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將發須淩亂的宿昱打量一遍,似笑非笑到:“本君今日一時心血來潮,忽的想起你府中的姻緣樹,想看看花兒開得可繁盛?所以,就來了。本君未事先告知,不唐突吧?”


    “自然不唐突。”宿昱癟了癟嘴道。你老都說了不唐突,自然就不唐突,我還能說什麽?剛才,我在施法時,不知他在我身後,不知他有沒有看出來我在尋什麽姻緣?


    “你這是什麽神情?好像不太情願本君前來你府中做客呀!”玉虛語氣淡然道:“若是你不願,那本君就走了。到時,我就去跟老君說,紅喜神忒小氣,來到府中都不願意招待……”


    “行行行,我都沒說什麽,你自己聒噪什麽?”宿昱將目光看向清樂和宜喜,道:“還不好生招待北帝?”


    “是,神君。”宜喜和清樂趕緊應道,隨即請玉虛去內殿中上坐。


    玉虛卻不肯,看向清樂和宜喜,道:“本君難得見到你家神君如此邋遢的一麵,自然要好生看看,待哪日群仙齊聚瑤池,本君才有話與其他仙神擺談。”


    宿昱一聽,瞬間微愣,片刻後反應過來,立刻抓了玉虛的手臂,將他拽向內殿。“我讓你去擺談。你最好先跟我好生擺談擺談再說!”


    “你趕緊給本君放開!本君可不是司命星君,才不會任你拿捏呢!宿霄紅……”玉虛大急道。玉虛與宿昱身材均屬修長消瘦,若是拋開法力不用,兩神的力氣差距不大。


    宿昱哪裏管玉虛掙紮與否,頂著一頭淩亂的頭發,嫵媚笑道:“小紫薇,你少在這裏裝腔作勢哇!今日,我若沒有將你用紅絲線綁成個大粽子的話,那絕對是我宿霄紅不對!”


    “宿霄紅,趕緊將我放開,否則別怪我無情!”玉虛聽宿昱開始稱唿他“小紫薇”,便知宿昱又想將他那肚子壞水潑灑在他身上,不由大驚失色,甚至連“本君”的自稱也不要了。


    “無情?我這月下神府是無情的地方嗎?再無情的仙神來我這裏,我都會讓他有情有愛的離開。”宿霄紅大聲嚷道。他狠勁抓著玉虛的袍子,哪裏肯鬆手?“走吧,你去瞧瞧,瞧得上哪根絲線,我就贈與你哪根如何?”


    “宿霄紅你給我鬆手!誰稀罕你的破紅線?”玉虛大驚,趕緊掙紮。隻可惜,玉虛與宿昱在力氣上勢均力敵,誰也討不到本分便宜,僵持在原地。


    宿昱則越笑越嫵媚,看得玉虛的後背泛起一陣寒意。這個宿霄紅該不會又在想什麽餿主意了吧!下次這廝若再被兄長禁足玉清宮外,他絕對不會再幫忙,若是他幫了,那他就是一隻天狗!


    梔子和茯苓見到自家帝君被紅喜神宿昱拉扯,本欲上前去幫忙,不想竟被清樂和宜喜阻在一邊幹瞪眼。在九天之上,紅喜神宿昱不僅是個名號響響的上神,也是個睚眥必報的老家夥。他愛笑且少見生氣,越是笑得妖嬈便是越危險。眾仙神都知道,這九天之上招惹誰也別去招惹宿霄紅,因為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被一根紅絲線套牢,少則一世,多則十世,定會讓你將情海裏的水嚐出酸甜苦辣的滋味來。


    “你給我放手,我要看姻緣樹!”玉虛拗不過宿昱,徑直喝道。


    “看姻緣樹幹嗎?那有什麽好看的?我帶你去玩更好玩的。”宿昱抬眸道:“我們去滾線球如何?”


    滾線球?你這廝的意思恐怕是想讓我滾蛋吧!玉虛不悅的瞪了宿昱一眼,惹得宿昱大笑不止。“你給我閉嘴!笑什麽笑?”


    “那你告訴我,你來我月下神府幹嗎?”宿昱盯著玉虛問。


    玉虛將袍襟從宿昱的掌中扯出來,心疼的整理了一番,道:“我就來看看你,看你在搞什麽鬼?”


    “你來我處,果真沒甚好事!”宿昱將手負在背後,在際會台上轉了一圈,最後站定在那株巨大的姻緣樹下,指著姻緣樹上的花,道:“小紫微,白葉紅花的姻緣樹,白葉是白喜,家中有喪;紅花是紅喜,家中添吉。你適才要看姻緣樹,那你是要看白喜還是紅喜啊?”


