躲避過的,村婦也見過不少,對小方氏這粗鄙不堪的言論倒也不覺得稀奇,隻微微一笑,卻不答話。


    小方氏一點自覺性也沒有,身子往雲傾這邊斜了斜,殷勤的詢問,「這翰林院的官員升的快,將來能做大官,沒錯吧?」


    小方氏那張帶著村氣的俗艷麵龐離雲傾很近很近,電光石火間,雲傾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小方氏的孩子不是雲五爺的,是雲湍的!對,一定是這樣,小方氏孩子都有了,雲五爺卻不肯娶她做二房;方氏既把小方氏留在錦繡裏,又不讓雲五爺給她個名份;程氏一向講究名聲、家風,小方氏這種傷風敗俗的女人留在錦繡裏她也沒有深管……


    想明白了這一點,所有的怪異都不怪異了。


    小方氏之所以沒撕開臉皮鬧,定是雲湍把她哄住了。雲湍會怎麽哄小方氏?是了,一定是哄她「我現在要靠著定國公府謀起復,納妾的事萬萬使不得。將來等我官復原職,自有你的好處。」小方氏會來找雲傾打聽翰林院的事,原因也就在這裏了。


    小方氏不是聰明人,是精明人。她要打聽翰林院的官職是不是真的有油水,是不是值得她繼續等下去……


    雲傾迎著小方氏滿是期待的眼神,嫣然一笑,「姨太太問的這些,我也不懂。我爹爹在翰林院十多年了,也沒升上去啊,俸祿也不多。」


    雲三爺被雲尚書養的性情有些恬淡,凡事都不爭,官職上的升遷也不甚在意,所以他六年來都沒升過官。雲傾倒沒騙人,說的全是實話。


    小方氏臉色變了變,嘴唇囉嗦,「聽六姑娘說的話,翰林院也沒啥前程?」


    「不,我說的隻是我爹爹,別人我就不知道了。或許別人前程遠大,也說不定。」雲傾笑道。


    小方氏坐不住了,勉強笑著又說了幾句閑話,也不向方氏要鞋樣子,匆匆告辭走了。


    雲佩長長鬆了一口氣,「總算走了。她若是再坐下去,再說什麽油水不油水,賺錢不賺錢的,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接口了。」


    雲傾哧的一笑,「她家裏是做生意的吧?說出這個倒也不稀奇。大姐姐,我坐得悶了,想去餵魚,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那是自然。」雲佩忙道。


    雲傾坐地岸邊清石上,纖纖素手拈起魚食撒入水中,便有魚兒爭先恐後的過來爭食。


    程氏帶兩名侍女從前方經過,頭頸高昂,一臉傲氣。


    她衣著一向講究,精美的貢緞軟而亮,裙擺拖曳在地上,有種漫不經心的奢華。


    前世雲傾自山洞裏逃出來之後看到的程氏,便是這幅模樣、這幅嘴臉了。


    「四嬸嬸前幾年也不大有精神的,現在好起來了。」雲佩遠遠的看著程氏,一臉羨慕,「女子有個得力的娘家,真是大不一樣呢。前幾年四叔謀起復,朝中反對的官員很多,隻好先放一放。現在事過境遷,連丁侍中都不大反對了,四叔重返官場,指日可待啊。」


    雲傾淡淡一笑,「是麽?」


    雲湍想重新做官,嗬嗬,憑他也配。


    小方氏的事一旦鬧出來,他聲名盡喪,官復原職就永遠是個夢想了。


    李氏、方氏陪著何氏說了半天話,何氏嘆道:「唉,我心裏雖惱怒,可一筆寫不出兩個雲字,有什麽辦法呢?」李氏、方氏聽她語氣鬆動了,大喜,又勸了好些四平八穩的太平話,「都是一家人,不過是長久不在一處,便有些生份了。以後常常走動,便好了。」


    李氏、方氏在這兒勸何氏,雲儀也費盡心機勸杜氏,「咱們辛辛苦苦迴到京城是為了什麽?娘,錦繡裏現在必須太太平平的,和和氣氣的,不能出事啊。」


    杜氏垂淚道:「我的兒,還是你懂事。罷了,我忍忍這口氣,等你大哥娶房好媳婦兒,你嫁個好人家,再和三房這幫沒良心的算帳。」


    雲儀總算把杜氏勸下來了,長長鬆了一口氣。


    雲三爺和雲湍、雲五爺在書房下棋,雲湍和雲五爺都勸雲三爺不要和杜氏一般見識,「女人嘛,頭髮長見識短,三哥宰相肚裏能撐船,不理會她也就是了。」


    雲三爺不快,「若大嫂說的是我,無論話多難聽我都忍了。若說我閨女,那卻萬萬不可!阿稚花朵般的小姑娘,嬌氣著呢。」


    雲湍和雲五爺打哈哈,「那是,那是。阿稚是三哥三嫂的掌上明珠,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不知道怎麽心疼好了。」


