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育清的書院在去年秋天開幕,本來除了軍眷之外還打算收些年紀輕的小孩,沒想到平西大將軍的名頭太大,有不少名儒大師以及從宮裏退下來的嬤嬤都願意到書院教課,消息傳開,書院招生時,湧進一批少男、少女,黎育清照單全收,隻不過十歲以下的孩子,課業以讀書認字、算學為重,而十歲以上的少年則以手藝為重。


    除此之外,因進書院不必付學費,且從書院畢業後,就能進皂坊或衣鋪工作,那可是能吃上一輩子的技藝呐,因此人人都想進書院,可僧多粥少,書院便設下考核製度,每隔一月考試一迴,以能力程度分班,若連續兩次成績不合格,便開除學籍。


    這個規定讓在學的學子們戰戰兢兢,不敢偷懶耍滑混曰子。


    依照蘇致芬的意見,書院分成文學院、管理學院、商學院、工學院……等等幾個學院。


    依訐劃,明年春天就有一批學子可以進入衣鋪和皂坊實習,大家都相當期待這批生力軍的表現。


    齊湘也進了書院讀書,剛知道自己必須去書院時,她鬧了好大一場,怒氣衝衝奔到黎育清跟前,指著她鼻子怒問:「是你做的好事對不?你故意把我趕出去,讓我不能同爹爹在一起,還要我與賤民雜處一室,想壞了我的聲名。」黎育清氣笑了,才五歲的孩子能有什麽名聲?


    不過這話肯定不是她自己想出來的,但她不願意追究是誰在後頭挑撥離間,隻想盡快解決齊湘的怒氣。


    她不惱不怒,反而端了碗綠豆薏仁給齊湘消火氣,輕聲道:「晨起你爹爹進宮早朝,每日都得忙到酉時方能返家,你也晨起進書院,還能早你爹爹一個時辰返迴家門呢。梳洗過後,你到古柏居來用飯,同你爹爹說說在書院裏發生的事,飯後,你爹爹有空的話,還能指導你的功課,不是很好嗎?你怎麽會說成我要把你趕出去、不讓你見爹爹?」聽黎育清一番不慍不惱的話,齊湘消下火氣,口氣緩和的問:「可那些學子不都要住在書院裏頭的嗎?」


    「那是因為他們家裏離得遠,每日趕不及上課時辰,書院離將軍府不過是拐個彎就能到的路,你何必搬進書院,同別人爭睡鋪?」


    「至於壞了聲名這迴事,更是無稽之談。名聲是要靠自己建立的,你爹爹的名氣,是他一刀一槍,用性命在戰場上換來的,現在的你,文不成、武不就,琴棋書畫無一精通,哪來的名聲?除非你鐵下心,從今日起好好在書院裏認真勤學,方能替自己博得好名聲,否則日後傳出去,怕是人人都要知道,將軍府裏有個目不識丁、女紅廚藝皆不通的千金小姐。」


    「再說了,賤民?這話更傷人心,人生而平等,哪有什麽賤民、貴人之分?你不過運氣好、攤到一個好爹爹,他們沒有罷了,可若他們一心向上,替自己謀取未來,那才真正值得讚歎。有沒有聽過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聞名天下知?要是你有機會與你爹爹聊聊,便會知道小時候的他曆經過多少困難、捱過多少常人無法忍受的苦楚,若不是那些磨難砥礪,哪有如今的威武平西大將軍?」這個長篇大論說得齊湘低了頭,齊靳迴府後聽見這事,也找齊湘長談一迴,齊湘才乖乖聽話,上書院念書。


    黎育清沒有估錯,剛進書院時,齊湘的鼻子仰得半天高、眼睛長在頭頂上,沒人肯搭理她,可在齊靳的交代下,書院夫子也不因身分待她特別,之後的考試成績下來,她發覺那些自己看不起的同學,居然表現得比她還好,她的驕傲第一次受到挫折,這才定下心努力學習,不肯落於人後。


    月桃和木槿迷上搗鼓香粉這事,黎育清不但不拘著人,反倒替她們張羅這方麵的書冊,本與周譯處處不對盤的月桃,也不知道哪天哪根筋突然被摸順了,竟然跟在周譯身後,悉心將他炮製藥草的手法給學起來。


