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沂跟著年輕兵士行了不到一裏路,果真見那條道的拐彎處被泥石掩埋。道邊圍著數十名子民,從人群中傳出斷斷續續的淒厲哭喊聲。另還有十數名兵士正拿著鐵鍬、挖犁等物在清除泥石。


    那些兵士見到百裏沂快步走來,趕緊停下手中的活計,齊齊喚了聲“兢王殿下”。圍觀子民聽見兵士喚百裏沂為兢王殿下,皆齊齊跪地高唿“請兢王殿下為草民做主”“兢王殿下千歲”。


    百裏沂將眾子民請起後,溫聲問道:“你們可知這處泥石是因何故垮塌?”


    一名麻衣老者上前兩步,朝百裏沂恭敬行了一禮,道:“兢王殿下,這處山崖上的泥石並不常墜落,今年也就頭一迴。據上山探查的人說,上麵的泥石不是自然脫落,而是人為堆積推墜所造成。”


    “堆積推墜?”這明顯是人為造成的泥石垮塌。會是誰?是誰在阻擋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冼州去潘文鎮?堇國人?能潛入冼州並摸準他的來路且還能夠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將這條路完全掩埋,除非潛入的堇國人數量不少。既然數量不少,那為何駐守潘文鎮的戎國兵士沒能發現?洗州的守兵也未能發現?除了戎國有人通敵外,他實在想不出,堇國人能輕易潛入冼州還有何種緣由?


    “兢王殿下,在此之前,曾有村民無意間在夜間窺見數十名黑衣人隱入山中,因見那些黑衣人手中都握著利器,所以不敢貿然跟去查看,不知與這處的泥石垮塌是否有幹係?”


    百裏沂略略沉思片刻,對麻衣老者道:“老人家可是這裏的裏正?”


    麻衣老者連忙應道:“正是。小人葛訇誌見過兢王殿下。”


    百裏沂緩聲道:“葛裏正,你不必拘束,有什麽你直說便是。本王因急著前往堇國潘文鎮增援,所以率了輕騎先行,但在後麵,還有數十萬大軍。”


    葛訇誌聽罷,忙朝依舊在旁抽泣的婦人幼兒幼女喝道:“你們休要再哭,自認倒黴唄!都快些讓開,兢王殿下要去潘文鎮增援,還有大軍押後,不要誤了他們的行程。”


    那幾名哭哭啼啼的子民聞言,將身子朝旁挪了挪,仍然抹著淚傷心抽泣。


    百裏沂見狀,當即提足朝那幾名子民行去。葛訇誌則連忙跟在了百裏沂身後。


    那幾個哭啼的子民見到百裏沂朝他們走來,皆被嚇了一跳,趕緊匍匐在地。“兢王殿下大人有大量,請不要跟草民們計較。草民們實在是因為親者不幸離世,無法抑製悲痛才哭啼,並非是有意要讓兢王殿下不悅。”


    “兢王殿下,就請你饒恕草民們吧!”


    “兢王殿下,草民們皆是膝下有幼子待哺,家中有老者需養,不敢輕易見生死。”


    “兢王殿下……”


    “你們都不必驚慌。”百裏沂看向幾名子民問:“你們的親者可都是家中頂梁?”


    “正是,兢王殿下。孩兒他爹今日一早上山,路過這裏,被山上突然垮塌下來的石頭砸中身亡。”一名婦人滿臉淚痕道。


    在婦人身旁有個衣衫襤褸拄著斑駁拐杖的耄耋老人,一雙渾濁眼眸空洞無神的望向百裏沂,虛弱道:“兢王殿下,我家就剩一個幼子了,不幸被埋在這堆泥石中,沒了進氣。你瞧我個瞎老頭,今後也隻能自生自滅了。”


    “老人家,你的其他孩子呢?”百裏沂望著耄耋老人,心中不由微動。人生之苦,莫過於黑發人送白發人了!


    “我有三個兒子,大的兩個都入伍去了堇國戰死咯!就隻剩了個小的,結果也沒了。”耄耋老人用手揉了揉眼眶,扭身朝開路摸索去,


    百裏沂見耄耋老人要離開,忙高聲問道:“老人家,你現在還有何心願沒有?”


    耄耋老人一邊朝前蹣跚而行,一邊用蒼老的聲音道:“若是這世間太平就好了!”


    會的!隻要沒有征戰,就能太平!百裏沂暗自想著,對立在身畔的年輕兵士道:“去拿些銀兩,對傷亡者家屬進行撫恤,並以本王名義送封書信至冼州郡守,讓他好生照料州內在征戰中傷亡的將士親者,若是敢有違背,小心他的腦袋!”