    兄弟二人陪著雲三爺、雲仰父子在外院喝了迴酒,再迴到正院的時候都有酒意,臉紅紅的。


    杜氏忍著一口氣,當著眾人的麵向雲傾陪不是,「大伯母年紀大了,說話口沒遮攔,六丫頭你莫要放在心上。」


    雲傾故意問她,「大伯母,你不責怪我會雲家丟臉了麽?」


    杜氏訕訕的,「不責怪,不責怪,六丫頭隻會給雲家長臉,不會丟臉。」


    何氏冷冷的道:「胡說八道的人才給雲家丟臉呢,我家阿稚可不會。」


    杜氏想分辯些什麽,卻又覺得實在沒什麽好分辯的,臉紅脖子粗,十分難堪。


    雲儀挽了杜氏的胳膊,眼中含淚,一臉無辜,杜氏也心酸,拿出帕子擦拭眼角。


    「好像誰欺負了你們似的。」雲傾看著這母女二人的模樣,也是無語。


    先挑釁的是你們,現在裝委屈裝可憐的也是你們,累不累啊。


    雲傾不願再和這對母女多說話,雲三爺、何氏也不想在錦繡裏多呆,午飯過後便告辭走了。


    雲傾沒和方氏說什麽。她和雲五爺、方氏這對夫妻打交道並不多。前世的雲五爺、方氏在錦繡裏默默無聞,很不起眼兒,不過到最後關頭卻卷了家財私自逃走,可見心腸也夠狠的。這世的雲五爺做了官,方氏卻還是小家子氣,沒有官太太的涵養,竟然任由小方氏生下私孩子,不加辯解,讓人猜疑雲五爺。這對夫婦沒見識是肯定的,雲傾並不打算想方設法去勸他們。


    要整治雲湍,借別人的手也就是了。


    當天晚上,左丞相府、丁侍中府以及朝中十幾位諫院官員、蘭台官員的大門前都有份招貼。招貼顏色是桃色的,上麵用戲謔的語氣寫了雲湍和小方氏的一段情史,把小方氏寫成了一位癡情女子,明明為雲湍生下孩子,卻礙於雲湍妻室厲害,出自名門,不敢納妾,小方氏為了情郎甘願自己成為笑柄,絕不為雲湍增加困擾,真是位奇女子雲雲。


    本來小方氏的事就是個笑柄,不過錦繡裏現在隻有雲五爺一個人做官,還是禮部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實在太不重要了,也就沒人去對付他。現在事情牽涉到了雲湍,牽涉到了定國公的女婿,感興趣的人就多了,第二天就有好事的禦史上書要求嚴懲雲湍,以正風化。


    定國公為了雲湍的事上下打點,眼看著就要有眉目了,突然出了這麽件丟人的事,氣得差點兒沒撅過去,「雲湍你這沒出息沒良心的還謀什麽起復!老子替你奔走,你在家裏風流快活,連私孩子都生出來了!你對得起我們老兩口麽?對得起你的妻子兒女麽?」


    這件事一鬧出來,雲湍想要官復原職的夢想成了泡影。


    雲湍氣急敗壞,跟小方氏大發脾氣,「定是你搞的鬼!我不是跟你說了麽,現在不能讓你過門,日後我再安置你。你為什麽偏偏等不得,定要害了我才罷休?」說到激動處,揮起拳頭,想打小方氏。


    小方氏機靈,忙把孩子抱起來,梗著脖子道:「你打!你打!你不連我和兒子一起打死了,就是沒種!就是窩囊廢!」


    孩子嚇得哇哇大哭,雲湍氣得直喘粗氣,「好你個潑婦!別的本事沒有,撒起潑來真有一套!」


    小方氏抱著兒子就有了底氣,冷笑道:「我雖是寡婦,也是個正經人,你若不拿花言巧語哄騙我,我豈能上了你的當?現在兒子都生下來了,你不給我名份,一味哄著我、拖著我,說什麽你要靠著嶽家起復,等你做了官之後再娶我過門。呸!現在都多長時間了,你的官在哪兒?你還想哄我到什麽時候?你想賴,可我為你生了兒子,你賴也賴不掉!」


    程氏花容失色,匆匆趕來,聽到小方氏這番話,眼中冒火。


    當年她這位定國公府大小姐本來有很多選擇,她偏偏看中了雲湍,就因為雲湍是位俊俏風流的才子名士。雲湍這個才子俊俏歸俊俏,人卻真是有幾分風流的,程氏嚴防死守,雲湍還是時不時的會欠下些風流債,但像小方氏這樣不聲不響便把兒子生下來的,程氏還是第一迴遇著,想到雲湍和小方氏暗中有了首尾,連兒子都偷偷生下來了,程氏哪能不怒?哪能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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