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裏麵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有一個人在等著你,在等著你……


    心髒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景一咬住舌尖,嘴裏逐漸漫開一種鐵鏽味,景一覺得心髒那裏的感覺好了很多。


    懷裏有一張帕子,雖然有些舊了,上麵的刺繡的線都有些磨損了,但是看起來很幹淨,能看的出來,是有人日日清洗的。


    景一手一顫,用帕子將包子包起來,放進了懷裏。


    之後他跟著大部隊去房間裏麵休息,陰暗潮濕的大通鋪,十幾個人睡在一個房間裏麵。


    進去的時候有一個人往他這邊一撲,景一瞬間轉身躲過那個人,還給了他一拳。


    那人被打中了鼻梁,鮮血爭先恐後從他的鼻孔裏麵流出來,可是他好像沒有任何感覺,整個臉上的表情和眼神,都是癲狂而可怕的。


    他抹了一把流到下巴的鼻血,然後舔了舔自己的手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發出一陣大笑,好像遇上了什麽極大的好事,“是甜的,甜的!”


    隨即張開了嘴巴,等鼻血流到嘴唇嘴裏。


    景一站在一旁靜靜看了他幾秒,看到他這些行為,皺眉冷漠地迴到了通鋪裏自己的位置。


    內心裏有一個聲音在歎息:“看啊,又瘋了一個……”


    景一閉著眼睛,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笑,在這種地方,瘋才是常態,能瘋是一種好事。


    門口的躁動很快引來了守衛,守衛將那人抓著不知道帶去了什麽地方。


    大概是喂狼吧,來的第一天訓練營的首領就告訴他們,失去價值的人,隻有喂狼這一條路可以走。


    因為……屍骨無存……


    醒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了,景一覺得自己餓的厲害,肚子都在打鼓,想要將手伸進懷裏,可是手指觸碰到衣襟的時候又頓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裏說這個包子要留給一個很重要的人。


    可是那個重要的人是誰?景一想不起來。


    他還是沒有動那個包子,還是留著吧,到快壞了的時候再吃。


    此時剛剛如冬,但是這個包子最多也隻能擱兩天,如果兩天後那個可以吃他包子的人還沒有出現,他就把包子給吃了。


    睡也睡不著了,景一思考人生思考了一晚上。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他們就要起來訓練了。


    早飯很簡單,是一碗白粥,熬得濃稠。景一餓的厲害,顧不得燙,快速地小口喝著,一碗喝完,覺得肚子滿足了不少。


    二進一的選拔半月一次,平時他們都是拿著劍訓練殺人的技巧。


    心髒,脖頸,還有頭,這三個地方是最重要的,爭取做到一擊必殺。


    景一沒有動,他找了個地方坐下來,靠著欄杆,看著一群孩子在練習,嘴角勾出冷漠地笑來。


    突然,他一愣……


    孩子?


    明明他和他們一樣大,是同一批進入訓練營的,為什麽在他的意識裏,他覺得他們是一群孩子?


    景一看著眼前的環境,覺得熟悉又陌生,覺得對,但是又不對。


    訓練場都是在訓練的孩子,隻有他一個人呆呆坐在那,很快引起了看守者注意。


    滿臉橫肉的看守者向他走過來,刻意放輕了腳步,景一耳朵微微一動,嘴唇微抿。


    下一秒,一條鞭子破空而來,景一眼神一眯,正準備躲開,身體卻沒有受他的控製……


    胸膛的疼痛尖銳,鞭子上有倒刺,帶起了一陣血花。


    景一疼得幾乎昏厥,可是在這一刻,他的意識卻無比清醒。


    不對,這個身體是不對的,這個世界是不對的!!


    他捂著胸膛,沒有給那個鞭打他的守衛一眼,撐起身子就往通鋪跑去。


    他想起來了,包子是弟弟的!


    弟弟!這個世界裏,他弟弟不見了!


    剛剛打開門,世界轟然崩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前粉碎,消失在無盡的虛空中。而在世界之後,強烈的白光席卷而來。


    ……


    躺在床上的景一突然睜開了眼睛,入眼是白色窗幔,上麵還繡著一棵綠色的柏樹。


    他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做了一個夢,一個極為真實有極為虛假的夢。


    手背上傳來溫熱的感覺,景一扭過頭,看見景四坐在一個小馬紮上,他應該是太累了,伏在床邊,就那麽睡著了。


    而他的手,正放在景一的手背上。


    景一嘴角露出一個滿足的笑來,看著景四的頭頂,好久才眨一下眼睛。


    眼睛還是酸澀的,但是他不敢睡,他害怕夢裏還是那個可怕的地獄,而地獄裏,沒有景四。


    最慶幸的是,他從那裏麵走出來了。


    白光不是天光破曉,而是迴歸現實。


    一片寂靜之中,歸煙突然推門進來,和躺在床上的景一一個對視。


    她手上拿著一個梨花木箱子,正有些驚訝,就看見床上的景一豎起了一根手指,放在了麵具的唇邊。


    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歸煙挑了挑眉,輕輕進來,輕輕把箱子放在桌上,走到床邊,在景一的注視下,突然露出一個陰險的笑容。


