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陳秀才已經到了微山湖,依舊托昔日的熟人老吳收購了一批鴨蛋,由李雲天押送迴來,他則跟著商船去了江浙一帶。


    陳秀才早先為了生計跟著商船闖蕩過江浙一帶,對那裏人情風物極其熟悉。他不是那等死讀書的人,以前跟著商船馬隊四處行走,心裏對生意經的章程雖不熟悉卻也略知一二。他現在搭乘到微山湖的商船恰巧從山東到江浙一帶販茶販絲,於是他在船上時候也沒少跟跑船的夥計討交情,下了船在茶樓酒肆掏出錢來請人吃迴酒,叫上兩盤豬耳朵大塊白切肉,那些夥計還隻當他一個讀書人憨厚老實對他們這一行俱不懂,帶著炫耀的心思把江浙一帶各種生意都說了一迴。


    江浙風物豐盛,靠水靠山,產茶葉和絲綢,運到北方來,價格就會翻漲一倍。


    這商船到了江浙一帶,恰好是草長鶯飛的清明時節。那時候各個山頭第一波的茶葉剛好出來,茶葉過後緊接著是熬蠶,恰好販了茶葉得了本錢在販絲綢,一來一迴比那茶葉蛋有賺頭。


    商船的掌櫃和陳秀才吃了幾迴酒,便答應下來帶他去江南見識世麵,橫豎是條大船,且陳秀才又是識文斷字的,日常也能幫著算賬記賬,身上又沒有一股子讀書人的落魄酸腐之氣。他一個人能占多大地方,左右不過一個鋪蓋吃飯多加一雙筷子而已,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收了陳秀才幾瓶酒特意囑咐了陳秀才幾句,教他分辯茶葉的好壞,願意介紹中間人給他認識。且在商言商隻不過要收一些利錢,這規矩陳秀才都懂,即使不提他也會把利錢分給掌櫃的。


    這船也不是掌櫃的,俱是幾家商鋪拚的船。走水路既輕便又快,趕著清明之後新茶上市,把江浙的茶販到北方去。


    齊安把信念給李氏聽,李氏知道陳秀才此時已經跟著商船去南方了。心裏頭一陣忐忑。她這麽大了從未出過白土鎮,就連那徐州府也隻是聽說沒有去過。忽剌剌聽到陳秀才去千裏遠萬裏遠的江浙了,難保失了主心骨。外頭山高水長,他這麽一出去還不定什麽時候迴來。


    當著鄭豁子的麵,李氏不好說什麽。鄭豁子一走,李氏則沒腳蟹一般對幾個子女說道:“江浙離咱們這地萬兒八裏。不曉得你爹的衣裳帶得夠不夠。”說著就要開箱子,抖開衣裳看了又看。不知道撿哪件才好。


    被雪嬌勸住了:“江浙是南方,此時的南方早已經是春天了,花也開了草也綠了。娘翻的衣裳都是冬天得,爹穿不著。商船在水裏一天行幾十裏路。不到岸口就不停,就算娘給爹包了衣裳,也不一定能托人送他手裏。”


    李氏想了想也是。她在家裏盤算來盤算去也不清楚外頭的情況,一切隻能等李雲天迴來在計議。心裏依舊不踏實。陳秀才一介書生,平日在村子裏聽到烈性的婦人罵個人都會臉紅,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又沒有李雲天的幫襯,不知道會不會吃虧上當。一般的商人都很精明,陳秀才又不是那等精明的人,他若是精明,這些年也不會被上房各人壓的死死得了。


    晚上,陳雪嬌和李氏睡在一處,母女倆說了半宿的話。


    既然陳秀才讓李雲天先把鴨蛋送來,那麽他們在家裏就要準備醃鹹鴨蛋了,陳雪嬌給李氏盤算趁著日頭好先把以前的壇子清洗消毒曬幹,否則等鴨蛋到家的時候在準備已經來不及了,若是到時候在趕上一場雨則更糟心。


    開春後,鎮上的酒肆鋪子俱已經開業,許多酒樓的掌櫃以及販夫走卒經常來陳家問鹹鴨蛋的事情。借著上一次的名聲,這一次的生意隻能比第一迴更加興旺。


    陳雪嬌盤算著鎮上的各個酒肆茶肆早餐館子,光是這些鋪子的消耗就驚人,這門生意做了起來,大錢不消說,足夠一家人日常開銷嚼用了。


    第二日,陳雪嬌就開了匣子,取出幾百文錢,托姑父在鎮上拉了一車鹹菜壇子來家裏。醃製鴨蛋離不了酒和鹽,她怕這生意被人奪了去,醃製的時候裏頭放了特製的大料,她打心底裏想著要把鹹鴨蛋變成陳家的獨有招牌。除了壇子,順手買了幾壇子鹽、幾斤上好的竹葉青。


    鹹鴨蛋的製作很簡單,想要醃好卻不容易。


    自打陳家的鹹鴨蛋在鎮上打響了名聲,也有一些人眼紅跟風而做的,可是口味卻遠遠不及陳雪嬌家的,隻能自家吃拿去賣卻是不可能的。這些情況,陳雪嬌都知道,否則也不可能年一過就有人來家裏買鹹鴨蛋了。


    不幾日,李雲天風塵仆仆的歸來了,這一次他帶來了兩千隻鴨蛋。跟著貨船走的水路,到了徐州府雇了四輛大車才拉迴家,因為包紮的結實,竟然一個破碎的都沒有。


    壇子早已經清洗消毒曬幹,單等著清洗鴨蛋醃製了。


    李家、韓家、趙家、鄭家等幾家交好的親戚都來幫忙,分工清洗、醃製,因為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醃製起來就比較快了,不出兩日,兩千隻鴨蛋進了壇子裏。封好口,全部堆放在西北角菜園子旁的草棚子裏。


