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時候,雲三爺差人送了張便箋迴來。


    何氏看過便箋,露出喜悅之色。


    「阿稚,今天你哥哥要迴家了。」她高興的告訴雲傾。


    雲傾的哥哥雲仰現在國子監讀書,每十天才能迴一次家。今天本來不是迴家的日子,不過雲三爺見雲傾病情有所好轉,很高興,特地到國子監看望雲仰,順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剛好雲仰才考試過,成績特優,老師便批準他迴家住一夜,不過第二天必須按時趕去上課,不準遲到。


    「哥哥。」雲傾輕輕念叨,「哥哥。」


    父母隻生了她和哥哥兩個,兄妹二人自小便是極要好的,哥哥雲仰對她的疼愛並不遜於父母。上一世父母去後不久哥哥也被送出京城,送到處於豫鄂之間的一所著名書院讀書。這本來也算不上什麽壞事,但湘王興兵造反,附近的州縣都被牽連了,戰火紛紛,哥哥在亂軍之中失去了年幼的生命。


    「多年不見啊,哥哥。」雲傾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傍晚時分,雲三爺帶著雲仰一起迴來了。


    雲仰今年十二歲,身材挺拔秀逸,麵容和雲三爺生的極像,雖年紀小小,卻已是位俊美少年。


    「哥哥。」雲傾抱住他便不肯撒手了。


    父母和哥哥都在身邊,親人都在身邊,雲傾是絕不肯再放手的了。


    雲仰高興得抱起雲傾轉圈,「阿稚,你好多了啊,上次迴來你都不理我,隻會發呆。」


    「仔細把妹妹轉暈了。」雲三爺和何氏一起笑著說道。


    雲仰很聽話的停下來不再轉圈了,笑咪咪拉著雲傾的手,「阿稚,哥哥帶了樣好東西給你,你一準兒喜歡。」


    「是什麽呀?」雲傾好奇。


    雲仰麵有得色,「現在還不到時候,晚上給你看。」


    究竟會是什麽?雲傾更好奇了。


    不光雲傾好奇,雲三爺和何氏也詫異,「等到晚上才能看,會是什麽希罕物事?」


    晚飯之後,暮色-降臨,一家四口去到院子裏乘涼,雲仰命人拿了一個紗袋過來。


    無數隻螢火蟲在紗袋中飛來飛去,亮晶晶,輕悠悠,像一盞盞綠色的小燈,輕盈流麗,朦朧婉約。


    雲傾蹬蹬蹬跑過去,看的著了迷。


    「太美了。」雲三爺和何氏讚嘆不已。


    雲仰握起雲傾軟綿綿的小手掌,「阿稚,咱們把這些螢火蟲放了,好麽?」


    雲傾連連點著小腦袋。


    兄妹二人一起打開紗袋,數道亮麗的光影流泄而出,在夜色中飛揚流淌,如夢似幻。


    此情此景,令人陶醉,就連空氣都變得清馥馥的,沁人心脾。


    雲三爺抱過雲傾,何氏攬著雲仰,一家四口看著如廝美景,喜樂之情,油然而生。


    此時此刻,雲傾覺得自己真的又成了父母懷中的嬌寶寶,哥哥疼愛的小女娃娃。做小孩子真好,做有父母、哥哥疼愛的小孩子真好,被親人嬌寵縱容的感覺真好……


    雲傾忽然坐直了小身子。


    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一件塵封已久的往事:哥哥一向斯文懂事,但前世他曾經因為幫雲大爺的兒子雲儒,跟人打過一次架。那次打的挺狠,哥哥鼻青臉腫,對方的頭被打破了,流了血,雲儒卻沒什麽事!哥哥後來正是因為這次打架的事情被送出京的,雲大爺當時的理由很堂皇,說「仰兒曾跟馮家小哥兒打過架,現在馮家送女入宮,得了陛下的青眼,又誕下皇子,晉為嬪妃,馮家蒸蒸日上,仰兒出京避避也好。」雲尚書便同意了,命人把雲仰遠遠的送走,避馮家的鋒芒。


    雲傾擰起小眉頭,仔細迴想。哥哥和馮家那小子打架好像就是這幾天的事……不行,不能讓哥哥和前世一樣犯傻了,憑什麽讓他為了雲儒跟人打架、受傷、倒黴,而且馮家現在還不起眼,後來卻是春風得意,又是一家子小心眼,眥睚必報,平白無故得罪他們做什麽呢?會給爹娘添多少麻煩。


    「哥哥,你壞!」雲傾生氣的打了雲仰一下。


    雲仰呆了呆,「哥哥哪兒壞了?」


    不光雲仰不明白,雲三爺、何氏也是莫名其妙,這方才還好好的,阿稚怎麽跟哥哥發起脾氣來了?阿稚不是這麽不講理的孩子啊。


    「你不聽爹娘的話,跟同窗打架了!」雲仰板著小臉,氣咻咻的。


    「這……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雲仰更糊塗了。


    何氏忙問道:「阿稚,你哥哥什麽時候跟同窗打架了?」雲傾歪歪小腦袋,「我想想……想起來了,是夢裏,夢裏哥哥跟同窗打架了……」她說的認真,雲三爺、何氏、雲仰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笑,雲仰死憋著湧到喉頭的笑意,認真點頭,「阿稚放心,哥哥以後一定不在你夢裏跟同窗打架!」雲三爺、何氏再也撐不住,終於大笑出聲。


