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嫡本來心裏埋怨陳老太太的名聲連累的她在段家吃排頭,可瞧了娘頭上裹著白帕子,一雙眼睛哭的通紅,扶著腰哼唧直叫喚,還以為她年紀大得了什麽治不好的重病,當下站起來去找陳老爺子。


    陳老爺子正坐在裏間,陳雪嬌和陳齊平盤腿坐在一邊,不知說了句什麽,逗得陳老爺子直笑。雪嬌正拿出一隻精致的紙包,從裏頭抓了一把茶放進滾水裏,頭遍水倒掉在衝第二遍水,輕聲細語的道:“這是爹從餘杭托人給爺帶來的花茶,裏頭有麥冬,甘草,桔梗,還有南洋來的橄欖,用熱水泡開待變溫了茶擱一勺子蜂蜜,最是清痰利嗓,爺經常吸煙葉,喝這個最好不過了。”


    桌子上擱著一罐子蜂蜜,也是陳秀才托人帶來的。


    陳老爺子笑的眼淚都流下了,到底是大兒孝順,水上那麽兇險,九死一生,大老遠的還不忘給老爹帶茶來。想想二兒子,打小那麽疼他寵他,去了徐州府享福,走了這幾個月了也不說給家裏遞個信來。大兒出了這樣大的事,滿徐州府都傳遍了,也不見二房來家裏。


    陳齊平見陳老爺子笑開了花,從床頭的煙匣子裏頭拿出一撮煙葉,小心翼翼裝在煙鍋裏,點上火遞給陳老爺子:“爺爺,有了這個茶,再也不怕抽煙喉嚨疼了。”


    這時候茶溫了,雪嬌利索的擰開蜂蜜罐子,舀出一勺出來,滴入茶裏攪拌幾下。


    祖孫三個人都曉得文嫡就在眼前,沒有一個人開口對她說話。文嫡眼見陳老爺子拿雪嬌、齊平當個寶,心裏泛起一股子酸水出來。


    大小受陳老太太影響。她隻認陳老太太所出的三個兒子為哥哥,其餘人一概都不親。陳秀才傳來遇難的消息,娘家這麽大的事情,她男人讓她來看下嫂嫂侄子,再不濟也要來看看老爹,她十分不肯冷著臉罵自家男人和自己不一條心,自家的事情不管反而去管別人的死活。


    親娘躺在炕上病的要死要活。這邊親爹卻拿著外人當心肝。在文嫡心裏大房可不就是外人。文嫡心裏來了氣,帶著怨氣的喊:“爹,娘病了。起不來,那麽大年紀的人了,可不敢這樣一直躺著。”


    “躺幾天就好了。”陳老爺子接過雪嬌端上來的茶,喝了一口淡淡的說。


    文嫡見親爹這般冷淡。加上外麵穿的兇,說陳老太太苛待原配子女。別看這麽大年紀了,若是被告發到官府,一樣的站豬籠遊街,她以為爹對娘冷了心。好不好真的會來這麽一出,若是娘真的落到那個田地了,作為閨女她日後也別想抬起頭了。心裏一急落下淚來,哽咽著道:“娘真的要死了。爹和娘生活了大半輩子,咋地到老了倒不管她的死活了。”


    陳雪嬌抬起眼皮看了看這個小姑姑,那麽大人了,穿著一件桃紅色的衣衫,臉上掛著淚,撒嬌做癡,完全不像個大人的樣子。


    若說這幾個兒女,唯一文嫡自打生下來就被陳老爺子看著長大,不管是劉氏的三個孩子還是陳老太太的三個兒子,小時候爹都不在身邊。幾個兒女裏頭,最疼最寵的也是這個閨女,陳老爺子最近幾天吹胡子瞪眼也不是非要陳老太太伏低做小,他是有意冷一冷她,見到閨女已經是當娘的人了站在身邊哭訴,心裏倒有了三分不舍,歎了一口氣,擱下茶,拉著她坐在自個身邊:“可是在婆家受到啥委屈了?”