    醃製鹹鴨蛋是個體力活,李氏早早準備了飯菜,肉鋪裏切了五斤五花膘的豬肉,一扇子排骨,一隻肥胖的公雞。上次剩下的鹹鴨蛋對半切開,白菜心兒用白糖麻油炒了,拿醋拌過的藕片和醃過的黃瓜,這四個算是案鮮小食,豬肉和雞肉都是頭一日做熟了的,上鍋蒸熱了擺盤就算是兩個大菜,燒開了鍋剁了排骨燉上紅心蘿卜又算一個大菜,再一道爆炒豬肝、一大碗油炸花生米,一大鍋熱騰騰的饅頭管飽。


    青玉拎著食盒進了門:“這麽熱鬧,幸好來的不晚。”她自打說了自個的身世跟李氏越處越近,一早就過來幫忙。


    食盒裏是一味燉的酥爛的肘子,用了火腿提味。隔著老遠都能聞到香味。靜好從食盒裏頭拿出海碗把肘子擺在灶台上,一摸還是熱的笑著道:“這肘子一看就是入了味,姥爺最愛拿這個下酒。”


    她嘴裏的姥爺不是陳老爺子確實李老爺子,李老爺子自打上次暈了一跤,在也沒吃過一口大魚大肉,饞的什麽似得。李氏怕他熬不住,擺盤的時候。肉菜都離他遠遠的。隻在跟前擺著幾盤子素菜,因為郎中說可以吃白肉,又把一盤子白切雞肉放在了他麵前。


    李老爺子看著離他遠遠的肘子吹胡子瞪眼。這些日子以來李老太太兩隻眼珠子盯在他身上,唯恐他沾了肥肉葷腥,本來以為到了閨女這裏可以敞開懷吃將起來,沒想到眼前的盡是些綠瑩瑩的菜。一碟子白切雞沒甚滋味哪有肘子的醬香勾人。脾氣一上來就要夾一塊肘子,吃了一塊還想吃第二塊。被陳雪嬌夾了一筷子白菜絲擋住了:“姥爺,您的身體好了,天天吃都無妨,隻是現在還是多吃青菜吧。姥爺日後還要長命百歲看到大壯哥的兒子娶媳婦呢。”


    一席話說的李老爺子裂開了嘴,就著棒渣粥,把麵前的一盤子白菜吃了個盡。


    陳老太太看著大房熱火朝天的忙碌和上房傳來的香味。滿心裏不是滋味。雪姚成親日子要到了,雖說丁府不在乎女方的嫁妝。可鄉裏鄉親都曉得雪姚嫁進了富貴鄉,不擺幾桌酒隻怕會落入口舌。陳老太太這些日子盤算起來該買多少菜,該請多少人,該訂多少酒,可陳老爺子偏偏落下雪姚的親事,巴巴的跑過去幫大房的忙。為了這事她沒少和他鬧,可陳老爺子現在滿心裏向著大房,她這裏還沒說上兩句,牛脾氣就上來了,護大兒子護得她肝疼。知道陳秀才跟著船去了南方,背著陳老爺子暗罵:“早不早死在水裏頭。”


    上房忙碌的時候,陳老太太和二房、四房麵兒都不露,隻有三房陳子富、雪娃來幫忙,被陳老太太逮住罵了一頓。雪娃想到娘拚死拚活生下妹妹,奶看也不看一眼,倔脾氣上來了,站在院子裏當著眾人麵嚷嚷要分家,氣的陳老太太撿起一塊石頭就朝雪娃砸去,雪娃一閃,石頭碰在樹上一偏倒把一隻裝滿鴨蛋的壇子砸出一隻大洞,碼在裏頭的鹹鴨蛋多米諾骨牌似的往外滾,一隻一隻皆碎了,地上聚集一汪黃亮亮的蛋黃。


    雪娃看到鴨蛋碎了,哇啦一聲哭開了。


    李氏三步並作兩步上去把洞堵住了,一壇子鴨蛋滾落的隻剩下幾隻了。她自然心疼,隻是礙著是婆婆不好發作。


    陳雪嬌也走過去,幫著李氏把裏頭剩下的鴨蛋倒騰出來,她也心疼的什麽似,一壇子鴨蛋白白浪費了。


    一向厚臉皮的張氏端著碗走了過來:“這鴨蛋碎了可惜,我不嫌髒,都歸我了吧。”說著把地上的碎鴨蛋捧進碗裏。


    陳老太太瞥了一眼李氏和陳雪嬌,嘴裏罵著雪娃,她根本就不以為這是她的錯。


    李氏不好說她,李氏的娘李老太太卻不幹了,當著娘家人的麵都這麽欺負閨女,日常指不定怎麽糟蹋呢。


    李老太太護著雪娃麵前皮笑肉不笑的朝上房道:“黃土埋到半截子脖子的人了,一點都不通人性,雪娃才多大點子娃娃,你還和她計較不成。雪嬌幾個不是你親孫孫,你罵了就罵了,怎地雪娃是你親孫孫,你也一樣的罵,你不心疼我都心疼。”


    陳老太太之所以在陳家後院橫著走,隻不過站著一個長輩的身份,李老太太和她則是平輩,且又是個客人,這話一出陳老太太半分反駁的話都不能,一張臉憋成豬肝色。剛巧張氏端著一碗碎鴨蛋經過她身邊,她氣沒地撒,劈手過去把張氏手裏的鴨蛋打翻,指著鼻子罵:“眼皮子淺的東西,什麽阿物兒,端著這碗東西進我屋的門,沒得糟蹋了我的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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