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嬤嬤和陳老太太嘮起家常,依舊一臉的傲然之色。


    “……老太太好福氣,這麽多孫子孫女,看著著實讓人歡喜著實讓人羨慕。”林嬤嬤瑉了一口茶,掃向雪嬌學娃齊平幾個,雖然是奉承的話,眼睛裏可是一點也沒有羨慕之情。


    “鄉下野孩子罷了,哪裏比得上府上的孩子嬌貴,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是成千成百的也比不上府上孩子一個孩子嬌貴。”陳老太太聽了林嬤嬤的話,縱容不喜歡眼前的幾個孫子孫女,心裏也像冬日裏吃了一晚熱湯,渾身透著一股子舒坦勁。


    那倒是,鄉下孩子怎麽能和府上孩子比。說到孩子,林嬤嬤低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丁府什麽都好,就是大爺子嗣艱難,大奶奶自從嫁進來一直無所出,近來和大爺關係更是勢同水火。


    雪姚,林嬤嬤定了定神,這丫頭嘴甜人俏心活泛,難怪老太太喜歡,隻怕這次迴去會有一份大體麵等著。


    雪嬌睜著一雙大眼睛瞧著林嬤嬤。


    林嬤嬤一抬頭和雪嬌的目光觸碰在了一起,雪嬌不像別的孩子一樣躲閃。


    看那眼神,清澈明亮,不卑不亢。當年雪姚進府的時候比這丫頭稍微大一點,林嬤嬤被派去教規矩,雪姚也是這般看著她,隻不過她的眼神有點嬌俏和嫵媚。林嬤嬤心裏有了計較。


    “你來。”林嬤嬤朝雪嬌招了招手。


    雪嬌心裏狐疑,依舊步子穩健的走了過去。


    “這是我家老大的閨女,不成樣子,野丫頭。”陳老太太粗著嗓門說。


    林嬤嬤沒有接陳老太太的話,反而仔細打量了一遍雪嬌,問她:“今年幾歲了?”


    雪嬌坦然的迴答:“十歲。”


    林嬤嬤抓果子遞給雪嬌,看她雖然年紀小倒也不怯場,容貌也好看,心裏喜歡,繼續問:“每天在家裏都做些什麽,會不會針線?”


    林嬤嬤上下打量自己的神色,讓雪嬌心裏一突,又問她會不會陣線,此刻她心裏警鈴大作,隻得嬌憨的答:“在家裏幫著娘幹些活計,喂豬喂雞,打草拾柴。至於針線......”雪嬌故作羞紅了臉,聲如蚊呐,“我不喜歡針線,至今還不怎麽會。”


    倒是個口齒伶俐落落大方的丫頭,隻可惜不會針線,進了丁府當丫鬟,女工是首要的。


    林嬤嬤未免稍稍失望。


    雪嬌察言觀色,不禁心裏歎了口氣。


    剛才聽林嬤嬤那口氣,極有可能在為丁府挑選丫鬟。


    陳老太太看林嬤嬤問完了話,瞅著雪嬌說了句:“她哪有雪姚那般聽話。”


    林嬤嬤就順著陳老太太的話說:“倒是個好的,和雪姚那會一樣機靈。”


    這就是間接讚雪嬌了。


    雪妙坐在陳老太太身邊,穿著雪姚帶來大碧綠色褙子,外麵罩著丁香色比甲,嫉妒的看向雪嬌。


    昨天她給趙氏說她也想學姐姐雪姚一樣去丁府當丫鬟,吃的用的穿的比鄉裏一些地主家還好些。


    趙氏就歎氣,說哪有你想象的那般,雪姚是吃了多少苦才爬上一等大丫鬟的位子,你隻看到外頭的風光,不知道內裏受了多少罪。


    話是這麽說,雪妙想去丁府當丫鬟的念頭沒有減少。今日看到姐姐也有兩個小丫頭伺候著,林嬤嬤到了這般年紀依舊穿金戴銀,更堅定了她想去大戶人家當丫鬟的心思。


    怎奈林嬤嬤沒有問她話,倒問了雪嬌一車子話。若說比容貌,別說是雪嬌了,就是雪姚也比不上自己,自己為何就不能去丁府當大丫鬟。


    雪嬌看了看雪妙的臉色,不明白為何這個堂姐總喜歡和自己過不去。


    一想到林嬤嬤剛才的意圖,雪嬌再也不想在上房呆了,拉著齊平走了出去。


    到了自家屋子,雪嬌給李氏說:“雪姚姐姐好大的派頭,丁府派了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嬤嬤來家裏接,這麽說,雪姚姐姐在那丁府生活的很好了。”


