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育清的笑容裏透著疏離虛偽,她在他麵前戴上麵具,每句都是他希望聽見的,卻不是她真心想說的。


    她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覺得她很遙遠,他禁錮了她的行動、她的言行,卻讓他掌握不住她的心,驚悸不斷捶打著他的心,壓製不下的恐懼浮上心頭。


    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麽辦了,他隻能抱緊她、親吻她,企圖用無數的親密將她的心房打開。


    可她雖接受了,卻是淡淡地沒有半分迴應,他的熱情融化不了她心中的寒冰。


    他停下親吻,她下意識地退開一步,彷佛方才兩人的溫存全是假的,戲落幕便各歸各位。


    「清兒,不要這樣,我們像以前那樣好不好?你有什麽心事告訴我,我可以為你撐起一片天、可以掙來所有你想要的東西。」她點頭、她明白,隻是……


    真抱歉,她不需要丈夫為她撐起一片天、為她掙得所需,那些東西她可以自己得到,她隻想要丈夫的全心全意,隻是他給這狀況慘不慘?


    還真慘,不給口渴的人茶水,卻硬塞給他一袋大米,給的人和要的人心思不在同一條在線,惹得送者不悅,收者堵心。


    不過她點點頭,還是笑著、還是客氣著,抬眼,她對他說:「謝謝將軍,育清感激在心。」深歎,齊靳知道他完了,她把他當成外人了,她再不對他心存希冀,他手足無措、他害怕惶恐,千軍萬馬殺不死他的信心誌氣,而她,用冷漠的笑容,消滅了他所有自信篤定。


    方嬤嬤與何嬤嬤站在門口己經半晌,看著兩人互動,皆是無奈搖頭。


    進府數日,她們明白兩人之間出現什麽問題,可認真說來,這哪裏是問題?哪家哪戶的男人不三妻四妾,是夫人鑽進牛角尖裏,以至於一時想不清,偏她現在身子重,激不起、怒不得……方嬤嬤輕聲歎息,與何嬤嬤一起進入屋內。


    方嬤嬤將手上的湯藥放在桌上,對黎育清說:「夫人,喝藥了。」


    「謝謝方嬤嬤。」


    黎育清二話不說,拿起湯藥往嘴裏灌,在放下湯碗時,方嬤嬤握住她的手,緩聲道:「我明白夫人心底不平,可事己如此,無法改變,但方嬤嬤在這裏給夫人保證,有嬤嬤在,旁人絕無法越雷池一步,侵害夫人的位置。」黎育清柔柔笑開,沒有人明白,她在意的從來不是形式上的位置,但這話說了亦是白說,她終於能理解屈原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悲哀。


    她不爭不辯,隻是點了點頭說:「謝謝嬤嬤維護。」何嬤嬤拉著齊靳走到外廳,低聲對他說:「懷孕的女人是這樣的,什麽話都聽不進去,夫人不是故意同你倔強,是腹中孩子把她變固執的,別擔心,我們會伺機勸動夫人,你別在這時候硬逼著她順你的意。」


    「是這樣的嗎?」何嬤嬤成了他手中的救命稻草。


    「是,嬤嬤看多了,懷孕的女人轉不過腦筋、愛使小性子,夫人這還算好的,你沒見過天天抹鼻子掉眼淚,動不動就發狂怒罵的。何況夫人那樣聰慧,心裏何嚐不明白,她己嫁入將軍府,再無退路,就算難熬,日子終究要往下過,她不為自己打算也得為肚子裏的孩子打算。」


    「放心,為母則強,待孩子落地,她就會爭會搶,會希望得到將軍的注意力,到時你再哄她幾聲,她自然就能迴心轉意。」她盡量把話往好的地方講。


    他點頭道:「全賴嬤嬤了。」


    這些話,守在門邊的月桃全聽了進去,她嘴邊揚起一抹鄙夷,待屋裏人全數退出,她索性閂上大門,往內室走去。


    喝過藥,黎育清怔怔地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望著床頂,一語不發。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嗬?


