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已經認出他來,放下茶具開始煮茶,眉眼輕輕的一挑,笑著的聲音很甜美,“你果然來了,好膽量,不怕我殺你麽?”


    梁少頊也和她一樣,甜甜的一笑,“你要是想殺我,在地牢裏動手不就好了,在這裏動手,你也不怕嚇跑這麽多客人,等會茶錢收不迴來,你又賴我,我可沒錢。”


    璿璣不以為然,“我可以等你出了茶樓再殺你,再說你要的答案還沒給你呢,我怎麽好殺你,五味茶樓的生意還是要做好的。”


    梁少頊不覺有些想笑,想不到這個性格轉變自如的雙麵女殺手,不禁身手利落,唇齒也很利落,說話擠兌人能把人噎死。


    幾次見麵都是蒙著麵,隻露出一雙眼睛,但也足夠記住她了。因為這雙眼睛實在是美得攝人心魄,黑白分明的瞳孔像是黑色寶石,又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將近在咫尺的一切事物全都收納入眼底,也包括眼前看到的人。


    於是梁少頊笑道,“如果璿璣姑娘非要殺我,能否在殺我之前,讓我看看你的臉,這樣就算是被你殺了,我也好知道殺我的人長什麽樣,以後托夢的時候,免得找錯了對象。”


    對麵璿璣不禁低下頭去,梁少頊看到她臉頰飛起一抹霞紅,似乎是在笑,“很多被我殺的人,也都沒看過我的真麵目,你憑什麽和他們不一樣。”


    憑什麽不一樣,梁少頊自己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把所學過的知識,看過的書籍都背一遍,也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在她麵前,完全沒了作為圍城少城主時候的那種從容和沉穩,竟似乎一個懵然的小孩,像迷了路不知所措。


    真躊躇著不知道該怎麽辦,卻見對麵的茶司姑娘,放下手中的茶具,兩手伸到腦後,麵紗像一片羽毛落下,梁少頊終於看到了她的臉。


    他震驚的看著眼前人,五官精致完美,幾乎挑不出缺憾,臉型有著少女的嬌俏秀麗,又有著殺手的傲慢冷豔,皮膚細膩如同糯種白玉,略施香粉,淡彩修飾,冷眼看人時,如同冰山傾軋,披靡所向,笑靨可掬時,又好似雨後牡丹,濃鬱芳香。


    這樣的美人,隻要多看一眼,便能忘記秋冬冷暖,忘記饑寒苦痛。


    梁少頊感覺麵上火熱,像心中有一盆火爐在燒,可是火爐明明在茶幾上,正在煮著茶,香霧嫋嫋,璿璣的雙目漣漪流轉,朱唇微笑可親,在這股帶著茶香的霧氣裏如癡如醉。


    璿璣一句話斬斷了梁少頊的遐想,“在這個世界上,見過我真麵目的有兩種人,一種是死人,還有一種是我們的人。”


    梁少俠好似沒聽明白的呆萌的點頭,璿璣笑睨著他,“言歸正傳,你今天是來討答案的,第一個問題,我們玉衣公子可以見你一麵,後天,還是在茶樓裏的西廂,還是這個時候。”


    梁少俠點頭記下,璿璣又說:“第二個問題,梁少俠的表弟下落,我們已經查到了,但是,贖我們還不能給你答案。”


    梁少俠錯愕,“為什麽不能給我答案?”


    璿璣也是一臉無辜,“我拿到的答案就是這樣。”說著從茶盤裏拿起一個素箋,上麵就寫著適才璿璣說的這兩句話。


    “這就是你們給我的答案?”實在是太坑了,梁少頊有一種二百兩銀子丟水裏的感覺,連個水泡都不曾泛上來。


    他出山是為了找表弟的,一路找到京城,踏進五味茶樓也是為了找表弟的,如今表弟的下落不但沒有線索,還被坑了一百兩銀子。另外一百兩是為了見到玉衣公子,親手把楞恪大師的信交給他。要不是順了銀梧坊舫的幾千兩銀子和銀票,他可真窮得叮當響。


    想到這裏不覺罵了出來,“哇,你們開黑店的吧,真坑啊,我是替楞恪大師來見玉衣公子,又不是我要見玉衣公子,怎麽還得我花一百兩銀子,太坑了。”


    “還有那串佛珠,一看就是好東西,你們也就這樣順走了?”真黑啊!


