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我怎麽沒有聽你提及過此事?”嶼汐追問。


    “你是什麽時候來我家的?”皇甫淩雲看定嶼汐反問。


    “十年前吧!”嶼汐想了想道。


    “對啊,十年前,赫連長冰早就被遣送出尚都,處於失蹤狀態了。”皇甫淩雲道:“而且,這又不是什麽大事,我提它幹嘛?”


    嶼汐聽罷,笑道:“兄長,原來你心裏早就對那個赫連長冰有意思了呀!”


    “亂說。”皇甫淩雲斥道:“沒有的事。”


    “好好好,沒有的事。”嶼汐笑道:“兄長,你可要迴去了?”


    皇甫淩雲聞言,遂道:“你說起這事,我差點忘了,我還要到城西的軒墨館去帶些墨寶迴去。”


    嶼汐含笑道:“那我就不留兄長在這裏用飯了。”


    皇甫淩雲微微頷首,轉身出了嶼汐的房間,朝著紅鳶樓大門去了。


    嶼汐望著皇甫淩雲的背影,臉上浮現一抹滿含深意的笑容。兄長,倘若你能真見到赫連長冰,希望你不會深陷其中,畢竟於你並非好事。


    皇甫淩雲出了紅鳶樓卻沒有徑直返迴皇甫府邸,而是去了皇城宮門。到了宮門口,皇甫淩雲從懷中拿出一枚符紋奇異的令牌朝守門侍衛亮了亮。守門侍衛見狀,立刻恭敬放行。


    皇甫淩雲入了皇城宮中,未尋任何宮人指引,就朝著睿竹殿方向緩步而去。皇甫淩雲去睿竹殿的途中遇到來往宮人拿眼偷瞄打量,皆露出溫潤笑容,並不多言。


    皇甫淩雲到了睿竹殿門,向殿門處的宮人說明來意後,那名宮人立刻飛奔入殿稟告了赫連長冰。


    赫連長冰此時正在綠籬、薑翎的陪同下,小口喝著清粥,聽聞皇甫世家的人來求見,雖然心中驚詫,但還是應允其入殿。那名宮人得了赫連長冰的指示,趕緊出去將皇甫淩雲請了進來。


    赫連長冰望著緩步而來的皇甫淩雲,覺得甚是眼熟,卻又說不上是在何處見過他?“你是……”


    “皇甫淩雲見過天樂長公主殿下。”


    皇甫淩雲身量消瘦,容貌雋秀,滿身綣貴。他聽赫連長冰問話,忙答道。


    “皇甫世家的子弟,不知在家中排行第幾?”赫連長冰微笑問。


    皇甫淩雲道:“皎博在家中為長子。”


    “皎博是你的字?”赫連長冰問。


    “是的殿下,今後殿下你可以直接稱唿我皎博。”皇甫淩雲道。


    “好,皎博請坐。”赫連長冰朝皇甫淩雲作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坐下說話。


    綠籬和薑翎早替皇甫淩雲挪來大椅,並斟滿了茶水。“郎君請慢用。”


    皇甫淩雲聞言,衝綠籬和薑翎點了點頭,隨即將目光轉向赫連長冰,含笑不語,眸中盡是寵溺。


    “不知皎博來見本宮有何事?”赫連長冰輕聲問道。


    “就是想看看殿下如今可好?”皇甫淩雲道:“我與殿下大約有十九年未見了,心中甚是掛念。”


    “十九年?你的意思是,我們在三歲左右的見過麵?”赫連長冰驚道。三歲多?還能記得彼此嗎?除了綠籬和錦弟天賜外,在三歲時,她還真記不得有哪個小孩子見過她?或者她見過哪個小孩子?


    皇甫淩雲沒有直接迴答赫連長冰的問題,而是含笑道:“殿下身世奇特,想必小的時候應該遇到過一些常人難有的奇遇?”


    赫連長冰聽罷,心中暗驚。提到奇遇,她記憶最深的就是那位總是在夜間出現,在“須臾光景”中帶她逛遍整個尚都的小哥哥。


    “小哥哥,你是誰?”


    “我是東海裏的龍。”


    “東海在哪裏?”


    “很遠很遠,在太陽升起來的地方。”


    “剛才我看到你走過來,你身邊的花都開了,是為什麽呀?”


    “因為你呀!因為我見到你很開心。”


    “你認識我?”


    “不認識。”


    “那你高興什麽?”


    “因為我認識一個跟你名字相同的朋友,她也叫做長冰。我見到你就如見到她,所以才高興。”


    “哦。”


    “小長冰,你想去哪裏玩?”


