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一聽喬氏說的那話,便唬的跳了起來,方才端茶的手顫個不停,茶杯一顛,差點打翻,裏頭的茶水傾倒在手臂上,陳雪嬌離得近,趕緊拿了幹帕子抹擦,幸而茶水是溫熱的,衣裳又穿的厚,才沒有燙傷。


    這話喬氏忍了半下午,本來想尋個空閑時間給小姑子透個信兒,可轉念一想今兒是雪如的生辰,大家歡歡喜喜一堂,不好拿這烏七八糟的事情敗了小姑子的興頭。可不說,心裏頭又膈應的慌,她本身便是個爽利的,心裏頭再也藏不住話,好容易等韓家人走了,陳秀才帶著陳齊安討論功課去了,隻留下滿屋子女眷閑聊兒,便把這話說了出來。


    來給雪如做生日的婦人當中,其中有一個是喬氏的手帕交,嫁到了茅山村,和李氏的關係也很好。她被安排在西廂房那一桌席麵,喬氏抽個空去西廂房和她聊了聊天,說了一會子,那媳婦閑聊一般扯到了文嫡身上。


    “這話我是聽我小姑子說的,我家小姑子和文嫡嫁到一個村,左右不過五步路的距離,她耳朵裏刮了幾句話,說文嫡生不出兒子,想過繼娘家侄兒,還說娘家那幾個侄兒,齊安和齊林年紀大了不好管,老四家的三個孩子給泥猴一般,她這話一出,不是想過繼齊平還是哪個?”


    “挨千刀的,她婆婆能同意,又不是同宗同姓的?”


    喬氏罵了一句,恨不得立馬就要找李氏討主意,被那手帕交拉住了:“我也是今兒早上才知道這事的,我本來想給你小姑子說道說道,可這大喜的日子沒了壞了興致。這不你在這裏嗎?我先透給你知道。你撿個機會給你小姑子說說,文嫡那人,不知道安的啥心,我看她是生不出兒子,急的兔子咬人,也是沒轍了。”


    李氏點了點頭,兩個人悄悄罵了幾句。待到了晚上喬氏便一行罵一行把這話透給了李氏。


    喬氏的兒媳婦王氏。自小便是個潑辣的,懷裏抱著孩子,掂了兩掂。呸得啐一口便罵:“真是臉大,再也沒見過她這樣的,黑心種子,生不出兒子來。便想著別人的兒子。”


    李氏氣的手腳都立不住,再是好氣性的人叫這樣欺上門心裏頭也沒了好生氣。一句話說不出來,恨不得立馬殺去文嫡家去問個究竟。


    “娘,你別急,她隻是有這個想頭。做不得準,你和爹不同意,哪個敢說過繼的事情?”陳雪嬌心下對文嫡頗為不齒。她連生兩個閨女,段家倒沒有說啥。村子裏連生好幾個閨女才得來一個兒子的人家多的是,偏偏她自個過不了自個那關,凡事都喜歡爭強好勝,見婆家大嫂前兩胎俱是小子,心下不平衡,非要追生一個兒子出來不可,日日求醫問藥拜佛擺送子觀音,可如今秋姐都三歲了,她肚子依舊不見動靜。今年秋天倒是懷了一胎,她為了爭一口閑氣,和婆家大嫂扯了幾句口角,迴到屋子裏又是摔盆又是砸玩,鬧騰的累了,眼前一黑,一腳跌在地上,竟然見了紅,好好的一個男胎生生被她自個作沒了。


    按理說文嫡還正年輕,如今還沒到非生不出兒子的年紀,怎麽就想著過繼了呢。


    “娘有啥好擔心的,若真到了過繼那一步,段家族中嫡嫡親的大伯家那許多的堂兄弟,俱都娶了媳婦生了兒子的,哪裏還輪得著她來打娘家侄兒的主意。”陳雪嬌這句話給了李氏一個主心骨,李氏方才乍然聽到過繼的話唬了一跳,亂了陣腳,所以才沒了主意。


    李老太太扶著閨女坐下,讚賞的看了陳雪嬌一眼,還是這個外孫女說的在理,便跟著添了幾句:“你你慌個甚,文嫡嫁過去是段家的人,不說別個,頭一個你公爹難道能肯?就算你婆婆心疼閨女肯了,那也做不得說,你公爹就是在糊塗那嫁出去的女兒還要伸手進娘家兄弟家裏,他能願意自家孫子改姓段,亙古就沒這個道理。”


