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聲,奮力一縱,一下蹦了個無影無蹤。晉磊真氣護體,全力向飛退,銀矛早擎在手中,化做一團光幕護在身前。


    可是,半晌,門內卻沒有任何動靜,隻是從剛剛啟開的那道縫隙裏,不斷有強烈至極的金光迸射,有濃鬱漫天的霧氣,不,應該是“水氣”漫出,除此,再無異狀。


    晉磊疑惑了半天,試著向前走了兩步,倒也沒什麽意外,於是抬起頭來尋找閃電,可一尋之下大吃一驚,閃電呢?閃電哪裏去?


    猛一迴頭,好嘛,這家夥竟然一蹦蹦到入口處去了,晉磊向它一揮手,讓它過來,可這家夥四蹄在地上亂踢一氣,說什麽也不過來,看來真是嚇得狠了。


    晉磊向它做了副嚇人的兇相,意思是“你要再不過來,我可急了,到時可有你好瞧的。”


    無可奈何之下,閃電才閃閃躲躲、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這哪裏還像是一個萬匹野馬的大首領?


    晉磊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挽住馬疆,讓閃電躲自己背後,再次向那次門走去,決心這次一定要一鼓作氣地打開門,探個究竟。


    閃電一步一頓地跟在他身後,真是有些膽顫心驚了。


    晉磊行功運氣,凝神戒備,走到門前,緩緩伸出手去,再次拉住了門環,用力一拽。


    “哢哢”聲響中,那扇石門打開的角度越來越大,金光與霧氣衝室而出,光華刺目,讓人不能睜眼;霧氣逼人,使人艱於唿吸。


    就像是屋子裏藏著上千個太陽,太陽下麵則烤曬著不知多少滿是雨水的雨雲。


    門終於完全打開,金光與霧氣像是憋悶了幾萬世的囚徒,終於奪門而出。


    一瞬間,山穀中奇景乍現,一道金光凝成一條碩大無朋的光柱,以山洪暴發般的狂猛之勢衝天而起,而另一道水汽也以同樣狂猛的氣勢衝出門來,倏然散了開去,隻數息間便氤氳成漫天雲彩,罩住了整個山穀。


    金光燦爛、雲霞飛舞,山穀中頓時變成了一座七彩斑斕的人間天堂。


    那種美,縱然傾盡天下之墨也難以訴說其萬一。


    而晉磊身處其中,早就迷亂在那片金光與雲氣之中,魂迷神散,不能自持。


    金光與雲汽,在門內反複吞味,循環不休,這一刻,再沒有了時間的概念,世間萬物,仿佛都產生於這扇門,又仿佛消失後重歸於它,在其中往生來複,運作不休。


    這扇門規定了一切,糾正著周天萬物在時間秩序中的不公正,將一切都釋放出來並不斷打亂重來,它是晝又是夜,是冬又是夏,是戰又是和,是盈又是虧……


    雲霞光柱之中,晉磊心魂搖顫,神思飄渺,他看到了,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曾經,看到了這個世界的過去,看到了這個世界的未來,不,那不是看,而是用心的觸角去觸摸,用心的靈力去感知,那是種無法訴說並且玄之又玄的感覺。


    金光漸漸收起,雲霞緩緩散去,門內由光明複黑暗,一切,都在寂靜中產生,又迴歸寂靜。


    那扇門完全向晉磊敞開著,毫不吝嗇自己的秘密。


    晉磊牽著閃電,邁著凝重的步子,輕輕走進門內,石門自動合上,晉磊眼前先是一暗,然後光明複現,堪堪照亮周圍的景物。


    這是一間普通的石室,四周空空如也,唯有室內正中,擺放著一樽燒得通紅的洪爐。室內的光明正是由這洪爐發出。


    洪爐火光熊熊,蒸騰起滿室強光,偶然間會有火花濺出,卻出奇地不會落在地上,在室中繞來繞去,飛舞不休,每當要碰到石壁時,竟然像長了眼睛一般,躲了開去。


    不過,在室內飛舞的火花始終保持九九之數,隻要超過這個數字,那多餘的一朵便會墜下地來,瞬息不見,真是玄妙至極。


    這樽洪爐沒有任何燃料,偏就在那裏火光不停,燒個不休,細看之下,更讓人稱奇。洪爐之上,竟然有一拳淨水,晶晶瑩瑩、團團滾滾在洪爐火上烤煉,不墜下,不升起,不萎縮,不膨脹,看得人心頭一淨,萬念頓消。


