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一聽說那貨郎是個讀書的,心下倒大吃一驚,看他那樣子倒不像個正經讀書人。


    “娘,三郎哥每日都帶著書呢,他和哥哥是一樣的,若不是因為嫂子阻著,今年也和哥哥一起上考場了。”陳雪妙見親娘若有所思,打蛇隨棍上。


    見女兒這般把全副心思放在貨郎身上的模樣趙氏心裏更急,屋裏憋悶的喘不過氣來,便悄悄開了窗,外頭的冷風灌進來,趙氏給雪妙緊了緊衣裳。透過窗子,頭一伸開,便看到陳雪如和靜好兩個坐在臨窗的桌子前,北廂房也開了窗,陳雪如著一身豆沙色的新衣,挽了頭發,拿了畫筆正一筆一畫的描鞋樣子,隔得這樣遠還能看得清她嘴角的笑意。


    一想到趙老太太原本托了官媒把雪妙說給韓行健,趙氏心裏頭堵了一口鬱氣。此時她不想,韓家看不看得上雪妙,滿心裏以為是雪如奪了閨女的親事。若不是雪如橫插一缸子,如今在家裏頭安安靜靜繡嫁衣的便是雪妙了,哪裏會有和貨郎這麽一出。


    “就是讀書人也不是個個都是好的,你隻看到你哥哥考了案首,風風光光的。可若想為官做宰,非得大筆的銀子供著,就瞧貨郎那個家庭,怎得供得起。旁的不說,隻說上房齊安他爹,也是從童生到秀才順風順水一路考了上去,可到了秀才又怎樣,還不是一樣當個窮私塾師傅,苦熬那麽多年,好不好的去做了生意,即使賺了錢又怎麽樣,白白跌落到了商戶一層。”


    “咱們家如今是越過越好。等丁府那個癆病鬼一死,你姐姐妾的名頭一去,就是正經的丁府大奶奶,你哥哥如今考了童生案首,日後的前程是光明的。獨獨剩下你了,我的兒,你可別走偏離了道兒。你在等兩年。你姐姐立穩了腳跟,哥哥考上秀才,什麽樣的人家找不到?”


    ……


    趙氏一肚子的苦水。絮絮叨叨說了那樣多,當著陳雪妙的麵極力壓抑著憤懣,罵貨郎不知輕重,罵公婆不顧情分。罵大房吃裏扒外。陳雪妙跪的膝蓋發麻,伏在趙氏腿上甚少說話。倒似個木頭人似的,初時還替貨郎分辯幾句,甩著眼淚,嗚咽幾聲。待見趙氏刹不住閘的往下說多了,便隻木木的跪著,憑趙氏怎麽勸怎麽罵。一動也不動。


    “你倒是說句話呀。”趙氏發狠道,“我告訴你。你趁早死了那份心,除非我死了,否則我再也不能眼巴巴看著你這麽糟蹋自個兒。過兩天雪姚接到信,我就帶你迴徐州府,你做這事折不了是翠兒這蹄子挑唆的,趕明到了徐州府,我就找個人牙子把她賣了,在給你挑個好的來伺候你。”


    三房的豆腐生意受到了影響,前幾天泡的豆子在不磨便發芽了,蔡氏和陳子富連天趕夜磨了出來,點了鹵水做了兩扇豆腐。那豆腐不能放,一放便發酸,倒掉了可惜,陳子富隻得半夜起來,背著上房二老偷偷摸摸將豆腐送到老丈人的麻油坊,托老丈人幫著賣。


    也隻一次,第二迴被陳老爺子起夜撞見個正著,狠狠罵了三兒子一頓。


    陳子富和蔡氏知道陳老爺子為了陳雪妙的事情心裏頭不好過,倒也沒有多做反駁,卸了擔子將豆腐給上房、大房、三房分了。


    一天兩天不做生意還撐得住,長久以往下去,全家陪著那丫頭不吃不喝了不成。陳子富風裏來雨裏去的挑著豆腐沿街叫賣,這大半年好不容易積累一些口碑,在不去便被別個頂去了,賣豆腐又不隻三房一家,為了這個,蔡氏沒少在背後罵雪妙、罵二房一家子。


    “一個這麽下賤的閨女,還拿著當活寶貝,既然自己找的女婿,幹脆嫁過去得了,省的留下來害了陳家滿門閨女。”蔡氏邊劃豆腐邊罵雪妙,一把菜刀被她磕的啪啪響,老實的陳子富站在旁邊輕輕賠笑,被蔡氏斜了一眼,“你光知道笑,爹罵你的時候你咋不反駁幾聲。行了,我去給大嫂送豆腐,鍋裏還有兩碗稀飯,你喝了,省得還要占著鍋。”


    一扭身,一手拎了豆腐,一手抱著雪妍去了北廂房。


    蔡氏的娘蔡老太太見這些日子女婿不去練攤,還以為家裏出了啥事,趁著今日賣完了油,到祥福樓買了幾樣點心,拎著自家熏的黑豬肉,換了件新衣裳雇個車到了茅山村。


    一進陳家的門,就覺得氣氛不對勁。先到了閨女住的西廂房,見隻有女婿在喝稀飯,和女婿說了幾句話,問陳子富這些日子為啥不去賣豆腐,陳子富是個兩腳踹不出來一個屁的人,更不會說謊,見嶽母這樣問,支吾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是和雪娃她娘紅了臉子,耽誤了做生意。”蔡老太太環顧了一圈屋子,“雪娃她娘去了哪裏?”