    “你管我!”玉虛自然不肯說他來的目的,反駁道:“那你剛才又在尋什麽姻緣?”


    “你不說,我幹嘛……”


    “宿霄紅,我想到了,為何少君他……”


    宿昱的話還未完,就陡然聽見瑾衡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眾仙神竟不知瑾衡何時已到了際會台前。


    瑾衡來時,府外並未有其他仙侍,他便料定宿昱會在際會台,因之前來過,所以熟門熟路就到了這裏,見到立在姻緣樹下的宿昱,當即就興衝衝的嚷起來。但很快,瑾衡就發現在離姻緣樹不遠處還站著玉虛,而在際會台幾丈遠的地方,清樂、宜喜、梔子和茯苓等仙侍均在。瑾衡瞬間滿眼愕然,還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你想到什麽了?”玉虛見瑾衡愣在原地未動,遂開口問道:“白少君他怎麽了?”


    瑾衡尷尬的笑道:“北帝,沒什麽沒什麽!”


    玉虛從宿昱口中撬不出想知道的事情來,突然見瑾衡橫空出現,心中不免驚喜。“真沒什麽?”


    “真沒什麽!”瑾衡忍不住瞄了一眼臉色略顯緊張的宿昱,道:“北帝今日怎麽來月下神府了?”


    “我若不來,就聽不到不該聽的話了。”玉虛含笑望著瑾衡道。


    “什麽叫不該聽的話呀?”瑾衡佯裝懵然道:“我們說什麽話,是北帝你不該聽的呢?你都能聽。”


    “那你將剛才所言的話重複一遍。”玉虛盯緊瑾衡道。


    “這……”瑾衡為難的看了一眼宿昱,見宿昱朝他輕輕擺首,遂對玉虛道:“北帝,我想到了,少君為何要去拯救蒼生!”


    “拯救蒼生?”玉虛聽罷,微微一愣,隨即大笑起來。“你覺得白少君是拯救蒼生還是想拯救他自己啊?”


    瑾衡頓時語塞。


    玉虛言畢,迴頭朝梔子、清樂四仙侍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清樂和宜喜忙拿眼看向宿昱,宿昱則微微頷首示意。清樂、宜喜隨即帶著梔子、茯苓離開了際會台。


    玉虛負手在背後,踱步到宿昱和瑾衡身前,緩聲道:“說實話,你倆是不是又幫著白少君在胡鬧。”


    “這,這怎麽叫胡鬧呢?”瑾衡幹笑兩聲,道。


    “是啊,去追求心中所愛,這是人之常情,神仙也一樣。”宿昱一本正經道:“這不叫胡鬧,這叫追愛。”


    玉虛聽罷,抬手掌心向上,朝著姻緣樹上一朵如烈焰般熊熊綻放的紅花施法,隻見那朵紅花四周環繞著璀金色的芒蕊,淩光閃爍。“知道這朵花是誰嗎?”


    宿昱定睛將那朵紅花瞧了瞧,心中暗驚,想要將那朵紅花要迴,又擔心玉虛惱怒將其捏碎,猶豫片刻,索性沒有作聲。


    瑾衡沒有窺出那朵紅花的來曆,不明所以然的問道:“難道北帝知道?”


    “這就是你們一直想要隱藏的秘密不是嗎?”玉虛輕笑道:“你倆真是好能耐,竟一而再的去試探我兄長的底線!”


    瑾衡聽完,與宿昱對視一眼,道:“北帝,小神就不明白了,當初為何一定非要犧牲冰仙?”


    “怎能叫做犧牲呢?她轉世去了凡界,曆劫三世圓滿就可以返迴天界,隻不過之後,她也就記不得白少君了。”玉虛淡然道:“如此一來,兩仙神各得所願,相安無事,不是挺好嗎?”


    “難道,北帝你不覺得這太殘忍了些?”瑾衡道:“明明她一點錯都沒有!”


    “明明是白少君去招惹了她,反而卻讓她謫凡轉世對嗎?”玉虛沉聲問。


    “難道不是嗎?”瑾衡眸中聚起怨氣,道:“再者,少君並未做出什麽出格之事。”


    “出格?他還想怎麽出格?拿你的話說,冰仙無錯,錯在白少君,可有錯的神還好好在天上作他的上神,沒錯的仙卻被貶謫至凡界曆經輪迴之苦?”玉虛緩聲道:“長生,冰仙她的劫難就是白少君,而白少君的情劫就是她,她隻有渡劫成功,才能神境大進,才能去做她想做的事。”


    “她想做什麽?”瑾衡反問。


    “白少君知道啊!哦,不對,白少君已經忘記了。”玉虛笑道:“可你,冰仙又從未告訴過你,不是嗎?”


