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陳老太太就沒對文嫡大聲說過話。以前家裏那樣窮,文嫡的那些個不合理的要求,陳老太太拚足了勁都會滿足她。


    不易被親娘這麽一通罵,文嫡撇了撇嘴,收住了眼裏的淚。她一心想要個兒子撐腰,吃了陳老太太這一迴嘴,也不管麵前罵自己的是親娘,將手裏的瓜子殼撒了一地,踢倒了一隻椅子站起身叉腰迴嘴:“不單單是段家,包括族裏頭,隻有我生了倆閨女,至今沒有添上個兒子。我若不趕個先提出來,若叫族裏有兒子的人家惦記著可怎麽辦?”


    有那等生出不兒子的人家,過繼也輪不到娘家侄兒,而是從族裏叔伯兄弟家領一個過來。文嫡是怕今後自己真的不能生,萬一過繼了族裏的孩子,養大了依舊是隻白眼狼,不如娘家侄兒,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血脈相親,她這個做姑姑的也好控製一些。


    陳老太太望著自家閨女歎氣,她在疼閨女,也知道她如今算是段家的人,若是過繼娘家侄兒,隻怕不等陳老爺子發脾氣,段家便會先打上門來。陳家上趕著將孫子塞過去,這不是詛咒段二虎無後算什麽,沉臉子一張嘴:“你說這過繼的話太早了些,你又不是命中注定無子,今年秋天懷了個哥兒,卻不注重包養,白白的掉了。”


    提到秋天落得那男胎,生生剜了文嫡的心,一雙眼睛重新蓄滿眼淚,卻是真的傷心了。


    “都怪老大家的那個醜八怪,若不是她,我好好的孩兒怎會落下,她在背地裏不知道咋詛咒我呢。”文嫡咬牙切齒。“她仗著肚子裏爬出來兩個賤小子,天天給我橫,盯著家裏的一點子家產,等我有了兒子,我再也不讓一讓她。”


    文嫡這是把秋天自個落胎的事記到段家老大媳婦頭上了。她也不想想人家有沒有必要那樣做,先不說人家有兩個兒子,即使沒有兒子。段家的全部家產也輪不到二房頭上。鄉下有不成文的規矩。老大一家承擔著奉養雙親的責任,不管老大有沒有兒子,家裏的家財八成都要分給老大。


    陳老太太也知道自家閨女的脾性。但她不認為自家閨女有錯,還怪段家大房媳婦作為長嫂不體諒體諒文嫡。打小,她對文嫡,都是捋順了毛順著來。從來沒有說過她一句岔話,方才得知她要過繼侄子。也隻不過罵了兩聲,還被文嫡給反擊了過來。


    “娘,我這肚子若是有一點動靜,我也不動那過繼的想頭來。段二虎如今三天不給我講一句話。我也不怕臊,實話給你說了吧,這整整一年。他連我床都不挨一下,天天就在外屋打地鋪睡。我沒有種子,我咋生兒子?”文嫡摸了摸肚子,一把苦淚咽進肚子裏。


    陳老太太還不信:“那秋天的那個怎麽說?”


    文嫡低下頭,紅了臉。一年不挨自己的床還是她往少了說,事實上自打秋姐出生後,段二虎便搬離到了外間,打起了地鋪。段二虎這樣,倒真不是因為她連續生了兩個閨女,而是文嫡又懶又滑,成日沒事便走東家串西家,說這家的是非,道那家的長短,她又不會說好聽的話,口舌上偏不饒人,三五日的便出一迴她和旁人攀扯口舌的事情出來,一開始段二虎還給她擦屁股同她講道理,她卻不認為自己有錯都是旁人的錯,天長日久段二虎便不再理會她。加之文嫡脾氣差,在吃頭穿頭上樣樣要好的,段家雖然有點家底,也禁不住這樣折騰,若是她一個兒媳便罷了,前頭還有個大兒媳呢,段老太太看不過去,便說了文嫡幾句,這一下子點燃了火,文嫡便整日坐在門口指桑罵槐罵起婆婆來,滿鎮滿村再也找不到罵婆婆的兒媳,段二虎的臉都丟進了,漸漸地便厭了文嫡。


    今年秋天懷得那個孩子,是文嫡想兒子想的急,給段二虎灌了春酒,喜的是當晚便懷上了,憂的是她有了身子後裝腔作勢生生作沒了。


    原她還沒有過繼的想頭,見她哭的傷心,已經對她冷心的段二虎便勸她:“身子要緊,就算日後沒了兒子,咱過繼一個也是一樣的。”