    年輕士兵聞言,眸中閃過一抹亮光,忙道:“屬下遵命。”言畢,拔腿就走,還未走出幾步,又被百裏沂喚住:“小鬼,你叫什麽名字?”


    年輕兵士聽罷,立刻道:“殿下,屬下蔡欖,今年已滿十八,是個大人了!”


    百裏沂聽完,笑道:“你急躁什麽?本王還比你小兩歲呢!”


    蔡欖聞言,忙道:“殿下,對不起,屬下沒有想要在你跟前自詡年長的意思。”


    百裏沂笑道:“你比本王年長不就是比本王老麽?你有什麽好得意的?”


    蔡欖聽罷,驚愕的抬眸看向百裏沂。


    “怎麽?本王說得不對?”百裏沂見蔡欖滿臉驚訝表情,遂問道。


    “不不不,殿下,屬下是覺得殿下比傳聞中要有趣得多。”蔡欖忙道。


    “那你趕緊去把本王交代的事情辦妥,然後跟本王講講,本王在你們的傳聞中到底是什麽樣?”百裏沂笑道。


    “是是是,殿下。”蔡欖猶如撿到寶,歡喜的離開。


    百裏沂目送蔡欖離開後,朝當地的裏正葛訇誌告辭返迴五千輕騎所在的那處山坳駐地。


    有兵士見到百裏沂返迴,忙稟告道:“殿下,傅侍衛傳來消息,稱他們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襲擊了!”


    “什麽?在戎國境內,竟然發生這樣的事情?”百裏沂蹙眉道:“怎樣了他們現在?”


    那名兵士忙道:“據說死傷了許多將士,不過現在沒事了。”


    百裏沂朝那名兵士微微頷首道:“本王知道了,你去忙罷!”


    那名兵士朝百裏沂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百裏沂返迴帳中,有兵士呈上飯食。百裏沂看到飯食後才驚覺自己沒有用早膳。他將桌幾上的飯食食畢,又命人收拾幹淨後,才從行囊中抽出一卷典籍慢慢翻看。


    “殿下。”


    約莫一個時辰後,蔡欖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進來。”百裏沂頭都沒抬的道。


    蔡欖聞聲,掀帳而入,朝百裏沂行了一禮,道:“殿下,屬下已將撫恤金分放給了各個傷亡人員家屬,並按照殿下之意休書一封送至郡守府中。”


    “很好。”百裏沂抬眸看向蔡欖,微微頷首道。


    “殿下,前方道路已經清理暢通,是否即刻開拔?”蔡欖問。


    百裏沂將書卷合上,站起身,道:“你去知會將尉們,讓他們立即清點人數和物資,一盞茶後開拔!”


    “是,殿下。”蔡欖應畢,匆匆出了帳。


    百裏沂不待隨行兵士前來打點,就已利索的將自己的行囊收拾好。少傾,蔡欖又跑了迴來,道:“殿下,可以開拔了!”


    百裏沂應了聲“好”,帶著蔡欖到了集結地,見全軍已整裝完畢,隨即上馬,率著五千輕騎朝著堇國的潘文城狂奔而去。


    因之前蔡欖按照百裏沂之意休書一封送給了冼州郡守,那郡守得知當今陛下跟前的紅人兢王殿下百裏沂在他所轄州郡邊界遇到意外,頓時嚇得屁滾尿流的駕馬去了百裏沂必經之路等待,本想一睹年輕有為的兢王殿下的真容,不料,他不僅沒能看清飛奔而過的百裏沂長啥樣兒,還被那群緊隨其後的五千輕騎踩踏起來的狂狷塵灰嗆得半死,最終隻能灰溜溜的迴去了。


    百裏沂率著五千輕騎暢通無阻的從冼州通過,直奔堇國潘文城。


    在堇國潘文城的駐軍守將是戎國定遠將軍冷潼。冷潼身材消瘦高挑,皮膚黝黑中透出幾抹亮紅。他得知百裏沂已出了洗州境內,當即率了部下前往潘文城城門處迎接。


    百裏沂一路風塵仆仆趕到潘文城,見到門口那眾將士,便知是潘文城的駐城守將及部屬。百裏沂的馬剛奔到城門還未停穩就有兵士上前拉住馬的韁繩。


    “潘文城守將冷潼參見兢王殿下!”冷潼身著玄甲,朝百裏沂行了個軍中拱手禮,道:“殿下,晚宴已備好,請隨末將前往城中。”