    晉磊登時看得呆了起來。如果剛才石門大開之際,那道奇景欣然勃然,氣勢恢宏猶如萬馬奔騰,那麽,現在晉磊眼前的景象卻像是卷簾之後玉人弄蕭了,幽幽靜靜,輕輕淺淺。


    可是,不知怎地,晉磊卻能充分地感覺到,這幅洪爐炙滴水的奇景,氣勢雖不同,但內在裏卻散發出無比龐大的生命力,與那金光雲霞的偉力毫不相悖,甚至有趨同之感。莫非,這便是萬物的本源?


    晉磊好奇心起,隻想到得近前細看。他輕輕走上前去,洪爐雖然看起來酷熱無比,可實質上即使走到近前也感覺不到絲毫溫度,就連那洪爐之中的火光也仿佛隻是幻像,即使用手去觸摸也不會給人造成半點傷害。


    看到那拳水滴實在誘人,晉磊便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將它托起,置於掌中。忽然間,水滴盡散,化做一道流泉從晉磊指縫中鑽出,盡數灑落洪爐之內。


    洪爐頓時轟然一聲大響,就在晉磊身邊炸裂開來,一時間晉磊驚得魂飛魄散,連後悔都來不及了。可是,這一切都並未給晉磊造成任何傷害,仿佛隻是在腦海完成的幻像一般。


    洪爐炸裂之後,非金非鐵的碎片失去重力一般在室內盤旋不休,在那滴晶瑩剔透的水滴的盤繞下,與一衝而起火光一道,在室內旋轉開來,就在晉磊身前。


    水、火、金鐵碎片旋成一團,越轉越急,越轉越快,驀地,滿室光華大盛,一道強光從晉磊麵前的那團不知怎麽形容的物體中射出,映在對麵牆壁之上,現出無數金光大字。


    “天地,以其不自生而長生,道者,外其身而身存。以火灼心、以水浸心,心內存氣,心外無物,以萬物為芻狗,視眾生為草芥,綿綿若存,用之不勤。一切皆流,無物常住,唯有玄牝,虛空永存……”


    天地至理,在一行行金字中閃現,終於,又隨著那金字的消失而漸漸隱去,不複得見。


    晉磊雙膝跪倒,滿眼清淚,忽然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魔,明白了自己為什麽要入世曆劫,亦明白了隻有身在世內而心在世外做好該做的,經曆該經曆的,隻要無愧天道,就能持心守靜,循入永恆……


    他心魔頓解,道心清靜,無它無我,萬法自然,竟然跪在地上沉沉入靜。


    他身後的閃電不知何時也伏了下來,似是懂得了什麽,一聲不發。


    “當啷”,一聲金屬的清鳴,將晉磊從至靜中喚迴現實,抬眼間,一柄長刀落在石板之上,卻是剛才那奇異的水、火與洪爐的碎片煉化而成。


    這是把彎刀,但彎曲的角度異常特殊。刀身與正常的長刀無異,隻是近刀尖的二指處開始向上彎曲。


    這一彎之勢不可收拾,竟然向著刀柄處生生有折返的傾向。可彎曲不過兩指距離卻又終止了彎曲,給人戛然而止卻又循環不休意猶未盡的感覺,真是奇異至極。


    整個刀身呈現暗紅之色,仿佛刀身裏麵囚禁著一團奔突的活火,明豔的火光穿過鋼鐵囚籠後發出暗紅的光彩,細看之下讓人莫明悚然心驚。


    刀鋒鋒尖處晶瑩雪亮,縱然在這暗室之中也是光華璀璨,像觀音大士瓶中的一滴聖水,快樂卻又孤單地虛虛懸在刀鋒盡處,給這柄霸氣縱橫的刀平添了幾分慵散的風情。


    這一柄刀,奪天地造化,仿佛就是剛才那喻示天地起源的洪爐、火光與爐上的一點不散的水滴。


    晉磊輕輕握住滿是古樸花紋的刀把,橫刀於雙掌之間,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刀身上發散出來,直衝他內心深處。