    文嫡咬了嘴唇不說話,陳雪嬌見這樣,趕緊拉著陳齊平起身:“爺,茶給你放在桌子上了,你要記得喝,我和齊平先迴去了。”


    “婆家大嫂今兒排揎我一場,說我和娘一樣是肚子裏藏奸的......”文嫡見陳老爺子還像以前一樣待她,臉色也比剛才好上幾分,哇啦一聲就把在婆家受到的委屈吐了出來,把躺在炕上的陳老太太拋到一邊。


    陳老太太在屋裏聽見文嫡這樣說,心裏恨得藏了一泡血,怎地閨女還是那麽蠢,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可不就觸動陳老爺子的心腸。


    恰好張氏端著一碗麵茶進來,聽了文嫡這話,皺著眉添補一句:“後娘難當,外頭人心都長偏了,不管啥好話壞話都往娘頭上潑。”


    陳老太太恨的咬牙切齒,這又是個蠢蛋。


    陳老爺子知道在說下去更不像樣,他心裏明白陳老太太多一半是假裝,又擔心閨女在婆家處境越來越艱難,隻得拍了文嫡的手:“把這碗麵茶端過去給你娘喝,多半就好了。”


    等那碗麵茶端到陳老太太跟前,她一氣灌進了肚子裏,一大半的心病也好了。


    陳老爺子從匣子裏摸出幾文錢交給張氏:“你妹妹來了,你買些細食給她吃。”想了想又道:“在給你娘多煮個雞蛋。”


    讓鎮上的媒婆去李家還是張氏提出來的主意,那媒婆吃了這一場虧,不僅把陳老太太的名聲弄臭了,順帶著把張氏的名聲也弄沒了。


    她心裏有鬼,這些天看陳老爺子不高興的樣子,昨兒個因為茶太燙,把陳子貴給捶了。張氏是陳老爺子心裏對她不滿,老公公總不好打罵媳婦,隻得借題發揮把她男人捶了一頓。


    她因著這迴叫陳老爺子厭了,日日夾緊了尾巴,就跟剛過門那會兒似的,日頭還沒升起來她便起來鑽進鍋屋,治上一桌子飯菜讓陳老爺子用,還斟滿了酒,做的菜也不像以往那樣難以入口了,閑著又是做鞋子又是縫襪子,殷勤不斷。


    陳老爺子知道張氏的心病,他也不去理會,本來就和大房不親,且又是兒媳婦,冷就冷了,以後大麵上差不離就行了。張氏眼見著陳老爺子吃了她的菜喝了她的酒,以為他忘了那茬,這兩天漸漸又變迴了原樣。


    張氏拿著錢,買了半斤豬耳朵。半隻雞,剩下的半文錢買了些零嘴藏在屋裏留著自己慢慢吃。


    陳老太太抹著嘴罵陳秀才,罵李氏,罵段家,最後舌頭一打滑迴過來又罵陳秀才,罵累了扶著文嫡的手:“你且到鍋屋去看看,這兩日我身子骨不好。你不成器的嫂嫂指不定咋地糟蹋油鹽。”


    文嫡一陣風旋進鍋屋。就見張氏低著頭切豬耳朵,切一下吃一口,一整隻豬耳朵被她吃的隻剩下半碟子。


    “還真被娘說準了。你那耗子偷食的毛病多早晚才改?”文嫡用帕子拂去身上的灰,劈手就要奪豬耳朵。


    張氏不理她,撿了一塊肥肉最多的塞進嘴裏,一嚼一嘴的油出來。豎起兩隻手指頭一指,一臉神秘:“咱這個算啥。聽說老大這次沒死成,可大發了,寄了銀票家來。”


    文嫡咬了嘴唇兒,眼珠子轉了又轉。扭身就朝北廂房走去。


    張氏見文嫡去拍北廂房的門,眼睛眯成一條縫,又撿了一塊肉塞進嘴裏。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隻她有臉來娘家罵嫂嫂,這話傳出去。她那兩個閨女別想嫁了。


    這邊李氏剛把飯菜端上桌,就聽到有人拍門,陳雪嬌應了一聲,打開門一看竟然是小姑文嫡。她很少上北廂房的門,就是過年過節也不曾上門過。


    剛才已經在上房打過照麵了,陳雪嬌微微一笑:“小姑有何事?”