    致芬老說,存上十日的乖,就能換得一次我行我素,不能太常使壞,總得給人家時間放下戒心,當他們不再把眼光老盯在你身上時,才有機會叛逃。


    那麽,她的乖順,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爭取到出逃的機會?


    月桃走到床邊,雙膝跪下。


    「夫人,請老實告訴奴婢,您心裏是怎麽打算的?」月桃的話引得黎育清一愣,她緩緩坐起身,苦笑道:「我還能打算什麽,嫁雞隨雞,豈有旁的選擇?」


    「夫人別瞞月桃了,這不是月桃認識的夫人。」說完,她對著黎育清一個重重叩首。


    「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麽?」


    「請夫人原諒奴婢,黎四少爺是奴婢的恩人,當年四少爺讓奴婢混進人牙子手裏進入將軍府,四少爺殷殷叮囑,絕不能讓夫人受半點委屈。」


    「若不是四少爺正出皇差、一時半刻趕不迴來,他早就出頭替夫人主持公道。但就算四少爺迴不來,假使夫人心裏有任何打算,請告訴奴婢,奴婢絕對能夠幫夫人。」月桃的話讓黎育清怔忡不己。


    突地,淚水像斷線珍珠似的、一顆顆往下墜,四哥哥居然……居然在她身邊擺上這步棋……四哥哥還是擔心她的,對吧?還是不認為她做的決定正確,對吧?還是想要疼她、護她,像過去那樣對吧?黎育清又哭又笑,冰冷多日的心,緩緩淌進一股暖流,終究是親人待自己最好!


    四哥哥……重生一遍,她終於做出一件正確的事情……「夫人。」月桃起身坐到床沿,緊摟住黎育清,被她這模樣嚇到了。


    她握緊月桃的手,像是在大海中攀住救命浮板似的。


    「月桃,我要走!吃完周大夫這帖藥,穩住腹中胎兒,我要立刻走。」


    「月桃明白了,這幾天,我會出門把所有事情全處理好。」她必須保證萬無一失,必須確定將軍找不到夫人,需要做的準備很多,尤其是既然要瞞,就得瞞過天下人。


    這天過後,黎育清借著身子懶散,將府裏中饋慢慢分到何嬤嬤和方嬤嬤手上,她讓佘管事帶著嬤嬤們在府裏四處逛,把那些管理法子給詳盡解釋清楚。


    逮到機會她就抱住齊湘,一遍遍叮囑,不要懷疑爹爹愛她,有任何困難都別吝嗇對爹爹說,她教她多看多學多經曆,讓齊湘別效法井底之蛙,還告訴她外麵的天地有多遼闊。


    黎育清甚至在李軒的陪伴下出府兩次,替齊湘搜羅許多遊記閑書。


    她不再僵著臉,偶爾也聽嬤嬤們的意見,把江雪召來,順著她們的心意,把正房太太的角色給扮演出兩分模樣。


    她認真吃飯、養壯身子,在齊靳同她說起朝堂事時,也會發表些許響應。


    所有狀況均讓齊靳放下心,他想,清兒終於想通了,終於願意為他們的孩子妥協在她認為有瑕疵的婚姻裏。


    他們一家人過了一個歡樂年,從初一到十五,除了應邀四處拜年外,齊靳也陪黎育清迴了一趟黎府,雖然黎育岷出皇差、黎育莘到邊關曆練,但黎府仍熱鬧得很,二房、四房都過來陪老太爺、老夫人過年,整個家裏熱熱鬧鬧的,笑聲不斷。


    黎育清絕口不提江雪,所有話題全都圍繞在她的肚子上,她裝乖扮巧,把合家團圓的戲碼給演足。


    年節過完,齊靳入閣,他掌管兵部,很得皇帝重用。


    新官上任,有做不完的事和應酬不完的人,這天他迴府時己經喝了五成醉,沐浴淨身、將月桃端上來的解酒湯盡數吞下,與黎育清雙雙躺上床。


    床上,他看著黎育清白裏透紅的臉頰,忍不住動手輕撫,柔聲說:「小丫頭,有空再給大將軍寫封信吧!」她點點頭,應下,「好,明兒個就讓你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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