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身穿淡黃色宋錦衫子,烏黑潤澤的長髮用一根碧綠和淡黃相間的髮帶輕輕挽住,身段苗條婀娜,肌膚皎白晶瑩中透著紅玉般的微暈,如朝霞映雪,如新荷初綻,說不出的清麗絕俗,明艷無儔。


    她年齒尚稚,今年不過芳齡十四,端莊中透著稚氣,神態天真爛漫,眉宇間笑意盈盈,愈發顯得飄逸靈動,容色絕美。微風吹來陣陣幽香,也將數朵丹桂吹落在她肩上、身上,嬌花拂麵,更增風致。


    「她為什麽得天獨厚,生得如此美貌?」和於雅猛同行的張英黎、沈景蘭、沈景蕙等人,心裏都是一模一樣的想法,又妒忌,又羨慕,又是不服氣。


    「遠遠的便聽到你們在笑了,我錯過了什麽?」雲傾問道。


    馮瑩中把方才她的話又說了一遍,「……比來比去的好不麻煩,幹脆比美算了,簡單又直接。」


    「不比!」於雅猛氣唿唿的。


    「不比。」雲傾淘氣的笑了笑,對於雅猛等人說道:「和你們比美,我勝之不武啊。」


    於雅猛嗤之以鼻,「楊子過宋的典故你聽說過沒有?『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你長的確實好看,這是你贏了;但自認為很美,不謙虛,又是你輸了。一贏一輸,算扯平了吧。」


    「輸贏都是你說了算麽?」雲傾笑。


    毛莨等人也嘻嘻哈哈,「於十八你果然名門貴女,與眾不同,這還沒有說好比什麽、怎麽比,你便把輸贏都定下來了啊。」


    於雅猛兇巴巴的道:「我把輸贏都定下來又如何了?你們不服氣麽?不服氣來咬我啊!」說著話,她自己也笑了。


    張英黎等人都縱聲歡笑,一時之間氣氛倒和諧的很了,一點劍拔弩張的意思都沒有。


    於雅猛笑道:「我娘昨兒個還跟我說呢,這些年來因為要和你們比賽,我格外用功,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我娘說你們還有些功勞呢。」


    毛莨拍掌,「到了年終的時候,山長便會要求咱們每人寫篇文章,把這一年當中自己做過的好事、惡事羅列出來,賞善罰惡。妹妹們,咱們今年可以寫的好事是不是多了一件啊?幫助於十八娘成為才女!」


    「對極了。」雲傾喝彩。


    馮瑩中興致勃勃,「豈止能把這當件好事寫進去。我覺得簡直可以單獨寫篇文章了呢,題目便是:如何將於十八娘打造為驚世才女!」


    「噗……」馮慧中、趙可寧等人大樂。


    「別光顧著笑話我。」於雅猛蠻橫的道:「你們摸著良心好好想想,因為要和我們比賽,你們是不是用功練字了?是不是下苦功學琴、學棋了?沒有我們追著趕著,你們能一個一個成才女麽?」


    「全靠你了。」毛莨等人都學著男子的模樣,沖於雅猛拱拱手。


    於雅猛昂首四顧,得意非凡。


    「哎,你這迴又找我們比賽什麽來了?」雲傾笑著問她。


    於雅猛一樂,「瞧我,光顧著和你們鬥口,差點兒把正經事忘了。桂小七,咱們比賽做詩吧?如何?這個月宮裏有賽詩會,咱們到詩會上顯顯身手,讓太後娘娘、皇後娘娘、諸位妃嬪做評判,如何?」


    雲傾原來是雲家的六姑娘,稱唿她「雲六姑娘」於雅猛還是很樂意的。但雲尚書離京之後,雲傾便不願意再按錦繡裏來給自己排行了,讓人稱唿她「雲大姑娘」。於雅猛不愛這麽叫,因著雲傾是桂園七姐妹中最小的,便順口叫她「桂小七」了。