    梁少頊說了很多個黑字,對麵的璿璣卻沒有生氣,而是低著頭,忍俊不禁,雪白的臉上仿佛開出了一朵三醉芙蓉。


    她笑戚戚的說,“梁公子要找表弟,我們既然答應了,會幫你繼續去找,直到找到人為止,這不算坑,畢竟一天之內就找到,和花十天半個月才找到,我們都隻收你一百兩銀子而已。”


    梁少頊眼睛瞪了瞪,還隻收!還而已!


    璿璣繼續說:“佛珠乃是楞恪大師的信物,怎麽叫我們順呢?至於這個一百兩銀子,是看看你的誠心,畢竟玉衣公子不是人人都能見到的。”


    說完自己也被這樣的謬論逗笑了,冷靜了半會,璿璣繼續說,“還有一件事,我們去查你表弟鬱樂的時候,還查到了一件事,洛陽城的銀梧坊出事了,坊主被殺,漂屍洛河,還有其他男客和歌女三十餘具屍體,第二日銀梧坊的舫船卻停在京城百裏埠。銀梧坊可是皇家禦坊,敢問梁少俠,這是誰幹的。”


    璿璣說得很溫柔,但是梁少頊卻聽得如芒在背,神情凜了下來,璿璣的神情也冷了下來,她依舊是美麗的,隻是恢複了冷若冰霜。


    她將麵紗係迴臉上,隻留下兩道犀利的目光,“如今懸賞通緝的告示可貼滿了洛陽的大街小巷,說不定我五味茶樓也會收到‘找殺銀梧坊兇手’的任務。”說著低頭偷笑了一會兒。


    梁少頊歎了口氣,“好吧,我也有把柄留在你手上,我們扯平。”


    璿璣凝眸,麵紗被哈出的氣息吹的微微拂動,“如果梁少俠有一天走投無路了,倒是可以投奔我五味茶樓,看在有生意來往的份上,我們可以接待你,並滿足你一個要求,比如,把你安全的送到鄰國。”


    梁少俠汗顏,這是好話,還是壞話?就怕被她說中,有時候女人在這方麵很有造詣,說好聽點是一語成讖,說難聽點就是烏鴉嘴!


    言歸正傳,梁少頊此番來還有一個事要說,“我聽聞五味茶樓什麽事都知道,那麽天行道去救鄭國公這件事你們也應該知道,為什麽不和天行道一起商量,而要單獨行動?”


    璿璣低頭,鐵觀音已經喝得淡而無味,她倒掉茶渣,又拈了些新的茶葉進去,“不知少俠來之前有沒有人告訴你,我們五味茶樓從不與天行道的來往,若是天行道底層的人來,都會被我們拒絕,若是天行道高層的人來,隻要他敢踏進茶樓,就會立即被我們誅殺。”


    梁少頊震驚的看著璿璣,不知道五味茶樓和天行道究竟有什麽過往,但看她絕決的目光,知道她說的不虛。


    天行道底層就是些農民百姓,不過是憑著力氣來械鬥的。隻是不知道天行道的高層是什麽樣的,猜想他們的武功應該會高一些,看起來五味茶樓也不放在眼裏。


    梁少頊思忖著,“我不知道你們和天行道有什麽過節,但至少今天做的是用一件事,應該是盟友才對。”


    璿璣在這一點上也是認同的,但是她說:“可是我們是五味茶樓,是做生意的,我們受人所托,對方付了一千兩銀子要我們救鄭國公一家老小,我們總得做些什麽,偏偏天行道也要去救鄭國公,我們不搶先一步怎麽賺錢。”


    梁少頊愕然,竟然是這個原因,竟然有人花一千兩銀子來請五味茶樓去救一個人,而且還幾乎做到了,可以說今天的劫獄事件,沒有天行道,五味茶樓的人可能會被困在裏麵,沒有五味茶樓,地牢裏那麽多埋伏的暗衛說不定他們就有去無迴。


    這次陰差陽錯反而配合得完美,鄭國公雖然沒有成功救出,但毫發無傷,他們也全身而退。


    梁少頊說:“那我們這次好好商量一迴怎麽樣?我不是天行道的人,也不是五味茶樓的人,我就個人發表意見,鄭國公這次麵聖,結果肯定還是難逃一死,天行道也勢必要再救一次,我就暫時代表天行道和你們商量,到時候救人的時候,不要和天行道搶功勞,你們有的是賺錢的機會,天行道的勞苦百姓,還指著能分些獎金呢。”


    梁少頊喝了一口水繼續說:“兩個組織同時救鄭國公,而鄭國公隻有一個,不商量好等下兩個方麵自己打起來,結果豈不狗咬狗,一嘴毛,各撈不到好。”


    對麵的璿璣聽了,挑了挑眉,“我們五味茶樓接生意,講的是信譽,一千兩銀子,你是讓我吃進去的又吐出來?”