    他閉上眼,“看”到了世上的萬物由火與水相生相克中衍生出來,由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直至九九歸一重頭再來……火與水交纏糾結在一起,催生著一切,又毀滅著一切,它們合二為一,是起點,也是終結者,是一,也是無數。


    刀身中蘊藏著的火樣暴烈讓晉磊心中霸氣衝天,永遠隻想向前,永不言敗;可是刀鋒鋒尖之上那滴水柔情又讓晉磊心思寂靜,無生無滅,心外無物。


    這對衝突不止的矛盾集中地體現在這柄不應該出現在凡間的寶刀身上,刀身中蘊含的這宇宙間最終極的力量也讓晉磊既興奮又害怕。


    如果這力量被一個他這樣的凡人全盤掌握,會發生什麽?會否像魔帝一樣裂空而去,在另外一個無法想像的時空中快樂地翱翔?


    可是,如果勘不破此刀力量呢?隻會讓自己窮一生去苦思追尋,最後鬱鬱而終,道基在看不破的絕望中一損再損,終生遺憾!


    得是為了不得,正如同修道心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心守永恆再不受修心之苦,可是如果為了這無人能解透的秘密而困頓一生,得到這把寶刀又有什麽意義呢?


    晉磊道心大亂,不斷將寶刀放下又提起,提起又放下,心中反複交戰,倒底要不要將它據為己有。


    閃電在身後卻見主人臉上異像紛呈,一會紅光湛然,轉瞬又水樣清冷,如此反反複複,不知何時而終。它終於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在晉磊重重踩踏地麵,發出“得得”的脆響。


    這聲聲脆響將晉磊驚醒過來,迴望了一眼閃電,忽然心中湧起萬千思緒。


    “閃電,就跟在自己的身後,可是,它屬於自己嗎?它被自己占有了嗎?不,沒有。占有,不過是世人所營造的假象,不過是形式上的自我慰藉罷了,有什麽東西能真正的屬於誰呢?無論你怎樣愛護它、關懷它,甚至是百般地折磨它、摧殘它。


    最終,它還是它,形狀的不停變幻永遠不能改變它內在的結構,就如同一粒大樹的種子,你可以用腳踩它、用火燒它、用刀砍它、不給予它應得的土壤和水份。


    甚至將它封存在黑暗之中讓它永世不見陽光,這都沒關係,最重要的結果就是,你不可能讓一棵大樹的種子長成小草的嫩芽。


    播灑下的龍種,生出的東西哪怕再奇特,也隻會是改變了形狀的龍,而永遠不會是跳蚤!


    像是閃電,它可任晉磊騎乘,任晉磊駕駑,可這就算占有了嗎?


    不,不是!閃電依然是屬於自己的個體,永遠不能變成我晉磊肌體組織的某一部分。就如同,你可以占有一份情感。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那份情感的主人變成自己真真正正的一部分。人,永遠都是孤單的個體,沒誰能真正的走進他的靈魂,他的心。


    刹那的心靈相通永遠不可能成為永恆,短暫的相知之後是莫名的愁悵與苦悶,還有孤單與寂寞――注定孤單!“


    想到這裏,晉磊長歎一聲,眼前浮現了塞莉亞的影子,一陣疼痛襲來,為什麽會有這些莫名奇妙的想法呢?他和她,彼此癡心愛戀,卻又能走出多遠?道的終極,道的代價,究竟是什麽?