    百裏沂掂了掂緊貼在手臂上被汗水浸透的裏衫,道:“這一路奔來未曾停留,此時已是人倦馬乏。本王須先去沐浴更衣,再來見諸位。”


    冷潼趕緊對立在身旁的那名兵士道:“快,備好洗浴之物,帶殿下去浴房。”


    “是,將軍。”那個兵士應道,引著百裏沂朝前走去。


    冷潼喚了副將,讓他去將緊隨百裏沂其後的將尉兵士盡數安頓好,然後才快步追上百裏沂。


    “殿下一路來可還順利?”冷潼問。冷潼並非百裏沂部屬,隻聽聞百裏沂年紀尚輕且在能夠獨自領兵以來就沒有吃過敗仗,因此冷潼一直想要一睹其風采,均沒機會。如今卻在他調守潘文城後不到半年就親自見到傳聞中的兢王,心中不免透出幾分小欣喜。


    “還好,一路上沒甚阻力!”百裏沂笑眯眯的看了看冷潼。他年紀雖輕,但身材挺高,甚至連冷潼在他麵前都矮了一頭。


    “殿下前來,隻帶了五千輕騎嗎?”冷潼略顯疑惑的問。


    “還有數十萬大軍在後。”百裏沂道。


    冷潼聽畢,心裏頓時一喜。因佳陽城被堇國收迴後,兩軍對壘便沒了吉水河這道天然屏障,互相騷擾攻擊顯得更加的方便。正因為如此,雙方的防備也是越來越嚴密,動作越來越小心。


    冷潼將百裏沂送至浴房,侯著他沐浴更衣完畢,徑直引著他去了膳廳。


    膳廳中諸將尉司戈皆在,見到冷潼引著百裏沂前來,趕緊起身相迎,齊聲喚了句“兢王殿下”。


    “諸位都坐下說話。”百裏沂換了身嶄新的淺藍色袍子,沒有著甲胄,修長的身材、俊美的容顏,竟讓眾將士生出片刻的暈眩。關於兢王殿下百裏沂的傳聞,他們聽得不少,卻很少有人能夠真正的見識到,畢竟戰場上生死就在瞬息之間而已!


    眾將士待百裏沂落座後,才齊齊坐下。


    沒有酒的晚宴,的確少了些俗世趣味。但因戎國與堇國當前局勢緊張,軍中自然要明令嚴禁飲酒。百裏沂此番前來本就是征南大軍主帥,更是需在眾將士前做好表率。


    翌日,冷潼一大早就帶著部將來給百裏沂送早膳,趁著百裏沂食用早膳的光景,詳細將戎國堇國兩軍角力期間的事宜簡要作了個匯報。


    百裏沂食畢,令兵士將餐盤小碟收走,又拿絹帕擦了擦唇角,才對冷潼道:“你說堇國的鷹鴞大軍中有了個新軍師?”


    “據探子來報是這樣。”冷潼道:“末將記得這樣的人在很久之前有一個,叫做彭彥,據說與現任鷹鴞大軍的大將軍杜秦雲曾同為前任鷹鴞大軍大將軍肖安的副將。”


    百裏沂聽罷,沉吟未語。


    冷潼見百裏沂一言不發,遂問:“不知殿下作何打算?”


    “你我皆知,堇國西麵東麵皆被攻入數城,唯獨這北麵久攻不下,原來是有根硬骨頭在!”百裏沂微眯雙眸,臉上閃過一抹冷泠神色。佳陽城,本王絕不會讓你成為阻止本王去見長冰的障礙!


    “殿下的意思是……”冷潼還欲問,卻被百裏沂揮手阻止。


    “你們都退下,本王與冷將軍商量點事情。”百裏沂對其他將尉道。


    眾將尉聞言,立刻起身離開,獨留冷潼在百裏沂房中。


    “難道殿下已經有計策了?”冷潼滿臉期望的問。


    “本王想親自去探查。”百裏沂拿眼看向冷潼,目中閃過一抹幽暗眸光。


    “殿下,萬萬不可!”冷潼一聽,立即勸道:“你身為征南大軍的主帥怎能輕易以身涉險?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末將如何向陛下交代哇?”


    “冷將軍,休要激動,你聽本王說。”百裏沂見冷潼滿臉緊張,不由失笑道:“你放心,本王會安全迴來!”


    “可是殿下……”冷潼還欲再勸,卻聽百裏沂道:“就這樣定了!這幾日,你就宣稱本王長途跋涉到潘文城,夜裏偶感風寒後身體不適需要休養。”


    “殿下,你可要想明白啊!你若貿然過去,危險得很!”冷潼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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