    景一心道不好,就見她一巴掌打在了景四的後腦勺……


    “誰!誰!”景四突然驚醒。


    景一:“……”算了,他這個智障弟弟沒法救了。


    “景一你醒了!”待意識清醒,景四看清楚眼前睜開的眼睛的人,語氣裏充滿了驚喜。


    景一點點頭。


    站在景四身後的歸煙又是一巴掌拍在了景四的後腦勺上,“讓你好好看著景一,人醒了趕緊跟我說,你看看你,景一醒了你還沒醒。”


    景一憨笑著看著歸煙,“這是失誤!失誤!”他站起身,走到桌邊給歸煙搬了一個凳子迴來,笑容裏充滿了討好。


    這可是他哥的救命恩人啊!神醫啊!


    歸煙朝他翻了個白眼。


    手背上溫熱的感覺消失,景一視線放到自己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手拿來。”歸煙看著景一命令道。


    景一愣了愣,歸煙直接自己動手把他的手翻了邊,手指輕輕放在他的手腕上。


    查探完畢之後,歸煙收迴了手。


    “把桌上盒子裏麵的藥拿出來。”她轉頭看著景四吩咐道,“穩著點!”


    景四將東西拿過來,歸煙接過來,卻感覺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對勁。


    好像眼睛裏全部都是光,仿佛成為了她的迷弟。


    歸煙忍不住又翻了一個白眼,景四討好地笑了一下。


    景一一直看著景四,看著他們兩個互動,視線投到了其他地方,微微垂下了眼睫。


    歸煙從小瓷瓶裏麵倒出來一顆褐色的藥丸,遞給景一,冷漠道:“吃了!”


    麵對景一,她不像對景四那麽隨意,反而冷冰冰的,麵色冷淡得很。


    景一沒有說話,依言將藥放進嘴裏,景四趕緊來床邊將他扶起,拿了個枕頭放在他身後,好讓他靠著舒服。


    然後又給景一倒了一杯水,景一就這景四的手喝了水,將藥吞了下去。


    “怎麽樣?”景四問道,眼神裏麵有些小心翼翼。


    “沒事。”景一聲音低沉道。


    歸煙看著眼前這兩個男的,突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她摸了摸自己胳膊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開口道:“景四陪著景一先好好休息,晚上……我再來問話。”


    最後幾句話是對著景一講的,景一抬頭,兩個人視線相碰,景一垂下了眼睫。


    歸煙冷漠收迴視線,出了房間的門。


    歸煙去找陸景止,敲門之後裏麵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進來……”


    歸煙推開門,陸景止站在窗前,外麵有棵樹上的葉子都快掉完了,還剩樹梢上最後幾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歸煙雙手環在胸前靠著門看他,她做這動作莫名帶了幾分痞氣,又有些瀟灑。


    陸景止沒有轉身,歸煙道,“我有些煩,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


    沒到一刻鍾,兩個人就出現在上次放過兔子燈的河邊了。


    沿街叫賣聲不覺,歸煙牽著陸景止的手,兩個人上了橋。


    河岸邊到蘆葦已經枯黃,在寒風裏打著擺子,橋上的小販都穿上了禦寒的冬衣。


    歸煙臉上的妝容早就洗去,衣服還是丫鬟的衣服,看起來就像個清秀無害的大家丫鬟。


    而身旁的陸景止一身月色袍子,廣袖和衣擺邊緣都用金線袖上了卷雲紋,低調又奢華。


    兩個人表情隨意,姿態瀟灑,兩個人看起來就像大家少爺和貼身丫鬟出來遊玩一般。


    雖然這個丫鬟有些不知禮數地拉著少爺的手……


    兩個人下了橋之後,在河邊漫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歸煙深深吸了一口氣,鬆開了陸景止的手,轉身……


    “陸景止,我有話對你說。”她定定看著陸景止的臉,語氣十分認真。


    陸景止手指一顫,視線轉向地麵,故意不和她對視。


    他有直覺,歸煙想和他說的,於他而言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歸煙看見陸景止這個樣子內心湧上了一股無力感,但是有些事情,該說的還是得說清楚。


    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她不像再一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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