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嗯嗯點頭,「不是我,是你。」為了證明自己很聰慧,一學就會,又連起來說一遍,「不是我,是你,你是大壞蛋。」


    末了,還附贈她一個大大的微笑臉。兩眼無辜,真的無辜。


    阮攸寧眼前一黑,這都什麽跟什麽呀!他真醉了麽?


    她氣鼓鼓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湖麵上忽然傳來「砰」的一聲,煙火在半空綻開,接二連三,此消彼長。


    硫磺味隨風飄來,阮攸寧本能地皺了下鼻子。但見湖對麵,人影模糊,像是阿弟在放炮仗。他這人想起一出是一處,估摸著是酒吃多了,閑的!


    一簇火光落下,一雙朦朧儷影映入眼簾,她心裏咯噔,趴著闌幹,半幅身子傾出去探看,手突然被拉住。


    「點燈了!點燈了!」蘇硯眸子晶亮,一手指天,一手興奮地抓住她的手搖晃。


    阮攸寧心不在焉地應著,還在尋找那對身影,卻聽他聲音突然染上哀致,「怎的都沒顏色?」


    她心頭一震,迴頭看他。


    蘇硯揉了揉眼,昂首再望漫天煙火,皺起眉頭,扭頭看她,眉宇間的小疙瘩一下就解開了,「還是你好看,什麽顏色都有,比他們都好看。」


    阮攸寧忡怔住,低頭看了眼自己,一時不知該如何迴他。原來他真能看見自己身上的顏色。餘光偷瞥去,他笑得越是歡喜,她的心疼就更重一分。


    算了,她是個善良大度的人,看在他今天嘴還挺甜的份上,前世的事,暫且就不與他計較吧。


    她起身整理衣裙,站到他麵前,抖抖袖子,「知道這是什麽顏色麽?」


    蘇硯上下溜了眼,憨笑著搖頭。


    阮攸寧提裙轉了一圈,眉眼彎成月牙兒,比天上那枚還要亮,「這是蜜合色,淺黃白色曰蜜合,記住了嗎?」


    「記住了!」


    善良大度的阮攸寧,見他對這頗感興趣,同情心被挑起來,指著自己衣裳上的各種紋樣顏色,細細同他講解。


    蘇硯背倚闌幹,笑吟吟看她。


    湖麵卷來一陣風,吹散些微酒氣,他靈台雖還混沌,但也慢慢醒過點神。


    清甜嗓音徐徐刮過耳畔,叫他不禁想起過去在民間喝的糖水,甜而不膩,入喉難忘。抬眸在看眼前女子,肌紅腕白,色若春曉。


    他的喉嚨更幹了,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朝她走去。


    那廂阮攸寧還在衣裳上尋找不一樣的顏色,頭頂忽然落下一片陰影,繼而就是一隻手,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臉,停在她玲瓏的下頜,留戀片刻,微微發力,將她的臉抬起。


    「王爺?」


    她不明緣由,兩眼直愣愣地望住他。


    蘇硯好似沒聽見,低頭垂視,長睫在眼瞼遮落小片灰影,叫人分辨不出其中神色。拇指指尖帶著秋日微涼,細細撫摩她的唇,粉嫩豐潤,幽蘭般芬芳,搭配雙頰飛霞,是他平生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他一時情難自已,俯身吻下。


    陌生的唇,柔軟溫熱,僅是蜻蜓點水般地貼在一起,就如過電般,竄過心房,勾騰出一串驚悸和新奇,兩人俱都聳抖了下。


    片刻,蘇硯稍稍抬頭,隔出一分距離。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彼此唿吸相聞,陣陣擦拂肌膚,便有種酥麻感從脊背末端騰升而起,攪得人意亂情迷。


    阮攸寧腦袋一片空白,怔怔望著眼前人,直覺他眼眸閃爍星光,把漫天煙火都比了下去。腰肢驟緊,她被緊緊箍進懷中,驚唿出聲,還沒來得及低頭去看,雙唇再次被封堵住。


    蘇硯不再滿足於簡單的四唇觸碰,托起她後腦勺,撬開她的貝齒,開始攻城略地。


    阮攸寧一下瞪圓,腦子裏像架起一排風車,唿啦啦鼓動,吹得她耳鳴目昏。手抵在他胸前,推了下,可他的懷抱就如鐵鑄銅澆般,根本推不動,又或者是,她其實也不想推開。


    衣料柔軟滑順,她幾乎摸到他的心跳,強健有力,每跳一下都能帶動她一陣心顫。酒味從舌尖遞來,她似乎也喝醉了,忘卻所有猶豫和不安,抓緊他身側衣袍,緩緩閉上眼。


    迎麵吹來的風是冷的,他的身體卻滾燙如火爐。她在至寒和熾熱間浮浮沉沉,煙火灑落星星點點的光,一切都如墜夢境,就連這微澀的酒味,也在唇齒相纏間,漸漸軟化成蜜。


    那就,任性一次吧,一次就好。


    「可惜,王爺厭極了你這個禍水,隻想你死。」


    一聲嬌笑忽的蕩響在腦海深處,她心頭猛地一顫,豁然睜開眼。


    月色迷離,她隻能隱約瞧見眼前人的眉眼,精致如畫,沉在陰影中,與蘇祉如出一轍……


    不堪迴首的記憶,瞬息間爆裂開,一樁樁,一件件,宛如細針,鋪天蓋地而來,深深刺痛她五髒六腑。


    她一把推開蘇硯,雙手顫巍巍擋在胸前,戰戰兢兢退至角落,狀若驚兔。一瞬不瞬地望著他,每一根睫毛都在顫抖。


    蘇硯被推撞到石桌上,手膈到桌角,一陣吃痛,人也清醒過來,詫異地看著她躲在角落哆嗦,心疼懊喪,忙上去安撫。


    「不要過來!」阮攸寧抖著嘴唇,眼眶慢慢濕紅。


    蘇硯一下僵住,近不得,退不得,手懸在半空,五指慢慢攥緊,捏拳。


    「阮姑娘,我……」


    他很想給自己方才的衝動之舉,找個恰當的理由開脫,可一連想了好幾個,都覺不妥,支支吾吾半天,什麽也沒說出來。


    月影隱入雲絮中,煙火散盡,徒留滿亭嗆鼻硫磺味。燈籠裏的光暈漸漸不支,暗淡下來,兩人臉上或多或少,都籠上晦暗。


    「你就是個混蛋!」


    這是阮攸寧逃離涼亭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直到離開鄂王府,她都沒再開過口。


    翌日,帝京下起了雨。雨水如注,像是天上叫人捅了個大窟窿,綿綿不絕,一連下了有七|八小十天。


    這日天光才放晴,就有一駕馬車踩著滿街泥濘,從鄂王府轆轆往衛國公府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福貴閑妃 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心月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心月瀾並收藏福貴閑妃 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