    李老太太說完這些,一口一個王八的罵。


    李氏穩了穩心緒,朝外屋看了一眼,還亮著燈,齊安和齊平正在念書,陳秀才在一旁看著,心下稍微安定了下來,長長舒了一口氣,就算文嫡真的要過繼,旁的不說,陳秀才頭一個就不會答應。這樣想著,心裏如同吞了一隻蒼蠅進去,她現在倒是不怕文嫡提過繼的事情,隻是若真的提出來,也夠糟心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老太太便帶著李家人要迴去。


    他們李家沒有分家,自打王氏生下兒子出來,也算是三世同堂了,吃的用的人情送往每天都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平時根本離不了人。趁著雪還未化,趕早走山路,若是等過了日頭,雪一化,路上都是泥濘,馬車倒是不好過了。


    李氏見挽留不住,便起了個大早,精心準備了一桌子早飯。


    光粥就有三樣,大米粥、麥仁粥,紅絲綠絲八寶粥,為著李大年要趕車,非得實心的才有力氣,又蒸了一鍋大饅頭,烙了一大摞蔥花餅,還燙了一大碗雞絲麵條。小菜也是擺了好幾碟子,蘿卜丸子炸香撲鼻,醋拌的豬頭肉晶瑩可人,還有紅澄澄的鹹鴨蛋,一大疊字紅燒肘子一徑擺放在李大年眼前。


    平時陳雪嬌家的早飯吃的都很簡單,或是粥麵或是烙餅,家裏雖比過去多了些銀錢,可是大家在早飯上頭還如過去一般。並不似那等暴發人家,乍一富貴起來便沒了章法,恨不得一桌子早膳都吃出十七八朵花來。


    陳秀才早早吃了早飯便去了鎮上,他雖然迴了家,可外頭的生意卻沒有斷,帶著鄭豁子李雲天販了棉花,此時正往北邊運去。徐州府地處中部平原,家家戶戶都種棉花,秋天豐收後,堆得給海一般。以往都是家裏婦人自己紡了線織了布拿去賣,而陳秀才則是直接從地頭販賣了,這棉花運到北方高寒地方,利潤能翻兩倍出來。


    “嶽母迴去,你多給幾兩銀子,我已經從鎮上雇個車,讓石頭跟著一路送過去。我去鎮上盤賬。再去看看咱們的房子。”陳秀才一一吩咐李氏。忽而想起一件事來:“私塾的窗紙漏風了,迴頭你扯幾尺布,讓賈嫂子給糊上。”


    李氏含笑答應了。拿了帕子給齊平擦嘴,他吃肘子吃了一嘴的油,一般早上李氏是不讓他吃這個,或許知道文嫡打齊平的主意緣故。今兒格外的縱容他,想吃便給他吃。齊平吃了肘子又吃烙餅。小肚子吃的圓滾滾,還摸了肚子問李氏晌午能不能吃羊肉餃子和紅燒肉。這樣厚的雪,還要去私塾念書,李氏眉開眼笑的答應了:“行。都依你,中午包餃子,羊肉餡的。在來玩紅燒肉。”還偷偷在他包裏塞了幾塊果餅,還要瞞著陳秀才。陳秀才平日是個慈父,可對念書還要帶著零嘴是萬萬容忍不得。文嫡要過繼齊平一事,李氏卻瞞住了陳秀才,這事情文嫡沒有當麵提出來,便不作數,若是她真的提出來,李氏到時候也有話來對付。


    一家子吃飽了飯,待鎮上的馬車一來,李家便要迴李家莊了。怕他們在路上餓,陳雪嬌特特給準備了一隻燒雞、一大碗羊肉、一大摞烙餅,俱用棉花裹著,放在籃子裏,為著就是怕路上冷,又溫了一大壺茶水,一碟子鮮果子,一並放在車上。


    待馬車開動時,陳雪如和靜好從屋裏頭抱了一床厚被子出來,蓋在李老太太等人身上。


    ……


    雪足足下了兩天一夜才停,地上的積雪一尺來厚,待太陽一出來,陳雪嬌家的鹹鴨蛋鋪子便重新上工了。


    陳雪嬌站在院子裏看雇來的零工來來迴迴的抬箱子,那箱子裏都是從微山湖收購的鴨蛋,她要眼睛一錯不錯的看著工人,就怕那箱子猛得放下來跌碎了。鹹鴨蛋生意好的出人意料,每天流水樣的鴨蛋從陳家大門抬出去,不僅銷往鎮上,包括徐州府的酒樓、鋪子裏。每日購進多少,銷出多少,賣給哪些鋪子,陳雪嬌都要一一記在冊子上。