    一來二往的,兩人似乎瞧對方上眼啦,黎育清本想玉成兩人好事,但月桃堅持跟在她身邊服侍,此事隻好暫且擱置,而原本待齊靳傷好後就要離開的周譯也因此常駐將軍府了。


    木槿的妹妹被李軒救出來了,換個名字在書院裏頭幫著管事,木槿因此對李軒另眼相看,不時為他裁衣製鞋,表達感激之情。


    另一方麵,因為木槿「泄漏」出去的消息,讓王氏很滿意,不時透過中人送來頗為豐富的賞賜,收著那些東西,實誠的木槿膽顫心驚,齊靳取笑她膽小,黎育清卻扞衛自己的丫餮,反駁道——「她如果膽子大,早就上戰場打仗了,幹麽跟在我身旁。」於是木槿有錢、月桃有技,再加上黎育清在旁煽風點火、大力支持,以二二六配股,京城裏開立一家香粉鋪子,地址就在「沐舍皂坊」隔壁,借著皂坊的名氣打響了第一炮。


    短短幾個月下來,香粉鋪子的盈佘己經能夠買地建屋、聘管事、另設製粉廠,再不必借將軍府裏的三兩間屋子製作香粉。


    而齊墳在一段時間的沉寂過後逐漸原形畢露,三月時,他為一名小倌與人大打出手,手下人不小心打折對方一條腿,珩親王府賠錢了事。


    四月,齊玟在賭坊裏,短短三日輸掉銀兩萬佘,心有不甘,誣賴對方詐賭,被對方打手拖到暗巷飽以老拳,此事傳出,淪為京城笑談。


    五月,木槿快書致珩親王府,表明己經査到張家姊妹的去向。


    當王氏收到消息,知道那兩名賤婢居然被收用在珩親王身邊時,怒氣衝天,讓齊墳聯合幾名六、七品官員上書,請求皇帝憐憫,讓珩親王返京調養身子,皇帝本以為是珩親王的意思,査證之下方知是齊墳自作主張,一頓怒斥,奪了他七品副提舉官位。


    正午的天空,烏雲垂沉,似是伸手就能拽下一片,今年還沒有下雪,可天氣冷得讓人縮手縮腳,恨不得埋進棉被堆裏,不出來了。


    屋子裏擺上幾個炭盆還是消不了寒氣,今兒個休沐,齊靳仍被皇帝宣召入宮,黎育清在小廳裏看帳簿。


    香粉鋪子的生意越做越順,她還不急著開第二家,但汪管事野心大,見「沐舍皂坊」東一家、西一家,開遍齊國上下,己經不隻一次提及再找尋新鋪麵的事,也許……明年看看吧。


    現在月桃、木槿待在府裏的時間少了,兩人必須輪流到廠子裏盯著,她們忙得起勁,成日聚在一起吱吱喳喳討論鋪子裏的大小事,黎育清卻擔心,過完年木槿、月桃都十八了,可不能成天抱著算盤,不顧終身大事:不隻她們,銀杏、石榴也老大不小,得替她們留心,屋裏得再挑幾個伶俐下人……唉,當家主母要操心的事可不少。


    銀杏端著燕窩進屋,她性子直、脾氣躁,讓月桃磨了好一陣子,才漸漸顯出穩重模樣,可今兒個進屋,她又是杏眼含怒,像是對誰不滿似的,可又不敢爆發出來,緊憋著嘴,那模樣怎麽看都不對。


    黎育清放下賬冊,笑道:「小丫頭惹你,訓個兩句成了,幹麽生氣?你沒聽月桃說嗎,生氣的女人易老。」


    「夫人,您得出手管管,那一位……太不象樣!」


    「哪一位?」


    「還有誰?青鬆樓那位蓉姑娘,三天兩頭往咱們屋裏送東西便罷,還幾次在半路上攔著將軍,心裏頭想什麽,明眼人一清二楚。」她鼻孔朝天,重重哼一聲。


    又是曾蓉蓉?黎育清歎氣,她要怎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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