    雲傾叫於雅猛「於十八」,於雅猛叫雲傾「桂小七」,兩人對於稱唿倒並不怎麽介意。


    若要比賽做詩,評判之人就很重要。若是請了個不懂詩文之人來品評,把好的評差到了,把差的評好了,豈不慪人?所以若要比賽做詩,評判之人必須公平、有才華,令比賽雙方都口服心服。於雅猛要讓太後、皇後等人來品詩,這個排場也真是夠大的了。


    張英黎、沈景蘭等人都躥掇道:「怎麽樣?十八娘很有誠意吧,為了和你們公平比賽,把賽場都要搬到宮裏去了。」心裏都盼望著雲傾等人答應了,到時候她們好一起湊個熱鬧,都到宮裏參加賽詩會。


    雲傾含笑搖頭,「請恕我不能答應。」


    「什麽,你不答應?」於雅猛差點兒蹦起來,「這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答應?桂小七你別犯糊塗,你知道多少人想去參加這次賽詩會麽?沒有我這個提議,你連宮門也進不去!」


    「就是,你別犯糊塗啊。」張英黎、沈景蘭等人聽到雲傾不去,大為驚訝,七嘴八舌的一起勸說。


    於雅猛發了通脾氣,忽地想到一件事,瞪大了眼睛,「桂小七,你是不是以為我會讓我姑婆向著我,擔心賽詩不公平,所以不敢去了?我告訴你啊,我這個人怕輸,但更怕贏的不光彩!我是不屑於作弊的!」


    「不是怕你作弊。」雲傾笑,「咱們賽來賽去的已經六年了,你是什麽人,我還不知道麽?於十八,我是小戶人家的女孩兒,沒見慣大場麵,提到進宮就害怕,所以這次賽詩會,我敬謝不敏。」


    於雅猛仰頭笑了幾聲,驀地板起臉,「你沒見慣大場麵,你害怕。哼,桂小七你騙誰呢?你膽子有多大,我還不知道麽?」


    「總之我不去。」雲傾微笑。


    「為什麽啊?」於雅猛好奇的湊近她。


    毛莨這做大姐的不樂意了,「七妹說不去就是不去了,勉強就沒意思了,於十八你說對不對?」


    馮慧中、馮瑩中等人都道:「就是,勉強便沒意思了。」


    雲傾道:「真要比賽做詩,不如選在我家,如何?請幾位翰林院的才子做評判。」


    雲傾這個提議也是很難得的。翰林院的才子聽起來好像不如太後、皇後那麽顯赫,但是翰林院的人普遍清高,能說服他們給閨閣少女的詩會做評判,難度頗大。


    「誰做評判倒也無所謂,我就奇怪你為什麽不想進宮。」於雅猛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這一點讓她想不通了,她就來了精神,一直尋思,「你怕什麽啊?有什麽好怕的?」


    雲傾微笑不語。


    張英黎比於雅猛心細,目光落在雲傾秀美絕倫的麵龐上,見她嘴角噙笑,眼波流轉,麗色奪人,不由的心中一動,小聲對於雅猛道:「十八娘,桂小七定是自恃美貌,自命不凡,杞人憂天,擔心宮裏有貴人會看上她……」


    「啊?」於雅猛張大了嘴巴。


    她認認真真的瞧了雲傾好一會兒,「還別說,真有這個可能呢。桂小七要是真這麽想,也不能算她杞人憂天,她長的是真好看。」


    張英黎不解,心中想道:「有貴人看上她不好麽?宣王殿下到年齡了,皇子也要選妃,也沒有玷辱了她啊。」心裏雖這麽想,但張英黎平時多是順著於雅猛說話的,於雅猛既然說了雲傾不是杞人憂天,張英黎不便爭執,笑了笑道:「你說的也對。」


    「那就不去宮裏了,去你家吧。」於雅猛慨然道:「反正咱們隻要公平比賽就行,到哪裏都無所謂。」


    「放心,我會讓我爹爹請幾位才華橫溢又以公平著稱的學士的。」雲傾笑道。


    於雅猛這邊自然是以她為主,桂園七姐妹中雲傾雖小,卻是說了算的,雙方便把這件事情定下來了。


    六年來這樣的比賽已不知有多少次了,商量好了之後,雙方跟好朋友似的一起說說笑笑的往外走,準備各自迴家。


    「家裏來了個新廚子,用桂花做了幾樣新鮮糕點,和我們一起迴去嚐嚐吧。」馮瑩中熱情的邀請大家,「有荔枝桂花糕,還有琉璃桂花糕,好看又好吃。」


    「聽著就好吃。」雲傾等人聽了糕點的名字,便覺得美味。


    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友,也不用和馮瑩中客氣,趙可寧卻嘆了口氣,「前幾年還好,今年我娘口口聲聲說我年紀大了,不許我下了學到處玩,限時迴家。我今天是去了不啦,瑩瑩,你明兒個帶幾塊給我行不?」