    李氏聽了閨女這話,放下了手裏的鞋墊,看著雪嬌,正色道:“你沒有看到她受的苦,去大戶人家當丫鬟能是那麽好當的?一旦走向這條路,整個身子都是主子家的,主子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一點迴旋餘地都沒有。”


    一向溫和的李氏還是頭一迴這麽給雪嬌說話,雪如和靜好嚇的站了起來。


    雪嬌知道李氏是怕她生了別樣的心思,於是笑著說:“我知道,娘說的我都明白,雪姚姐過的在富貴我也不羨慕,我是為她高興呢。”


    “你知道什麽?”李氏歎了口氣,拿起活計,穿了一針,神色黯然的說:“當初我和你爹攔著不讓雪姚進丁府,你二叔還說咱們要斷了他們的發財路。日子在富貴,也不比在家裏和父母親人團圓來的好。”


    雪如和靜好對視了一眼,坐了下來,李氏掃射幾個孩子,嚴肅的說:“咱們家在窮,我和你爹就是要飯,也不會打你們幾個的主意。你們可聽好了,千萬不要去羨慕別人家的富貴。”


    雪嬌點了點頭說:“是。”


    雪如和靜好也點了點頭,齊平雖然聽不大懂說的是什麽,看幾個姐姐點頭也跟著點頭說:“我以後長大掙大錢,讓娘爹哥哥姐姐都過上好日子,天天吃什麽呢......”齊平歪著頭想了想,“天天吃茶葉蛋。”


    一席話,說的李氏和幾個孩子都笑了。


    雪嬌定了定神,給雪如和靜好說:“一會林嬤嬤帶著雪姚姐姐迴去了,咱們不要出去看。剛才那林嬤嬤問我針線,我說不會,我覺得她是想給丁府挑丫鬟。”


    李氏急了,仔細問了問雪嬌都給林嬤嬤說了什麽,覺得話裏沒有不妥的地方,才把心放下來。


    雪如和靜好本來就不愛動,不愛熱鬧。本來還擔心姐妹一場,雪姚迴去不去送送怕陳老太太責備,現在聽雪嬌這麽一說,寧願被陳老太太責備也不願意去送雪姚了。


    屋外,發出幾聲腳步聲,雪嬌透過簾子一看,是齊林迴來了。他要和雪姚一起迴徐州府。


    雪姚和趙氏在屋裏耳房,收拾好了衣服,正坐在炕上說話。


    趙氏滿眼都是淚,拉著雪姚的手不放。


    “娘,您別哭了。您在家裏不要和爹置氣,我看奶現在對你不如以前那麽親熱了,我怕我這一迴去,她會拿您作筏子,您可千萬別和她硬碰硬,就是姥姥和舅舅那裏也不要訴苦。”雪姚拉著趙氏叮囑。


    趙氏點了點頭,忍著淚說:“你是咱們陳家最有出息的女孩兒,我隻盼著你這次迴去,好好給丁府老太太說把你贖出來,嫁給一個正經好人家。”


    趙氏心裏也疑惑,雪姚來家裏,丁府人來了兩趟,第一次是丁府大爺親自來探望,第二次是丁府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嬤嬤來接。一個大丫鬟,在大的體麵,也不帶這樣的隆重。


    趙氏心裏有了計較,咬了咬牙,把埋在心底的話掏了出來:“雪姚,你給娘說實話,丁府大爺對你是怎麽迴事?他作為大爺,上次為啥巴拉拉跑咱家裏來看你。還有這次你要迴去,老太太派了最得力的嬤嬤來接你。你別以為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個睜眼瞎,你不說實話,我這心裏整日給油煎一樣,你爹我是指望不上了,隻有靠你和齊林,你要是走了什麽差池,我可還要不要活?”


    雪姚知道避不過趙氏,臉紅的像血,咬了咬牙低聲說:“……娘,老太太看我生得好,針線好,活計好,就想讓我伺候......伺候大爺。”話說到最後已經如蚊蚰般低不可聞。


    “什麽,你……你……老太太,竟然讓你給丁府做小?”趙氏謔的一聲站了起來,臉色發白,聲如撕裂。


    她最得意的女兒要做小,她的臉往哪裏放。


    雪姚按住了趙氏,細細給她說:“娘,我知道你心疼我。可是我在那府裏習慣了穿金戴銀,你也看到了我也有兩個丫鬟,平時也是需要他們服飾的,現今我最多在老太太跟前端茶倒水說話。若是出了府,嫁給尋常人家,我不甘心,粗茶淡飯的生活我看不上。”


    “憑借著丁家,嫁給一個富裕的人家不也好嗎?”趙氏落了淚,“富貴人家都喜歡納妾,丁府大爺隻怕有幾房妾了,女人之間會互相爭寵,倒不如你嫁給平常人家,夫妻之間互敬互愛,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齷齪事。”


