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天空之上沒有一絲月光,橡樹林隱藏在黑暗中,枝葉穿透夜幕,如同漫天爪子般死寂地凝固在半空。


    地上、木樁上、他的衣褲乃至半身都是粘稠暗紅的鮮血,安格斯跪在地上,麻木地將掉落一邊的內髒碎片聚攏,捧起填進它胸腹間的大洞。


    它是那麽地蠢,蠢到連痛都不知道。


    它為什麽不聽話,為什麽要跟出來……安格斯腦中一片空白,隻是機械地一遍一遍將溢出碎肉掬起捂緊在它胸口,仿佛隻要一直這樣做下去,它就能複活。


    癱軟的小貓屍體染滿了血汙,它白色的長毛被凝固的鮮血糾結成一綹一綹。安格斯抬手想要擦去它臉上的血跡,卻隻能讓它的毛發被染得更紅。


    它為什麽還不醒?


    安格斯輕輕搖晃它的殘軀,該迴家了,蠢貓,快起來。它的腦袋耷拉著,隨著他的動作無力地搖擺。


    後知後覺的驚慌開始在安格斯的胸腔裏遲鈍地跳動,他喘息著捂上自己的胸口,那裏很痛,痛得就像有人在狠狠地攥著。


    為什麽會這麽痛?安格斯不明白,他的雙眼赤紅得仿似就快滴出血。


    安格斯努力抵抗著那道陌生的情緒,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抗拒什麽。低沉的哀嚎從他嘴裏溢出,腳下的土地堅硬幹燥,橡樹葉忽悠悠地打著轉,從平地飛上半空。


    他很痛,高高的黑色荊棘叢被乍然而起的冰冷寒風壓得彎下了腰,很痛,尖利的獠牙刺破下唇,遠處樹木的枝葉狂暴地纏繞在一起!他很痛,痛得不能唿吸,安格斯狂嚎著,暴風卷著碎石狂亂地旋轉。


    還被綁在木柱上的三人衣袂獵獵飛舞,不遠處,被擰斷了脖子的埃利奧特動了動,他呻‘吟了一聲,緩緩抬手撫上自己酸痛的後頸。


    狂風夾雜著碎石鞭打在他的臉上,風太大,埃利奧特被吹得睜不開眼睛,耳邊隻聽到安格斯猶如野獸般的淒厲嚎叫。


    他艱難地翻身趴在地上不敢驚動他,模糊的視線裏,木柱上的家人和朋友悄無聲息地垂著頭,淩亂的頭發在暴風中胡亂飛舞。


    埃利奧特迴頭看了一眼已經陷入瘋狂的安格斯,心中一片悲涼……可是他能怎麽辦呢,他什麽也做不了。


    埃利奧特小心翼翼地向著木樁的方向匍匐爬過去。


    他們腕間的傷口結成了血痂,不再有血液流下,肌膚還是溫熱的,脈搏的跳動微弱而平緩。埃利奧特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躺在木樁邊的血窪上,任由粘稠的血汙浸透他裁剪精致的西服。


    他此刻忘了保持優雅的禮儀,忘了整潔的著裝,唯有默默地守在家人身邊。還有安格斯,埃利奧特偏頭憂傷地望著風暴中心的那個扭曲身影,也許,等他發泄完了,就會重新變迴他所熟悉的那個二哥。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埃利奧特在狂風中疲累地闔上眼簾,等他醒過來的時候,風暴已經消退。


    周圍是詭異的一片安靜,埃利奧特翻身而起。柱上的塞西爾、貝琳達和梅麗爾還在,但是安格斯已經不見了,跟他一起消失的還有地上的小貓屍體。


    埃利奧特急忙在附近轉了一圈,夜風寒涼,空曠的野外沒有安格斯的蹤影。他無法,隻好先將車開過來,解下木柱上的三個人把大家送迴去。


    塞西爾是最先醒過來的,看到躺在旁邊沙發上的梅麗爾,他放鬆地長舒了口氣,揉了揉額角:“謝謝,埃利奧特,我還以為這次死定了。”


    “你先休息一下,照看著她們倆。”埃利奧特嘴唇翕動,半晌,最後隻是遞給他一杯溫水。塞西爾現在太虛弱了,找人的事還是讓他一個人處理的好,他囑咐了句便轉身往外走,“我出去一趟,很快迴來。”


    他真是太渴了,塞西爾發誓,肯定是因為失血過多。他一口喝完杯中的水,疑惑地問:“安格斯呢?”