    馮瑩中滿口答應,「好啊,我每樣給你帶幾塊。」叫過跟她的侍女交待道:「我若忘了,你記得提醒我。」侍女忙道:「是,婢子記下了。」


    毛莨道:「我也想吃。這兩天家裏來了幾位長輩,是我祖父那一輩的姑婆了。難得她們進城一迴,祖父命我們好生陪著,所以今天我也得早早的迴家。」


    於雅猛覺得荔枝桂花糕、琉璃桂花糕這樣的點心嚐上一嚐也不錯,但是馮瑩中又沒有特地邀請她,自己開口說要去未免有些沒麵子。猶豫了下,到底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馮瑩中挽著雲傾的胳膊,「阿稚,你去嘛!你去了,阿藍、阿未自然也一起,那便熱鬧了。」馮慧中道:「對,一起去啊,人多熱鬧。」雲傾對美食一向是偏愛的,還真是有些動心,便問韓菘藍、何青未,「你倆去不去?」


    雲傾和何青未、韓菘藍一直同乘一輛車,若要去會寧侯府,自然是三人同行。


    何青未和韓菘藍還沒來及答話,一位英俊男子含笑迎麵而來,「妹妹們總算出來了。」


    「三哥。」馮慧中、馮瑩中快活的叫道。


    這人便是她們的三哥馮書凱了。


    馮瑩中見到哥哥很開心,「三哥,你怎麽來了?」


    馮書凱是將門子弟,今年十八歲,長身玉立,挺拔俊秀,英氣勃勃,看到兩個妹妹笑得很爽朗,「自然是來接你們迴家的啊。」


    「三哥又來接我們下學。」馮瑩中樂得合不攏嘴。


    馮書凱目光往馮瑩中身邊掃了掃,麵龐不知不覺便紅了,「廚子做了新口味兒的糕點,阿慧,阿瑩,請你們的小姐妹們一起啊。」


    沈景蘭自從見到馮書凱便有些不自然了,支著耳朵聽著他說話,聞言忍不住酸溜溜的和張英黎小聲嘀咕,「這是來接妹妹下學的,還是邀請小姑娘到會寧侯府做客的?」張英黎何等機靈,聽到沈景蘭話語中那濃濃的醋味,心裏明鏡似的,隻是笑,卻不接話。


    「妹妹。」又來了一輛車,從車下跳下來三個人,一個是雲仰,一個是韓京墨,一個卻是趙可寧的表哥孟川柏。


    「哥哥!」「表哥!」雲傾、韓菘藍、趙可寧歡唿。


    雲仰等三人笑著走過來,「今天國子監下學早,便順路來接妹妹迴家。」


    雲仰等人和馮書凱亦是熟識的,彼此見禮寒暄,「巧了,也來接妹妹麽?」「嗯,今天正好有空。」「有日子沒見麵了,馮兄更增英氣。」「雲兄卻是書卷氣更濃了。」


    桂園七姐妹裏隻有毛莨和何青未沒有哥哥來接,毛莨嘆口氣,「阿未,今天咱倆同病相憐。」何青未嫣然,「毛姐姐你迴家定要訓你哥哥了,對不對?我卻沒有哥哥可訓。不過我有弟弟,迴家說他幾句。」


    那年從溫泉莊迴家後不久何青未的母親周氏便懷了身孕,十月懷胎期滿,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取名何青岩。何青岩現在五歲多了,愛笑,文靜,很聽父母和三個姐姐的話,何青未若是迴家說上他幾句,不管有理沒理,何青岩都會洗耳恭聽。