    “我想去哪裏都可以嗎?”


    “當然。”


    “我自出生還還沒有出過後宮,你帶我逛逛尚都好嗎?”


    “好呀。”


    “聽說尚都很大,萬一我乳母發現我不見了……”


    “不用擔心,不過須臾光景。”


    “啊?這麽快,我能看到什麽?”


    “隻要你想看,都可以。”


    “真的?”


    “自然是真的。”


    ……


    “小哥哥,你可以變成龍給我看看嗎?我從來沒有見過大龍。”


    “我若變成大龍會嚇壞你。看到下麵的護城河沒有?可不要亂動,小心掉下去。”


    “我才不怕呢!因為你會救我。”


    “狡猾的小狐狸,你怎麽就知道我會救你?”


    “因為,你的朋友也叫長冰,你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的朋友掉到河裏被河水衝走吧?”


    “對,還真不會。”


    “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負屭,是東海龍王的第八個兒子。”


    “負屭哥哥,你怎麽哭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朋友?”


    “長冰,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禮物?眼淚嗎?”


    “你打開看看。”


    “這是什麽呀?”


    “這是我身上的一片龍鱗和龍珠。”


    “真好看。負屭哥哥,這龍珠是做什麽的?”


    “每條龍都有一顆屬於自己的珠子,就好比人的心。”


    “啊?這個我不能要。”


    ……


    赫連長冰想著,不覺將手撫上脖頸,那裏係著一枚銀白色的龍鱗,那枚龍鱗一旦在月光的照耀下就會泛起圈圈斑斕色澤。負屭哥哥,你可還好?自我離開尚都就再未見過你。你是東海中的神龍,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


    “殿下,殿下……”皇甫淩雲見赫連長冰出神,不免多喚了她幾聲。“殿下是不是想起了什麽事情?”


    赫連長冰被皇甫淩雲輕喚,驀然迴神,滿臉歉意道:“不好意思,本宮得皎博你提醒,不覺憶起了幼時之事。”


    “幼時之事?”皇甫淩雲眸中笑意盈然,道:“莫不是遇到了神仙?”


    赫連長冰聽罷,不免一驚,反問道:“皎博如何知道?”


    “瞧殿下的神色,應該是件極為開心的事情。”皇甫淩雲含笑道:“我瞎猜的。”


    “的確是。”赫連長冰坦然道:“這估計是本宮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最愉快的事情!”


    “那殿下可否講與我聽聽?”皇甫淩雲道。


    赫連長冰輕笑道:“幼時遇到一條白龍所化的小哥哥,他贈了我一片龍鱗。那位小哥哥時常夜間來尋我玩耍,但偶爾也會在白日出門。我們躲在國子學的學堂門口偷聽太傅們講話、一起去嚐尚都最有名氣的蓋澆花釀飯、跑到河邊將玩耍的孩子們澆了一身水、還讓那些被販賣的魚蝦們成群結隊的逃竄……現在想來,與小哥哥一起的日子雖然短暫,卻是真正的快活。”


    “殿下是很喜歡那位小哥哥?”皇甫淩雲問。


    “算是吧!那位小哥哥不但不嫌棄我年紀小什麽都不懂,還會無微不至的照顧我。”赫連長冰道:“在本宮的印象中,隻有母妃、峒娘、翎姨她們會這樣。”


    “我聽外間傳言,說殿下自小待人冷漠,如今見了殿下,卻不這樣認為。”皇甫淩雲道。


    “為何?”赫連長冰問道。


    “我在此處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殿下就笑了好多次。”皇甫淩雲微笑道:“要說殿下冷漠的人,定是因不了解殿下性情所造成的誤解。”


    “對了,剛才你說來看看本宮如今可好是何意?”赫連長冰看定皇甫淩雲問:“你還說你與本宮大約有十九年未見了,這又作何解啊?”


    皇甫淩雲笑道:“我幼時曾參加過先皇替殿下甄選書童伴讀,那時見過殿下,過目難忘。如今聽說殿下被尋迴,且過幾日就要嫁入戎國,所以才找機會進宮見見殿下,一探殿下是否安好?”


    “僅此而已?”赫連長冰滿心疑惑道。


    “自然是。”皇甫淩雲頷首道。


    赫連長冰聽罷,道:“本宮與皎博你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知皎博近幾日可否多來陪陪本宮?”