    埃利奧特背影一僵,氣氛沉默得有些難堪,良久,他緩緩轉過頭:“安格斯他,失控了。”


    塞西爾心頭大震,他慢慢放下杯子,從沙發上直起身:“你說的是什麽意思,他怎麽會失控?”


    “我不知道,我本來是跟安格斯一起去救你們,”埃利奧特疲倦地揮了揮手,搖頭道,“艾瑟兒跟其他幾個巫師設下圈套引我們入陣,我差點都快堅持不住了,家裏養的貓不知怎麽的就衝了進去……後來,安格斯就沒有征兆地魔化了。”


    他是真的不明白,安格斯是怎麽會突然變成了那個樣子,不管怎麽樣,他都得先把安格斯找迴來。魔化後的吸血鬼沒有自製能力,如果一不小心讓他進了城,後果不堪設想……


    埃利奧特不敢再往下想,他攥緊車鑰匙正待轉身,便聽到梅麗爾的聲音響起:“我跟你一起去。”


    “我去吧,你身體還沒有恢複。”塞西爾伸手攔她。


    梅麗爾搖頭:“別爭了,現在隻有我能幫安格斯,我跟埃利奧特去找人,你在家裏照顧貝琳達,她隻是個普通人,這種程度的傷害對於她來說,一不小心就會致命。”她也不確定溫如是有沒有死,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正在昏迷中,沒有聽到係統的淘汰提示音。


    順利說服塞西爾之後,梅麗爾上車時特意坐到了後座,見埃利奧特沒有注意到她,她才小心地點開嵌玦聯係自己的助理。


    此時的安格斯正漫無目的地在林中穿梭著,人煙罕至的樹林中滿是潮濕腐爛的泥土和落葉腥味。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懷裏是白貓僵硬的屍體。


    它死了,安格斯蒼白的臉龐無悲無喜,枯葉在腳下破裂,他茫然地走著,一直一直不停地走著。


    他到底是要去哪裏,去做什麽。


    他不知道。安格斯不能思考,隻要一思考,他就會頭痛欲裂,他已經關閉了自己的痛覺,可是還是沒有用。


    那細細密密、綿延不止的心痛纏得他就快窒息了。安格斯喘息著,靠在一棵大樹上,懷中的屍體漸漸彌漫出一股刺鼻的惡臭味。


    他靠著樹幹慢慢下滑坐到潮濕的地麵上,同樣潮濕的,還有他長長的睫毛,他赤紅的眼眸,他疼痛不止的心底。


    安格斯緊了緊手臂,緩緩閉眼,將自己的嗅覺也關閉掉。


    寂靜無聲的林中,隻有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蜷縮在高大的橡木樹下,沒人能看到,他的肩上有一個小小的虛影。


    當梅麗爾和埃利奧特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以後。他們幾乎都認不出眼前的男人是那個挑剔苛刻到極點的安格斯。


    往日的優雅從容在他糊滿血汙的身上消失殆盡,埃利奧特輕輕叫了他一聲,良久,安格斯才從身旁地上的屍體上移開視線。


    暗黑的密紋爬滿了他大半張臉,他空洞的紅眸內隻有晦澀的死寂,黑色的碎發凝著血塊,襯著他蒼白的麵容顯得無比的殘酷無情。


    梅麗爾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被安格斯那樣非人類的瞳孔注視著,就算是見慣了世麵的她都忍不住感到恐懼。梅麗爾倒退了一步,勉強開口:“安格斯,它沒有死。”


    安格斯微微抬頭,腦袋困惑地向一側傾斜,就像是聽不明白她說的話一樣。


    她不由地有些心酸,梅麗爾清了清喉嚨,提高音量,“她沒死,她就是你一直要找的那個艾瑟兒,三百年前的她都能逃脫,三百年後一樣可以。”


    “……沒死?”安格斯喃喃地複述。


    “當然,說不定她的靈魂現在就在這附近。”她急切地蹲在安格斯身前。


    他麵上的暗紋在緩緩地消褪,琉璃般的雙眸似乎也開始有了聚焦的光點,梅麗爾連忙再接再勵地補了句,“也許,我們隻需要幫她找到可以附身的身體,她就能再活過來了。”


    想法是沒錯的,一直坐在安格斯肩上的溫如是幽幽歎了口氣。


    可惜那晚的攻擊損耗了太多的力量,現在的她已經沒有能力跟一個健康的靈魂爭奪身體主權。梅麗爾原來準備的那些人,多半都用不上了,但願到時候,他們不會太過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ma的地雷!~猛麽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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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擲時間:2014-05-21 13: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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