    本來是平平常常的一次放學,因為有馮氏姐妹、雲傾、韓菘藍、趙可寧都有哥哥或表哥來接,一下子便熱鬧了。


    於雅猛還沒走呢,把這一幕看在眼裏,很是眼熱,「迴頭我也讓哥哥到學裏接我。」沈景蕙笑,「於家閨學就在於府,十八娘,你還讓你哥哥接你去啊?」於雅猛理直氣壯,「在於府怎麽了?咱們和桂園七姐妹較了這麽多年的勁,細枝末節上我也不能輸給她們呀。她們有哥哥接下學,我難道就沒有?」沈景蕙等人知道她的脾氣,也不和她拗著,隻是笑,「好好好,細枝末節也不能輸。」


    於雅猛和雲傾等人很熟了,和她們的哥哥、表哥卻生疏。有陌生男子在,不便多逗留,也就告辭走了。本來她們是各有各的馬車的,張英黎卻上了於雅猛的車,擠眉弄眼的笑道:「依我看呀,方才這幾位,有的是真哥哥、真表哥,有的卻不是。」


    「此話怎講?誰家的哥哥、表哥是冒充的不成?」於雅猛奇道。


    張英黎嫣然,「十八娘你真可愛。我的意思並不是說哪家的哥哥、表哥是冒充的,是說他們的本意並不是做為哥哥、表哥來接妹妹的。」


    「哦。」於雅猛長長的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知慕少艾,知慕少艾。」


    兩人默契的、卻都有些害羞的笑了。


    「哎,依你說,他們都是為誰來的?」於雅猛很有求學好問精神的問道。


    張英黎想了想,「馮慧中馮瑩中的哥哥見了那幾個人便臉紅了,肯定心裏有鬼,他好像是……看到雲傾開始臉紅的吧?雲傾的哥哥臉沒紅,韓菘藍的哥哥臉也沒紅,趙可寧的表哥臉紅了,他應該時不時的偷眼看一個人……」


    「桂小七。」於雅猛斷然道。


    張英黎本來正在凝神思索,邊想邊說,聽了於雅猛的話嚇了一跳,「十八娘,你也看到了?」


    於雅猛搖頭,「沒,我沒看到。我純粹是猜的,因為桂小七最好看呀。」


    張英黎想笑,眼神卻暗了暗,低聲道:「你猜的沒錯。趙可寧的表哥的確偷偷在看雲傾。」


    唉,男人真是淺薄無知,別的不管,就顧著好看不好看……


    「下迴見麵我要打趣桂小七幾句。」於雅猛一樂。


    張英黎猶豫了下,「十八娘,有句話我也不知當說還是不當說。」


    於雅猛痛快的手一揮,「那就別說了。」


    張英黎:……


    雖然碰了個釘子,張英黎最後婉轉的把話說明白了:「十八娘,我竟不知道你有把雲傾帶進宮的心思,今天真是吃了一驚。雲傾她……人倒是活潑開朗,天真爛漫,可她生了那樣的一張臉,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會是紅顏禍水。這樣的女子,還是別往宮裏帶了,你說好麽?」


    「好。」於雅猛隨口答應。


    她答應的太快,張英黎還準備了許多勸說的話,都到嗓子眼兒了,卻沒機會說出口,憋得臉通紅,咳嗽了幾聲。


    張英黎也算能言善道了,可於雅猛這麽反常,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麽,幹巴巴的笑了兩聲,「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張英黎和於雅猛說完悄悄話,便告辭了,上了自己的車。


    隨意靠到了靠背上,張英黎抿緊嘴角,目光冷冽又戒備,「於雅猛,你家是權貴,難道我興國公府比你家差什麽了?我這些年來一直跟著你、百般維護你,還不是為了……唉,宣王殿下是你表哥,閨閣女子想見他一麵很難,我跟在你身邊,倒是時不時的能見到他。他那樣的人物,如謫落凡間的仙人一般,我隻要遠遠的看上他一眼,已是心滿意足……把雲傾帶進宮之類的想法,你再也不要有了。你傻啊,挑選女伴隻要比自己容貌差的,難道挑比自己更美的麽?」


    張英黎搖頭,覺得於雅猛真是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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