    皇甫淩雲聞言,略略沉吟,未言。


    “本宮知道,本宮即將遠嫁戎國,加上本宮自帶天煞星轉世的傳言,若強求皎博你時常陪伴左右,定會生出些有損你清譽的閑言碎語來。”赫連長冰忙道:“隻不過,本宮已經很長時間未見那位常在夜間帶本宮玩耍的小哥哥了,而皎博你身上的氣息與那位小哥哥十分相似,所以本宮才有如此唐突的請求。若皎博為難不允,本宮不會怪罪!”


    “殿下,你誤會了!”皇甫淩雲笑道:“我雖然不是殿下幼時所見的小哥哥,但我願意在殿下出嫁前的這幾日陪伴殿下玩耍。”


    “真的?”赫連長冰聞言,大喜道:“你難道不擔心?”


    “有何擔心?”皇甫淩雲含笑問:“難不成殿下是擔心那位戎國的兢王殿下吃醋?”


    “他?”赫連長冰聽皇甫淩雲提到百裏沂,眸中不由涼了幾分,道:“別提他了。”


    “那殿下何時有空閑時間?我到時候準點過來。”皇甫淩雲道。


    “一般來說,本宮酉時三刻至戌時都有空。”赫連長冰道:“不需要皎博備任何東西,就請皎博陪本宮說說話即可。”


    皇甫淩雲含笑點頭道:“好,我明日定當準時來。”


    赫連長冰聞言,微微頷首。


    皇甫淩雲隨即朝赫連長冰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赫連長冰怔怔望著皇甫淩雲離去的方向,腦海中繼續閃現幼時之事。護城河高牆平台上,那條白色龍尾猶如寰宇中的一匹銀色瀑布,瞬間點亮夜色,而龍尾上的銀色龍鱗仿若水波粼粼,隨著微風泛起陣陣繽紛漣漪,煞是好看!


    “那負屭哥哥,你會騰雲駕霧嗎?”


    “當然會。但現在不行。因為我們一旦騰雲駕霧,不是差辦公務,就是布陣列兵。你若真想看我騰雲駕霧,待哪日我帶你去海上,就不會驚擾凡人了。”


    “為什麽會害怕驚擾凡人呢?”


    “我們龍族掌管著四海水域,若是要進入凡界,除非是例行公務,比如降雨之類。我們四海水域跟凡界就好比華津大陸上你們堇國跟戎國,都不能隨意在國界出入。要不然,我們就會被天帝降罪。”


    “若是天帝降罪,你們又會如何?”


    “那就是觸犯天規,輕則受些懲罰以儆效尤,重則鎮壓海底永世不能出海或者抽龍筋剔龍骨碎龍珠無法再生。”


    “負屭哥哥,那你從東海到這裏會觸犯天規嗎?”


    “可我願意。”


    “但是我不想負屭哥哥被鎮壓在海底永世不能出來,也不希望負屭哥哥被抽龍筋剔龍骨碎龍珠無法再生。我希望負屭哥哥每天都快快樂樂,一生平平安安。”


    負屭哥哥,許久未見到你,你現在快樂嗎?平安嗎?你是否還會時常想起那個尚都皇城中的小丫頭?赫連長冰微垂眼瞼,一滴眼淚從眼眶滑落,在她指上濺出一朵細細的水花。


    “殿下,你怎麽哭了?”綠籬驚覺赫連長冰的異樣,忙關切問。


    “殿下,你適才與皇甫家郎君所言的那些事情,奴們為何從未聽你提及過?”薑翎滿臉詫色的問。


    “那些關於奇遇之事已經太過久遠,差不多都忘記了。今日突然見到皎博,又得他提醒,遂由他想到了那位小哥哥。”赫連長冰將淚水拭盡,笑道:“再者,我三歲那時,因年紀太小,又十分貪玩,若說了,擔心被母妃責罰,所以不敢說。”


    薑翎聞言,勉強笑了笑,不再根究,但腦中卻無故浮現出徐茗竹病逝時的憔悴容顏,不覺啜泣出聲。


    綠籬見狀,趕緊將薑翎扶住,低聲安慰道:“翎姨,休要再引得殿下與你一同傷心了。”


    薑翎聽畢,趕緊胡亂將淚水抹盡,對赫連長冰笑道:“對了,老奴手中還有些活計沒有做完。殿下,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赫連長冰微微頷首,由著薑翎離開。


    綠籬朝赫連長冰道:“殿下,你可要休憩了?”


    赫連長冰沒有直接迴答綠籬的問題,而是答非所問道:“這些年,苦了翎姨獨自守著這座睿竹殿。今後,我若離開,這睿竹殿又會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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