    一想到這裏,晉磊的心又亂了起來,剛才仿佛抓到的一絲頭緒全都消失不見了。


    “罷了,該來的總要來的,該去的總要去,沒人能夠阻擋。一路走下去吧,相信上天會給我一個答案”。


    他輕輕地自言自語道,緊緊握了一下手中的刀,將它珍之又珍地牢牢束在背上,轉過頭去拍拍閃電的大頭,“我們走吧”。


    說罷,二人一馬,轉頭向來時的那扇石門走去。


    山穀之中,依然鳥語花香,明媚如春,室內所發生的一切,都與它沒有半點關係。它是一個封閉的體係,怡然自得,每個山穀的生命都其樂陶陶,渾然忘我。


    晉磊牽著閃電出了石門,隻聽石門一聲輕響,在一人一馬身後慢慢合上,越合越緊,漸漸,竟與石壁融為一體。玄牝至門這四個大字也漸漸隱去,消失不見了。


    如果誰再有幸進得這山穀來,也許,再不會見到這樣一扇蘊含天地至理的門,隻會看到一麵平滑如鏡的石壁。


    晉磊沉重的歎息一聲,思緒萬千地向外走去。


    穀外,塞莉亞呆立高崗之上,兩行清淚沿著白玉也似的臉龐蜿蜒下來,她不發一語,看著那道蠻族人一提起便禁若寒蟬的天峽。


    紮哈與其他鷹族戰士均站在她身後,焦急地等待著,連馬兒也不安地低聲咆哮嘶鳴,人人心緒雜亂,如亂麻一堆,無從梳理。


    “咳,塞莉亞妹子,你,你別著急,晉磊兄弟武功蓋世,就是進了天峽,也會,也會沒事的。”紮哈越說越沒信心,越說越是有氣無力,說到最後,語若遊絲,隻有自己能聽見了。


    天峽,原來晉磊進去的這道峽穀便是千百年來無人敢進的天峽。傳說,進得天峽的人都是有死無生,從來沒有人迴來過。晉磊再是本領通天,又能幸免嗎?


    鷹族戰士人人心裏都劃著問號,焦急不安,彷徨恐懼地等待著一個未知的結果。


    時間過得太快了,轉眼間,已是午後,表麵上風華正茂的太陽,其實老態盡顯,最輝煌的時刻也正是它將要隱去的前兆。


    它正一點點在遠方消逝著。塞莉亞的一顆心也如同那落山的太陽一般,緩緩沉了下去,沉在一汪絕望的黑水裏。


    忽然間,天地間猛地一暗,緊接著光明大作,遠天峽深處,遠山之中,一道龐大得不知怎樣形容的金光衝天而起,周圍是一道白龍般的雲汽圍繞著,良久,方才散去。


    天知道,究竟在天峽深處發生了什麽。


    紮哈猛然大驚,突然間像是傻了一般,“巴喀先祖,冰雪神刀,統一高山各族……”他中魔般喃喃自語反複念著這幾句話,驀地大喝一聲,“是他,就是他,就是我的晉磊兄弟。”


    話語之中,滿懷欣喜,滿懷激動,像是終於勘破了一個千年不解的秘密,興奮得不能自已。


    塞莉亞也被那異相震驚了,隨後,心中猛地大亂,害怕的感覺油然而生,一種鑽心的痛楚襲來,彼時,晉磊剛剛經曆了生死虛空,來到石門之前。


    一聲尖叫,塞莉亞策馬飛馳下高崗,直直地向那道天峽奔去,竟然要進入天峽死地尋找晉磊。


    紮哈尚還沉浸在自己那無人能懂的話語裏興奮激動著,沒提防塞莉亞竟然在天峽深處生出異像之後策馬飛奔,要進入天峽,這下他可是大吃一驚,連忙追趕。


    可是雪舞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如一道激電般一個衝刺便到了天峽穀口,馬上就要進去了,如果她這一進去,就再沒人能阻擋住她了。


    千年死地,蠻族戰士再是勇猛也不敢進入。


    “嗖”,一枝利箭破空而至,帶起一陣強烈的氣流,“錚”,金石交擊,用精鐵製成狼牙箭尖的長箭險險劃過塞莉亞前額秀發,激射進左側的石壁。


    眼力之準、功力之強,紮哈也是自歎不如,差了很大一截。


    塞莉亞一驚之下,從極度悲觀瘋狂的心緒清醒過來,勒住了雪舞,她再是心智迷亂也知道,敵人第一箭隻不過是示警,如果她要硬闖,第二箭怕是就要直接瞄準她了。以箭手的這份功力,塞莉亞自忖要躲過這一箭是困難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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