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臨湖的小樓,是五味茶樓的西廂客房,當梁少頊敲開百曉生的房門的時候,百曉生仿佛早就有預感的等在門裏,梁少頊隻敲了一下門就開了。


    “是少城主,您終於來了,我可等你多時了,快請進!”百曉生眉開眼笑的說。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作用,梁少頊總覺得百曉生這個表情不是和善的,而是奸詐的賊眉鼠眼的笑意。


    百曉生似乎等了好久,梁少頊一進屋就看到客房的正煮著一壺茶,璿璣居然在為他煮茶,看見梁少頊進來,對他們行了一個禮,愁眉苦臉的出去了。


    和梁少頊擦肩而過的時候,梁少頊驚奇的發現她的眼神裏,竟然隱藏著無盡的悲傷,她千迴百轉的看過來,隻一眼,便讓梁少頊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心忖她是受了什麽委屈麽?難道是百曉生這個糟老頭對她做了什麽過分的事?


    梁少頊目送璿璣走出客房,佇立在客房裏發了一會兒愣,沒注意到百曉生站在他的身旁,“少城主,是不是喜歡這位茶司姑娘?”


    梁少頊驀地反應過來,立刻行了個大禮,不接話也不否認,隻換了一個話題說:“百曉生先生,您是前輩,怎麽反倒對我一個晚輩用上了敬詞,這會讓晚輩無地自容,您千萬別折煞晚輩,直唿我姓名即可。”


    百曉生看起來很開心,似乎梁少頊去找他就是一件值得終生銘記的事,他立刻將梁少頊領上紅木椅上入座,茶幾上擺著茶壺和茶杯,梁少頊出於禮貌,立即給百曉生倒了一杯,執意要等百曉生先入座,他才肯坐下。


    百曉生樂嗬的說:“少城主說的也是,那我就暫且省略了那些繁文縟節,那麽少城主,我該怎麽稱唿你呢?”


    梁少頊愣了一會兒,不知何意:“前輩是百曉生,難道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我以為你……”


    以為他已經什麽都知道的……這句話沒有說出口,因為梁少頊知道這位百曉生的名號,在全梁國,乃至全天下消息最靈通的人。無論是天文地理,人事常識,還是驚天大事,神秘異事,他都能答得上來。隻要你不是問星星有幾顆,頭發有幾根,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


    他知道的永遠都比任何人多,江湖上堪稱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他的“百曉生”這個名號,一開始不是他自己定位的,而是江湖人送給他的綽號,時間久了,他也就習慣了,這個稱號就成了他名字,很多人不知道他本命叫什麽,但是一提百曉生,江湖上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這樣一個“無所不知”的人,卻說不知道怎麽稱唿他?他有些看不明白這位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老者,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看梁少頊呆滯的注視著自己,世上最機敏的百曉生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知道少城主一定奇怪,我是百曉生,怎麽會不知道你梁少頊的名號,可你‘梁少頊’的名字,不是你行走江湖用的化名麽!我問的是你的本名,城主你父親給你起的本命叫什麽?”


    梁少頊低頭抿了一口茶,詼諧的笑了笑,拿他的話重複道:“前輩,您是百曉生,也拜訪過我父親,怎麽會沒問過我的名字。”


    百曉生愣了片刻,突然爆出一陣哈哈大笑,“梁少頊啊梁少頊,你簡直和你父親一個樣,在我這裏你也能耍貧嘴!”


    笑了一會兒,手裏的茶也喝了兩杯,百曉生才說:“任何人為的事,我百曉生幾乎都能打聽得到,你知道為什麽麽?”


    梁少頊想了想,坦率的直說:“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百曉生目光如炬的射過來,梁少頊仔細想了想,說:“我是真不知道,我隻知道五味茶樓的璿璣姑娘說過的話,她說五味茶樓打探消息,靠的不是線索,而是人脈。”


    “對,人脈,什麽是人脈,能配合你,幫助你的是人脈。不能配合和幫助的,算不得人脈,隻能算認識。”


    百曉生滿意的梳理著胡子,使它們看起來幹淨又整齊,完了之後他說:“我隻算認識你父親,梁廣這個黑竹嶺的城主,卻是不願意做我的人脈,隻願做朋友,隻能喝酒閑聊的朋友。”


    梁少頊似懂非懂的看著百曉生,不明白他說這些話什麽意思。他盯著百曉生唯一的,梳理胡子的動作看了半晌,他的注意力不是什麽人脈,城主父親,酒肉朋友怎麽怎麽的事,而是百曉生那黑不溜秋的剛好和脖子一樣長的山羊胡,被他梳理了之後形狀有點像倒掛的桃子。


    他此時心裏的想法是:男人都愛捋胡子麽,胡子有什麽用,每個男人長大了都會有胡子,這是多麽沒用又難看的毛發,看比他年長的楠樽就沒,三十而立的玉衣公子也沒有,神醫白鶴也沒有,不過神醫的胡子可能是因為麵部皮膚出問題才沒有,以後他最好不長這種難看的胡子,不過看父親的胡子,精短整齊的上下分布,還是蠻俊朗的……


    百曉生絲毫不知道梁少頊此時的腦子裏,竟然想的是這些沒用的玩意,他奇怪的看著這個後生,盯著自己的胡子,一言不發,表情卻仿佛看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一時間有很多變化,他咳嗽了一聲,以作提醒——


    “所謂普通的朋友,便是隻能愉悅生活的朋友,不能共商大事,也不能知心深交,少城主的父親隻願意偏安一隅,不願意去拿迴那本該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實在讓人扼腕歎息。不過好在鬱清音的父親開明,他們也是有本事的,把我做不到的事情都做了,當年也是他的父親鬱泠音,做了蕭靖將軍畢生想做,卻失敗了的事情。”


    “等等,等下”梁少頊迫不及待大打斷百曉生的話,滿腹的疑問糾結成了一團被貓忘壞的麻線,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頭緒,問道:“前輩的意思是說,我父母沒有騙我下山?是我表弟鬱樂的父母一手策劃的?鬱樂失蹤了其實叔嬸都知道,卻騙了我還有我父母?”


    百曉生從容的點頭,似乎早就想到梁少頊會這樣問,立刻把答案送上來,“沒錯,確實是我徒兒的父母一手策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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