    瑾衡聽罷,心中微動,臉頰蒼白無色,緊咬雙唇不語。


    宿昱上前,輕輕拍了拍瑾衡的肩膀,以示安慰。“小長生,別想了!”


    瑾衡輕輕搖了搖頭,抬眼看向玉虛掌中的那朵紅花,道:“北帝,你打算將它怎樣?”


    玉虛道:“你覺得呢?”


    瑾衡道:“若是你覺得它礙眼,不如將它給我。”


    玉虛輕笑道:“你想將它養在你司命神府中?這花離開姻緣樹超過三個時辰就活不了,跟比翼鳥同理,少了任何一半,都活不了。”


    瑾衡愕然,怔怔無語。


    宿昱正色道:“北帝,你將它還迴去唄!不過幾十日的光景,就容白少君恣意一迴又如何?”


    玉虛聽罷,臉上顯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道:“你知道他的恣意消耗的是誰的命數嗎?若你知道,或者白少君知道,他便不會如此了!”


    宿昱愣了愣,看向瑾衡道:“你可算出了她的命數?”


    “三世皆有劫難。”瑾衡麵露難色道:“可劫難是什麽?如何規避?……我實在沒法。”


    宿昱聞言,輕歎一聲,看向玉虛道:“你手不酸嗎?將它還迴去唄!”


    玉虛聽完,遲疑須臾,最終還是施法將那朵紅花還迴之前所在的位置。“你們要縱容便縱容,以後你們一定會後悔!有些事情,我不便講得太明白。在這裏,我希望你們好自為之,不要再任由白少君去破壞冰仙渡劫的命數。我兄長雖未說什麽,但不代表這天界的其他仙神不會說什麽,一旦異言紛起,恐白少君難以承擔後果!”


    瑾衡和宿昱聽完玉虛之言,麵麵相覷,皆未言語。


    玉虛見狀,輕歎一聲,轉身離去。


    瑾衡望著玉虛遠處的背影,疑惑道:“我怎麽沒有聽得太明白?北帝是在警告我們嗎?”


    “你已經知道白少君去凡界是我們在中間使力了。”宿昱一屁股坐在地上,絲毫不顧及衣衫是否會沾染塵灰。“小長生,我現在是左右為難啊!”


    “為難啥?有啥好為難的?”瑾衡幽幽道:“隻要少君喜歡,就由他唄!你看,他現在即便什麽都記不得了,依舊能夠準確的找到她。這說明了什麽?情愛這東西,刻骨銘心過,就仿佛是骨血裏都被烙上了屬於她的印記,僅憑那些潛在的印記也能找到自己心中最牽掛的那位。”


    “小長生,我怎麽感覺你酸酸的呢?”宿昱好笑的看定瑾衡,道。


    “什麽酸酸的?胡說。”瑾衡瞪了宿昱一眼,扭頭就欲離開。


    “噯,怎麽說走就走呢?”宿昱一把捉住瑾衡的手臂,道:“別走呀,我帶你去看件好東西。”


    “什麽東西?”瑾衡半信半疑道。


    “走吧走吧。”宿昱拉著瑾衡朝著後殿行去,進了一間布置得十分精致的房中。


    瑾衡將四周環視一遭,疑惑道:“宿霄紅,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你看那裏。”宿昱抬手指了指榻上,含笑道。


    瑾衡行到榻前,才將那置於榻上的東西看清楚。隻見那張寬大的榻上,僅放了一個錦盒,盒中置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珠子不過雞卵般大小。瑾衡仔細瞧了瞧,並未瞧出半點不同來。“這什麽東西?”


    “冰魄雪龍。”宿昱道。


    “冰魄雪龍?”瑾衡聞言,吃了一驚,道:“你抓的?”


    宿昱嘚瑟的點了點頭,道:“為了你,我可是下了血本!”


    瑾衡微怔,心中不由冒出個奇怪的想法來,但很快,他就將這個想法打消了!不可能,宿霄紅絕對不可能是那樣的上神。


    “你在想什麽?”宿昱盯著瑾衡乍紅的臉頰,問:“為何臉都紅了?”


    “沒,沒什麽。”瑾衡連忙否認。


    “你可最好別胡思亂想!”宿昱雙手抱胸,佯裝出一副嬌弱害怕的模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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