    “娘,您多慮了。丁府大爺是有三房妾,一個是戲子,老太太不喜歡;一個是打小服侍的,長得不好看,丁府大爺這些年都沒有踏進他的院子;一個是大奶奶身邊的丫頭,懷了孕被抬了姨娘,不過前兩月小產了,損傷了身子以後都不能生了。這些人哪能和我比?”雪姚挑了挑眉,不以為然,聽到趙氏說尋常人家夫妻互敬互愛,不絕嘴角漾起一抹諷刺,“娘嫁給爹,算是尋常夫妻,爹不照樣去那煙花地。”


    趙氏被戳中了心病,眼淚落的更密集了。


    “我聽說給大戶人家做了小,是要給大太太立規矩的,一個不好被打被罵是常事。”趙氏定了定神說,“再說了,你去做了小,日後你哥哥考出來了,說出去有個做小的妹子,倒不好看。”


    在鄉村幾乎沒有納妾的,趙氏所知道的都是從戲文裏看到的,知道小妾是要給主母立規矩的。


    不給趙氏說清楚,恐怕她不放心,雪姚幹脆挑明了說:“我是和別人不一樣的,丁府大爺上次給我說了,我進去就是良妾,老太太也表明了這一層意思在裏頭。大奶奶就一個閨女,和大爺鬧僵了,大爺一整月都不進她的屋子,老太太也不喜歡她,其他七個妾也沒有孩子。等我進去生了一男半女,又有老太太和大爺給我撐腰,即使是大奶奶我也不怕的。徐州府有一家妾,生了兒子,主母生病死了,被扶正了。我們府上大奶奶身體也不好,娘若擔心我,且等著看。”雪姚一開始想著趙氏擔心自己,又聽她說怕影響了齊林的前程,心冷了下來,眼裏充滿淚,哽咽著道:“現在該說我影響哥哥前程了,若是沒有我在丁府大爺麵前求,他能去白馬書院讀書。我做了大爺的良妾,老太太說把咱們家當正經親戚走。哥哥要走科舉,日後要去京師考試求學,沒有銀子培著能成?遠的不說,隻說大伯父,據說當年也是有名的才子,怎地沒落成了在鄉村坐館的窮秀才,還不是沒有銀子培著。咱們這樣的人家,若想培養出狀元探花的,簡直癡人說夢,我嫁入丁府,最起碼能在銀子上幫補哥哥。日後哥哥考出來有了出息,丁府能敢苛待我。”


    雪姚的一席話說得趙氏目瞪口呆,趙氏仔細一品味雪姚的話,覺得有道理。


    “原是我想的太淺了。”趙氏止住了淚,“這次迴去就進門?”趙氏的心又懸了起來。


    “良妾,也要問名納彩,除了不能穿大紅色嫁衣,其他的都和正經嫁娶一樣。我給老太太說說,定個好日子,就在家裏出嫁。”雪姚揚一揚臉,在陽光下眉梢眼角都是喜氣,“也讓咱們周圍這些眼皮子淺薄的人家看看我有多風光,特別是大伯娘一家,當初我去丁府,說什麽給人家為奴為婢,我要讓他們看看我比雪如雪嬌過的好。還有齊安,沒有錢,我看他拿什麽比哥哥,左不過和大伯父一樣日後頂多當個鄉村窮秀才。”


    上房正屋,陳老太太給林嬤嬤閑聊著。


    就聊到了上次丁府大爺來看雪姚。


    “……再也沒有比這更體麵多事情,丁府大爺能親自來咱們這鄉下看雪姚,是雪姚的福氣啊。”


    林嬤嬤眼皮一跳,這個雪姚隻怕不簡單,竟然引得丁府大爺親自來看她。這要是抬進門,隻怕是一人獨大了。


    這時候,齊林掀開簾子走了進來,林嬤嬤轉移了話題,望著齊林笑著說:“這個就是雪姚的哥哥了,聽說是個讀書好的,如今在白馬書院讀書。”


    陳老太太得意了起來,把齊林招她身邊,拉著齊林的手眉開眼笑的說:“多虧了丁府,齊林才能去白馬書院讀書。不過我這孫子可真爭氣,學東西可快了,他大伯是秀才,如今都教不了他了。”


    齊林低眉順目的給林嬤嬤見禮,林嬤嬤仔細瞅了瞅他,心裏未免嘀咕,這小子看起來太陰鬱了些,嘴裏倒是直誇陳老太太有福氣,有這麽好的孫子。


    陳老太太愈發得意,丁府老太太在富貴咋地了,聽雪姚說現在都沒有個孫子。


    齊林從陳老太太手裏不動手色的抽出了手,借口去屋裏收拾東西,走進了裏間耳房。


    趙氏還想說什麽,聽到齊林的腳步聲,隻得把話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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