    文嫡咬了牙,思來想去,與其被段二虎過繼了族裏的孩子,不如她從娘家過繼一個來,這樣她自己還好控製一些。


    陳老太太見文嫡摸著肚子不吭聲,便明白她所說的話是真的,先前她還敢憤憤然的罵段二虎,如今知道閨女的處境卻再也不敢了。若論硬拚硬,她還真怕段二虎將文嫡休了。


    “男人就該哄著來,該給麵子給麵子……你們倆還年輕,小夫妻沒個不吵嘴的,過後便好了......”陳老太太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這話,文嫡和段二虎又不是新婚兩頭熱,床頭吵架床尾和。段二虎又不是老了,他還很年輕,正是熱血的時候,竟然硬挺挺碰也不碰文嫡。自家閨女和守活寡有啥區別,陳老太太一口氣便有些提不上來。


    “娘這會子來勸我,娘對爹一輩子這樣,也沒見爹像段二虎這樣。”文嫡和段二虎冷成這樣是有根源的,她打小就見陳老太太對陳老爺子蠻橫、不講理,可陳老爺子迴迴都遷就,她以為天下男人都和陳老爺子一樣,要無怨無悔遷就老婆的。


    陳老太太跺了跺腳,心裏暗罵文嫡是個不開竅的。陳老爺子對陳老太太包容那是有原因的,他一個二婚帶著孩子的男人,娶個黃花大閨女,怎能和沒有經過事的毛頭小子比。就是陳老太太,也不敢仗著陳老爺子好性兒,就敢天天作死,拿開她對前頭所出三個兒女做的事兒,她對陳老爺子也算得上貼心貼肺,一年四季衣裳俱是她親手縫,每晚的洗腳水也是她來燙,文嫡隻看到她蠻橫的一麵,卻沒看到她體貼的一麵。若不是這麽著,隻怕早在她把文英嫁給不作為的娘家侄兒,陳老爺子也要冷了她。


    陳老太太本來聽見她提過繼侄兒那一大篇還欲再罵,過後聽見她哭訴段二虎怎樣冷她,倒不言語了,她在心頭盤算一下,自家孫子有許多。且張氏和蔡氏還年輕。日後在生兩三個也沒有不可能,可閨女就一個,若真為了子嗣的事被段家休迴來可咋辦。兩下裏手掌一碰口風一鬆:“你想過繼哪一個沒有?”


    陳文嫡深唿了一口氣。目光一閃:“本來我打算過繼齊平那兔崽子的。”


    陳齊平年紀小,若是真過繼到自家身邊,打一巴掌在給一顆棗,好控製的很。何況大房如今做著生意。又開鋪子又開作坊的,以後他們不能看著齊平不管。好歹分給一份家業,還不都落到她文嫡手裏。且齊平現今念著書,過繼到自己身邊,她臉上有光。


    隻是大房現今起來了。從李氏到幾個孩子起,都不像往常那般軟弱,她自己也知道過繼齊平隻不過她做的春秋大夢一場。


    “甚?齊平?”陳老太太豎起了眉毛。到底為閨女著想,勸了一句。“隻怕不好控製,上迴和春姐扯了幾句,小小年紀氣性便那樣大跑了出去,瞧她那樣子,日後也不可能對你服軟。”


    在一個原因陳老太太沒有點明,大房自打日子好過起來,齊平如同在蜜水裏泡著,真過繼了,隻怕過不慣粗茶淡飯的日子。


    “娘說的對,齊平這孩子就是個白眼狼,就算養大了,也不會和我貼心。”文嫡把齊平排揎了一通,眼睛往外麵一瞥,外頭二蛋和三蛋正在打雪仗,一張臉花貓也是,“我想從二蛋和三蛋裏頭挑一個。”


    陳老太太倒是心疼了,她眼睛裏在看不上張氏,可二蛋和三蛋是她嫡親孫子。待她百年後,這些孫子還要一溜兒的跪下,給她燒紙磕頭呢。若是大房還沒有起來,她倒是願意文嫡過繼齊平,雖然都姓陳,左右不是她的骨血,她倒是樂意看著前頭死去的那位少一個孫子祭拜。