    梁少頊訕笑著說:“凡事不能光用錢說事,錢乃身外之物,你要講道義,為了正義而救人,要發自肺腑的去救一個受民眾擁護的清廉國公的良心出發。”


    璿璣冷哼了一聲,“你知不知道你在和一個殺手談公德心,小心弄不好會連你自己的心也丟了。”


    梁少頊忙捂著自己的胸口,“沒必要這樣吧,你還欠著我二百兩銀子的答案還沒給呢。”


    雅廂裏驟然冷了下來,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這突然的寂靜讓人很不安,茶壺裏的水煮的翻滾飛濺,女茶司璿璣卻忘了要給客人添茶。


    似乎覺得太尷尬,璿璣的神情稍微柔和了一些,未語先笑道:“哈哈,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一定要讓救鄭國公的功勞歸天行道,那就得答應我一個條件。”說著眼睛眯了眯,對著梁少頊拋了個媚眼。


    梁少頊卻沒有一點誘惑的感覺,主要是因為氣氛很冷峻,她這個媚眼絕對不是示好,而且還有可能暗藏殺機。梁少頊知道一定不簡單:“什麽條件?”


    璿璣說:“梁少俠,我們辦事也是聽從我們公子的吩咐,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而且我們茶樓已經收了人家一千兩酬金,我總要把事情辦得圓滿,”


    梁少頊不信任的眯起眼睛,心道她不說條件,先說事情的難度,這是先抑後揚,她等下提出的條件肯定很苛刻。


    璿璣繼續說:“我可是冒著損失五味茶樓的聲譽,和被公子關禁閉的風險和你談這個交易。要注意,是私底下的,就我們兩個知道。”


    梁少頊急了,“所以你這麽做的條件是什麽?”


    璿璣笑眯眯的看著梁少頊,毫不客氣的吐出一句,“我要你拿手上這把劍來換。”


    梁少頊懷疑自己聽錯了,這個茶司剛才是怎麽說的?


    驀地暴跳起來,大聲喊道,“救鄭國公的功勞歸天行道?我這把劍歸你?虧你想得出來,我又不是天行道的人,幹嘛拿我的東西去給他們換好處。再說,我這把劍可是我家的傳家之寶,鎮宅之寶,怎麽可能給別人,還給你換鄭國公,你是怎麽想的!”


    璿璣被逗得咯咯直笑,“不然你又憑什麽認為。我會放棄一千兩銀子,把鄭國公拱手相讓?”


    梁少頊被這句話噎住了,“算了,咱們換一個話題,”梁少頊一擺手,將剛才的話題掐掉,換另外一種方式問,“不知道璿璣姑娘對鄭國公去麵聖這件事是什麽看法。”


    璿璣笑睨了他一眼說,“恐怕梁少俠說這個不是為了和我談想法,而是來套我話的。”


    梁少頊有些尷尬,於是幹脆說:“這次為了救鄭國公,天行道籠絡了無數綠林豪傑,不辭千裏前來,就鄭國公天行道勢在必得!”


    璿璣陰險的笑了笑:“梁少俠想,你隻有一個人,若是五味茶樓想招攬你,天行道也想招攬你,同樣的目標,你舉得分歧會有多大。”


    梁少頊一愣,怎麽好端端的說著竟然拿他做文章?


    現在沒多餘的頭腦想這個問題,梁少頊最後說:“等鄭國公的麵聖結果出來,如果還是其罪當誅,天行道一定會去救人,你們五味茶樓怎麽打算?”


    璿璣也斬釘截鐵的說,“五味茶樓也會去救,五味茶樓想辦的事,誰也阻擋不了。”


    說道這個地步,梁少頊知道用不著再費口舌了:“看來明天還是免不了要‘合作’一把,就看誰的本事大,誰先救出鄭國公。”說完,告辭了茶司璿璣,大步走出了五味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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