    雲傾也跟著父母和哥哥一起開心的咯咯笑,一邊樂嗬嗬,一邊心裏犯愁,「哥哥不會當迴事的。我該怎麽阻止這件事呢?對了,我記得當年馮家帶著被打破頭的孩子馮恪到雲家來理論,我也躲在一邊偷聽來著,他們是在哪裏打的架?是彝倫堂麽?對了,就是彝倫堂,國子監的藏書之所。他們本來是去借閱圖書的,雲儒和馮恪因瑣事爭執以至動手,哥哥才過去幫雲儒……」


    次日韓厚樸照例來為看雲傾,雲傾一臉乖巧的配合他看過病、開過藥方,便纏上了他,非要跟著他,「我想跟韓伯伯出去逛逛,你去哪兒我也去哪兒,還想跟韓伯伯到彝倫堂看書。我知道你給國子監詹祭酒看過病,他感激你感激的不行。你想到彝倫堂去看書他還能不讓啊?伯伯你帶我去。」雲三爺打趣她,「到彝倫堂看書,阿稚認識幾個字啊?」雲傾卻是振振有辭,「認識不了幾個字也沒所謂,沾沾書香墨香薰陶薰陶也是好的呀。」說的眾人都笑。韓厚樸一則被雲傾賴住了,二則雲三爺、何氏放心他帶雲傾出門,三則他還真想到彝倫堂去借閱一本醫書,便答應了雲傾,「阿稚,伯伯帶你去。」


    雲傾笑得像朵美麗的小花,「伯伯對我真好,嘻嘻。」


    彝倫堂是國子監收藏圖書的地方,安靜又有條理,真的是書香處處。


    韓厚樸坐在桌案旁翻閱一本醫學藏書,雲傾不用他照管,舒舒服服坐在高椅上,兩隻小腳丫蕩來蕩去,自娛自樂。


    外麵台階上走過來一個穿藍衣的學生,微胖,上台階有些吃力。另一個青衣學生從右側麵斜衝過來,速度很快,經過那微胖學生時,踩了他衣角一下,險些把他絆翻。微胖學生自然不願意了,上去扯著青衣學生理論,青衣學生一臉不屑把他的手打開,訓斥的道:「馮恪,你這樣的人能進國子監讀書就算燒高香了,別沒事找事。」訓完話,昂頭便走,馮恪臉漲得通紅,發了會兒呆,終於還是忍不下一口氣,直通通沖了上去,「雲儒,你欺人太甚!」揮起拳頭要打。


    雲仰和另一名監生並肩過來,看到馮恪衝上去要打人,愕然道:「如何動起手來了?」馮恪和雲儒已經打起來了,馮恪是主動襲擊,雲儒被動挨打,氣勢上先就輸了,倉惶中看到雲仰,叫道:「四弟,這人快打死我了,你快過來幫忙!」雲爺這才看清楚挨打的人是雲儒,大吃一驚,「是家兄。我過去看看。」急往前沖。


    雲傾看的直搖頭。


    就是這麽打起來的麽?哥哥真冤枉!


    「哥哥!」窗戶是木製的,可以推開,她伸出小手推起窗戶,露出一張花朵般的、嬌嫩可愛的小臉蛋。


    雲仰本是要衝上去幫雲儒的,這時卻聽到雲傾叫他的聲音,不禁一呆,停下了腳步。


    雲傾熱情的沖他揮手,「哥哥,我在這兒!」


    雲仰想過去幫忙,雲傾卻叫道:「哥哥,不許和同窗打架!你敢打架我就大聲哭,拚命哭!」跳下高椅蹬蹬蹬往外跑,出門站在台階高處,脆生生的道:「哥哥,我說真的,不是嚇唬你。你敢打架,我就把嗓子哭啞!」雲仰被她弄得沒了主意,柔聲道:「妹妹乖,不哭,不哭。」


    和雲仰一起的同窗這時追上來了,見到這幅情景,不覺微笑。


    雲仰家的這個小妹妹,樣子嬌嬌的,行事卻蠻橫,對付自家哥哥很有辦法嘛。


    雲傾這麽鬧騰,早把韓厚樸和彝倫堂的典學、助教等人驚動了,紛紛出來喝止,「在彝倫堂這斯文之地動手,成何體統,還不快住手。」馮恪和雲儒這做學生的看到典學、助教沒有不畏懼害怕的,也就不敢再打了。


    馮恪是突然襲擊的那一方,雲儒被他打的鼻血直流,他自己隻是臉上被抓了幾道紅。若單論打架是他大獲全勝,但是後續情況如何,就很難說了。


    反正不關雲仰的事,雲傾對打架的結果也不關心,拉了雲仰到槐樹下吵架,「哥哥說話不算話,答應不和同窗打架,方才差點就衝上去了。」雲仰逗她玩,「阿稚,哥哥可沒有說話不算話。哥哥答應的是不在你夢裏和同窗打架呀。這又不是你夢裏。」


    雲傾瞪大眼睛,氣咻咻的看著他。


    小女孩兒的天真模樣又好玩,又可愛。


    「我今晚就做夢,夢裏讓你和同窗打架,讓你說話不算話!」她大聲宣布。


    「噗……」雲仰大樂。


    「噗……」雲仰的同窗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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