    “隻怕你爹不願意……”陳老太太想罵閨女糊塗,到底下不了嘴,隻得抬出陳老爺子出來。


    “這事先不和我爹說,我先探探四嫂的口風。四嫂準了便準了,至於四哥,他一向聽娘的話。”提到四房兩口子,文嫡頗為不屑。張氏懶饞,陳子貴不務正業,三個兒子是一串拖累,日後成親光彩禮都夠他兩口子受的,日常閑聊,張氏總感歎自家三個都是賠錢貨,心裏頭羨慕那些有閨女的人。若不是這麽著,文嫡還真沒有那樣大的底氣過繼四房家的兒子。


    “二蛋三蛋年紀在這擺著,隻怕大了些……”陳老太太說。


    “大啥?待到了我身邊,把些肉給他吃,做兩件新衣裳,這兩個小子隻怕爭著過繼。”文嫡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外頭兩個侄兒,聽出陳老太太嘴裏的不對味,不在意的揮揮手,“娘你不用擔心,改個姓又怎的,咱們村裏又不是沒有這個例,那些個過了繼捧完盆摔了碗的,還不是又改迴姓來。何況這是過繼給我,又不是那些不相幹的旁人,他到哪還都是你的孫子。”


    陳老太太一句話不說,肚子裏千迴百轉,一麵是自己的親孫子,一麵是自己的親閨女。


    陳文嫡隔著窗子,朝外頭的二蛋、三蛋招了招手:“外頭怪冷的,你兩個來屋裏,我給你們果子吃。”


    因怕兩個侄兒不肯來,文嫡特意抓了一把果子朝外頭搖了搖。


    二蛋、三蛋見有果子吃,扔下團的一手的雪球,爭先恐後進了上房。


    到了上房,見陳老太太和文嫡對坐著,兩個人瞅著桌子上得果子咽口水,卻不敢向前。相比較陳老太太,這兩個小子更怕文嫡,這個姑姑一向不給他們好臉色瞧。聽哥哥說上迴齊平吃了幾隻果子,便被姑姑用燈油燙了,二蛋、三蛋幹站著,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挪步兒。


    文嫡這次卻出奇的和善,朝兩個侄兒招了招手:“怎地,不過來?”


    抓了一把福橘餅、羊角蜜塞進兩個侄兒手裏,二蛋和三蛋還不敢吃,拿眼看向陳老太太。陳老太太難得溫和一次,擺了擺手:“吃吧。”


    二蛋和三蛋這才狼吞虎咽吃將起來。福橘餅清甜、羊角蜜軟糯,兩個人平時很難能吃一次。


    “別急,還有呢。”陳文嫡笑意盈盈,站起身子,將正匣子果子都擺了出來。


    二蛋和三蛋從未這樣吃過,敞開了肚子,不消一會一整匣子果子便吃盡了。


    “來,喝杯蜜水。”陳老太太恐怕兩個孫子撐壞,親自泡了兩碗茶遞給倆孫子。


    文嫡便上下打量起二蛋、三蛋來,兩小子長得挺壯實,清一色的厚棉襖,隻是辨不出顏色來,袖口上被鼻涕糊得糊糊塌塌,心裏便翻騰起一陣惡心來。若說比較,這兩孩子確實沒法和齊平比。這也怪張氏,好好地兒子,被她養的給孫猴子一般。


    “這果子好吃嗎?”文嫡收起肚裏的惡心,指了指麵前的空匣子。


    “好吃。”三蛋吸著手上的蜜汁兒,嘟嘟囔囔的迴應,二蛋年紀到底大了些,隻那眼睛瞅著文嫡不說話。


    “好吃,若是跟了姑姑,天天讓你們吃。”文嫡笑了一聲。


    兩個孩子猛然間進了屋裏,吃了半天的果子,被熱氣一熏,鼻涕流了出來,便拿袖子去擦。


    “沒得惡心。”文嫡皺了皺眉,“你瞧瞧你們倆給土猴一般,你娘也不給你們做身好衣裳穿。”


    兩個孩子便不說話。


    “你們兩個誰願意跟我家裏去,我天天給果子吃,給新衣裳穿。”文嫡繼續誘惑。


    兩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心裏實在想吃果子,也想要新衣裳,可卻怕文嫡,這個姑姑一向喜怒不定的,這會子給你果子吃,下一迴說不定便擰屁股了。


    “是去姑姑家過幾天麽?”二蛋大著膽子問。


    文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叫姑姑一聲娘的,天長地久的住在姑姑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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