    文嫡雖然蠢,但也最油滑,雪嬌剛才見她鑽進鍋屋和張氏掰扯了幾句,還不到一刻鍾就上門來了。


    李氏淡淡的擺放碗筷,抬起頭招唿了她一聲。擱以往她定要不計前嫌請她入席,夾了她愛吃的菜,可現在不同以往,她親親的哥哥遇了難,她吭都沒有吭一聲,更別說上門探望了。


    文嫡還以為自己的心思別人無法識破,忽的紅了眼圈:“先頭傳來消息,我唬了一跳,本想來看嫂嫂的,怎耐麥子要收了,你知道那麥粒是一天不收就脫落的。我整天給我家那口子說,哥哥福大命大一定沒事,可不是被我說準了。”


    她這話聽聽就行,她自個都不當真,李氏更不可能當真。臉皮真厚,扯謊扯的給說書一樣,陳秀才遇難消息傳來麥子還青著呢。


    文嫡見無人迴應,收住了眼淚。雪嬌、雪如、靜好見她說的真切,不禁抿嘴會心一笑。


    文嫡見李氏愛搭不理,更認定張氏說的是真,老大這迴真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是發大了,她撫了撫額前的碎發,一疊聲問:“哥哥除了前頭來了一封信,又來了不曾,聽人家說江南遍地金銀,隨便販幾匹絲就能賺個幾兩銀子呢。”


    哥哥哥哥叫的親熱,往年也不見她叫過。人情譬如春冰薄,可不就說的文嫡。


    大家實在不樂意理她,可上門來就是客,總得敷衍幾句,李氏笑了一笑不曉得咋接話,還是雪嬌開口:“娘,菜涼了,我都餓了。”


    李氏去鍋屋端肉湯,雪嬌跟了一起去,灑了一把香蔥:“娘,你莫要理她,她那都不安好心哩。”李氏端起鍋出門:“我隻當她吃飽了飯來串門的。”。


    今兒上房五個人吃飯,齊安沐休去韓家了,陳雪如接過肉湯盛了五碗擺放在桌子上。李氏以及孩子也不拿文嫡當客,一處圍著吃飯,全家就給商量好的似,沒一個招唿她上桌。文嫡幹坐著,見雪嬌端了大碗的土豆燒排骨往李氏跟前送,那香味直勾勾的鑽進鼻子裏,把她的饞蟲勾了出來。


    李氏夾了一塊排骨到齊平碗裏,笑著對文嫡說:“齊平如今嘴可叼了,一頓沒有肉都不願意吃飯,晌午吃了這頓排骨,晚上還要吃雞腿。”齊平兩隻手攥著排骨啃的津津有味,滋溜溜的聲音鑽進文嫡耳裏,餓火燒心直咽唾沫,聽見李氏這麽說更是餓的撐不住了,剩下的話也不說了,尷尬的站了站提腿走了。


    到了鍋屋,張氏正在燉半隻雞,文嫡掀開鍋蓋把雞腿撈了出來。


    張氏暗地裏撇了撇嘴,張口就問她:“可問出個子醜寅卯了?”


    “別提了,大房當年在娘手下低眉順眼原來都是裝的,你沒見,那樣大的排骨,也不招唿我一下,雪嬌才多大點子小孩,耳朵上都戴上金大的豆丁了。”文嫡撕開雞腿,把雞皮扯掉,撿裏麵最嫩的肉咬。


    “可見是大發了?”張氏也撿了一塊雞肉,“我看這幾日天天上街進店的。”


    文嫡把一隻雞腿啃完了,雞皮順手一扔,心疼的張氏嘴角一抽一抽,擦了擦手:“她精著呢,唯恐咱們占了他們的便宜,一句實話都不肯露出來。”


    張氏跟著抱怨:“嘴那樣緊,就算沒銀子也該有些頭麵首飾,大嫂恁的小氣了,咱們幾家就是上門去,統共又能分了她多少去,她家裏的十幾畝地還是上房的呢。”


    嘴裏說著心下未免後悔起來,早知道大房男人沒死還發了,當初就不該跟著陳老太太瞎放風,現在想上門去討好恐怕人家都不給她開扇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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