    “不是,不是......哪有的事......“陳子富嚇的連連擺手,“她去給大嫂送豆腐去了。”


    蔡老太太見女兒女婿兩個人無礙,心下一塊石頭落了地。就憑陳子富,哪裏敢和自家閨女紅臉,就是閨女在生不出兒子,他也不敢說句大話,蔡老太太隻不過白問一句罷了。


    “我見你這兩天沒有去賣豆腐,隻不過白問兩句罷了,你那好不容易積累的老主顧,這幾日都問我你怎地不來了,我這才來家裏看看。”蔡老太太把手裏的東西一放便道。


    “……爹娘身體這兩天不大好,就沒有去賣豆腐。”陳子富說完臉便紅了。


    蔡老太太多精明的一個人,瞅著女婿的神情,就曉得他說謊。


    隻怕是陳家上房出了啥見不得人的事情。蔡老太太眼珠子一轉,顧不得去尋蔡氏,把熏肉解開了兩截,用繩子串著拎在手裏去了上房。


    蔡老太太還未踏進門,陳老爺子一眼便瞧見了,看著她手上拎了熏肉進來,站起身子問了好,命張氏拿滾水給她沏了杯茶,這才讓陳老太太招唿著,自己尋了借口出去了。陳老太太迎出了蔡老太太進來坐,她一向嫌蔡家是生意人家,更瞧不上蔡老太太當街賣油撥動算盤,張口便帶有諷刺之意:“長日不見,怎的瞧著親家母瘦了些。”


    蔡老太太不在意她的諷刺之意,也不客套,坐下來從張氏手裏接過杯子喝茶,快人快語道:“我哪裏比得上親家母您,有幾個好兒子,老大平安歸來,老二在徐州府發了財,孫子中了童生。我天生就是勞碌的命,晚上磨油,白天賣油,雖然手裏有兩個銀子,可那都是拿命換得,哪裏有你自在。”


    陳老太太最聽不得這些,盯了蔡老太太手裏的熏肉:“怎地還拿東西來。”


    蔡老太太把點心包一擺:“我那兒媳婦醃的熏肉,擺在飯上蒸,香的很呢。”


    陳老太太命趙氏接過去,臉上露出了笑,見她喝盡茶,歎了一口氣道:“我別的事沒有,就盼著老三添個大胖小子,我也就沒有心思了。”


    這是埋怨蔡氏生不出兒子呢。蔡老太太咬牙暗罵了一句,皮笑肉不笑的問:“我聽說老二一家從徐州府迴來了,可還好?”


    陳老太太剛想接話,就聽到屋子裏傳來雪妙的嘶啞聲,雖然聽不真切,可“三郎哥”、“不嫁人”之類的話倒是十分真切。陳老太太臉上微微色變,嘴皮一扯笑得尷尬:“雪妙那丫頭著了風寒,怕見了風好不了,便給關進了裏間屋子。”


    蔡老太太做生意那樣多年,啥樣的事情沒見過,從裏間傳來的隻言片語以及陳老太太的臉色上便明白了個大概,她又不能當麵拆穿,陳老太太在怎麽不講理,她在怎麽想看陳老太太的笑話,可她終歸是自家閨女的婆婆,此時也不好堵她的心思,隻得順著她的話頭說下去:“可不是,她們年輕女孩家不懂事,貪涼貪冷,親家母該多看顧些。”


    兩個人又閑話了一番,蔡老太太便告辭迴去,陳老太太正擔心雪妙方才的話,也不留她吃飯。蔡老太太離開時特意從門縫裏往裏間瞅了一瞅,朦朧中看到陳雪妙正用力捶床板,披了一臉的淚痕。


    蔡老太太嘴一咧,走了出去。


    到院子裏遇到了陳雪嬌。


    “姥姥來了,三嬸在我家呢,我幫你喊。”陳雪嬌笑著向蔡老太太行禮。


    “不用,不用,我去你家轉轉,自打你姐定親我還沒見過你姐呢。”蔡老太太笑嗬嗬地說。


    蔡老太太跟著陳雪嬌進了大房的屋子,蔡氏和李氏在閑聊,陳雪如和靜好在繡花,雪妍剛學會走路,扒著床沿挪步挪的不亦樂乎。


    蔡氏和李氏見蔡老太太進來,止住了話頭,讓座喝茶忙活了一番。


    “……雪如出落的越來越俊了,瞧這針線活繡得多鮮亮,趕明也煩你幫我繡個鞋麵兒。”蔡氏拉著雪如的手便誇。


    雪如的臉微微一紅:“什麽煩不煩的,我左右沒事,隻怕我繡得不好看,姥姥別嫌。”


    蔡老太太又誇了大房幾個兒女一番,瞥了瞥蔡氏和李氏,悄沒聲的道:“我剛從上房出來......大房發生什麽了吧,咋鴉雀無聲的。”


    李氏和蔡氏對望了一眼。


    蔡老太太擺了擺手:“你們別給我使鬼,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是不是因為韓家和雪如定親的事情。”蔡老太太是個爽快的人,也不避諱幾個孩子,扯了扯麵皮吐了一口痰,“她倒是想呢,輪模樣論性情,她哪裏比的上雪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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