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瑩恨鐵不成鋼似的地戳了下她額角,刻意停了會兒,盯著她的臉上下左右來迴逡巡,試圖從她神色裏揪出一點點旁的情緒。


    可惜什麽也沒有,這丫頭就是個木頭!


    俞婉瑩翻了個白眼,「王爺對你有意思啦!」


    阮攸寧當時就嗆著,臉都咳紅了,「你瞎說八道什麽!」


    「我瞎說?你怎不仔細想想,這桌酒,是為誰擺的?」俞婉瑩眨眨眼,聊起八卦就莫名興奮,「若真是要慶喬遷之喜,那為何放著朝中那麽些重臣高官不請,單請咱們幾個不成氣候的蝦兵蟹將?」


    「旁的人不說,就說我。我同王爺真真是一點交情也沒有,他請我來做什麽?」她搭上阮攸寧的肩,挑眉,「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這真正的座上賓,還傻乎乎的蒙在鼓裏頭呢!」


    她說完,兜頭給了阮攸寧一個榧子。


    阮攸寧瞪她一眼,適才被酒水嗆出的紅暈已然腿去,可臉蛋卻更紅了,認真想了想她的話,結果連脖子都紅了。


    他費心巴力繞了這麽一大圈,就是為了……請她?這這這也……太傻了吧!


    她捏著酒盞,一顆心突突亂撞,自相遇起的一幕幕在腦海裏不斷翻湧成浪,拍得她頭昏眼花。


    照理,她應該生氣的,他可是她上輩子的仇人!可不知為何,她竟一點氣也提不上來,反而還、還、還有那麽一絲絲……得意、竊喜?


    怎麽會這樣?她是不是有病。


    俞婉瑩閑閑地看著她把自己染成大紅布,笑著斟了杯酒推過去,朝涼亭使眼色,「與其在這傷腦筋,倒不如痛快一刀,直接尋人家問個清楚。」


    阮攸寧下意識就要搖頭,俞婉瑩捧住她腦袋,同她好說歹說,分析利弊,見她還在猶豫,拍拍她的肩,「不是你說,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的麽?姻緣這東西,能不能如願全憑運氣,若真遇到好的,可千萬要爭取住。這萬一錯過,後悔起來可就是一輩子的事,日後你哭都沒地方哭。」


    她坐起身,舉起自己的杯盞,目光落在酒麵上,卻有些空洞,嘴唇翕動,「別學我……」


    「你說什麽?」


    阮攸寧探頭去聽,俞婉瑩已收拾好情緒,笑吟吟把酒塞她手裏,推她往涼亭去,目送她走遠,自己方才坐迴去,斟了滿滿一杯酒,一仰而盡,再倒滿,再喝,如此不斷。粉麵泛春,眼神也漸漸變得不清明。


    一壇酒已空,她順手從旁邊取了壇新的,正要揭上頭的封蓋,頭頂上突然罩下片陰影,奪走酒壇子。


    她詫異抬頭,但見梁珩立在麵前,盯著她,滿麵慍怒。


    阮攸寧停在假山後頭,探出半顆腦袋,眺望涼亭。


    王府後院這湖鳥瞰就像一柄玉如意,涼亭落在如意末端,像美人執玉的手。


    蘇硯獨坐其中,背對這邊。月亮一線,懸於中天,銀輝裹在他身上,似一卷靜靜鋪展開的水墨畫,但也因過分清雅,而顯得不易親近。


    阮攸寧踮腳看了會,心頭像被人掐起一小塊肉,輕輕撚了撚,適才那些忐忑情緒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心疼。


    在前世僅存不多的與他有關的記憶中,這人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就連娶妻生子也落後別人一大步,旁的幾個兄弟姐妹都兒子女兒一大把了,他府上別說王妃,連個通房都沒有。偌大的王府,也不知他一個人是怎麽熬過來的?


    再厲害的人,內心深處照樣也有不可言說的軟肋。他其實,很希望有人陪吧……


    阮攸寧拍拍臉頰,深吸口氣,提裙跨上涼亭。


    「這裏風大,吹多了怕是會受寒,王爺還是迴去吧。」


    蘇硯轉頭看她,捏著杯盞輕輕轉手腕。


    依他身子的狀況,的確不宜在風口處多待,但他今日心情不錯,吃了酒身子發熱,便想著來吹風發散發散。


    本來已經發散得差不離,預備迴去的,可……


    涼亭內點著燈籠,光暈輕覆她白皙清透的臉頰,如一滴朱砂落進水中,緩緩泅開嫣紅絲縷,嬌豔欲滴,楚楚動人。


    他喉中發澀,舉杯一仰脖,烈酒一路熱辣辣下去,就更渴了……


    不僅渴,還有點躁,有點暈……


    他一直不說話,還歪著腦袋瓜看她,阮攸寧有些尷尬,胸口擂鼓,漸漸支持不住表情,垂了眼睫轉身要逃,衣袖叫人拽住。


    蘇硯在身後淒惻喃喃:「你這麽好看,陪我看會兒月亮,好不好?」


    他眼神迷離,嘴邊掛著憨直的笑,一臉懇切地搖晃她衣袖,像個三歲孩童在討糖吃。好好一身尊貴氣韻,統統喂了狗。


    阮攸寧眨眨眼,又眨眨眼。


    哦,敢情是喝醉了!看來咱們這位大名鼎鼎的戰神,有時候還真是很接地氣,不大認路,還不會喝酒,但卻很會做飯?


    嘖嘖嘖,咋養出來?


    嗟歎之餘,她還有那麽些幸災樂禍,屁顛屁顛坐到他身邊,歪著腦袋上下打量,眼珠子吱溜溜轉了圈,小心翼翼試探:「王爺知道自己是誰麽?」


    蘇硯學著她,偏歪下腦袋,吱溜溜轉了轉眼珠子,最後盯著她嘿嘿傻笑,搖搖頭。冠上明璫亂撞一氣,發出細碎悠揚的聲音。


    不知道自己是誰?這可太好啦!反正醉酒的人,醒後也沒記憶,那她還客氣什麽?


    阮攸寧笑眯眯側坐,與他麵對麵,「既然王爺什麽都想不起來,那本姑娘就勉為其難告訴你,你叫蘇硯,從上輩子開始,就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蛋。來吧,把這話重複一遍。」


    蘇硯好像沒大聽懂,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


    阮攸寧扯著他衣袖,連哄帶騙地催他趕緊,「時候不早了,你困不困?你把這話說完,我就帶你迴去歇息。」


    蘇硯還是懵懵的,扭頭望天,「好黑呀,誰把燈吹了?」


    阮攸寧嘖了聲,捧著他腦袋,強行扳正,語氣頗為不耐,「快說!我是大壞蛋。」


    蘇硯像是被嚇著,收緊下巴,兩眼水潤透光,怯生生看她,「你是大壞蛋……」


    「不是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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