    毛筆寫的不好,練了這些月,好歹能落筆了。陳雪嬌揉揉發酸的脖子,一抬頭便看到陳老太太隔著窗戶眼兒往外看,眼睛裏充滿不屑、憤恨,見陳雪嬌望過來,刷的一下拉上簾子。


    大房的生意紅紅火火,落到陳老太太眼裏頗不是滋味,陳雪嬌不止一次看到她仿若吃人的目光。


    陳雪如生辰,上房給了一支簪子,一根銀柄上頭嵌了一顆米粒般大小的金珠子。相比較以往,也算是厚禮了。為著這件禮,陳老太太沒少和陳老爺子打嘴仗。本來李氏想給上房迴點禮過去,被陳雪嬌攔住了:“娘隻裝作不知道,姐姐的生辰他們就不該給禮?若是你真迴禮過去了,奶又會說咱們看不起他們,到時候又生出一場風波來。”


    陳雪嬌低下頭,繼續盤點鴨蛋,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聽到陳老太太隔著窗戶驚喜地哇啦一聲:“哎呦,這大冷的天,你咋來了。”


    陳雪嬌抬眼朝門口望過去,見文嫡帶著春姐出現在了門口。衣裳是新衣裳,隻是臉色發黃,春姐的一雙手凍得通紅,方才沒有聽到馬車聲,想必文嫡帶著春姐走著來的。


    說話間,文嫡便帶著春姐進了院子,背上隻背著一隻小小包裹。陳雪嬌遠遠看了李氏一眼,李氏正在鹹鴨蛋作坊裏生火,正往這邊看來,彼此對視了一眼,眼皮子跳了跳,這樣大的雪,文嫡巴巴的來娘家,不曉得又在打什麽主意。


    想到她要過繼齊安的話,陳雪嬌的臉便沉了下來。文嫡彎著一雙眼睛,將地上擺放的箱子掃了一遍,笑道:“雪嬌,你們發財了,這樣多的鴨蛋。”陳雪嬌低垂了眼睛,沒有理會文嫡,就連一聲姑姑也懶得喊,隻指派石頭把鴨蛋搬進作坊裏頭去。


    陳老太太緊趕慢趕從上房走了出來,一把扯過文嫡的手:“怎地,你手這樣冷,咋不雇個車坐來。”


    “雪天雇不到車。我見著大哥了,想坐他的車來,他一徑往二姐家去了。”這就算是挑撥了,陳雪嬌忽得一個陰冷的目光甩過去,文嫡幹笑,“哥哥給了幾文錢讓我雇車,我見左等右等沒有車,便走著來了。娘,我餓死了,有熱乎飯沒有。”


    陳老太太剛想尋個由頭對大房指桑罵槐,聽文嫡說陳秀才是給了銀子,便泄了氣,心下又實在心疼文嫡,一疊聲得道:“趕緊地,屋裏有飯......老四媳婦,你給你妹子熱熱飯,別忘記給磕倆雞蛋。”


    陳秀才自然不喜歡這個妹妹,可她身邊還有個孩子,不看大人的麵子,隻看孩子凍得抖抖索索,也要給幾文銀子坐車錢。


    張氏嘴裏罵罵咧咧去了鍋屋,手裏拿了三隻雞蛋,磕了兩隻,剩下一隻自家吃。


    陳雪嬌盤點完鴨蛋,和李氏一碰頭,便朝上房嘟了嘟嘴巴:“她來幹啥,難不成真打那主意?”


    李氏臉沉了下來:“就憑她,你爺爺還在呢,不過這話說起來,沒得惡心。”


    陳雪嬌卻曉得文嫡心裏打著一副好算盤,她確實想要一個兒子在段家立足,可她又不是七老八十生不出來,沒必要非得過繼一個。想過繼齊平隻不過看上了陳家大房過的紅紅火火,恨不得身上裹層蜜來,把大房滿房的東西都沾過去。齊平年紀小,過繼後好控製,且日後大房分家也會留一份家財給他。


    說她聰明卻又極蠢,她仗著陳老太太和陳老爺子寵她,以為過繼個把侄子沒問題,她卻忘記了一層,陳老爺子在疼閨女,那姓陳的孫子也是他的底線,讓他們改了名改了姓確是不能的。


    陳雪嬌想了一想,她一點不擔心文嫡要過繼齊平的事。


    這邊母女倆正說著說,就見文嫡不請自來,李氏忍著惡心,也沒讓座也沒讓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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