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兒?她有蓉……」


    她不愛聽他提曾蓉蓉,截下他的話說道:「我知道蓉姑娘是個盡責的,可湘兒性子驕傲,對許多人事都不看在眼裏,年紀小時還覺得天真爛漫,但長大後性子再不改,定要吃不少虧。」


    「蓉姑娘或許可以教她認字念書,可要學習待人接物,還得與人接觸,不能長年關在家裏。她不會一輩子活在將軍府裏、有個能幹的老爹當護翼,為她好,就得舍得她吃苦。」黎育清未竟的話齊靳明白,湘兒看不起比自己身分低下的人,一雙眼睛長在頭頂上,有些驕縱、有點大姑娘脾氣。他的確疏忽了孩子的教養,他經常覺得父親做得不好,現下看來,自己也沒比父親高明到哪裏。


    父親……想起每迴見著自己便滿懷愧疚的珩親王,前天他又向皇上請旨,想迴去鎮守邊關。邊關苦寒,他這是要折磨自己啊……齊鏞說的對,不是他的錯,王氏的惡行不該由他承擔苦果。「好吧,到時候就讓湘兒同大夥兒一起念書吧!」齊靳鬆口,黎育清放下心,就當她小雞肚腸吧,也許是她誤解曾蓉蓉,但念書對於齊湘而言,總是好事。


    「希望湘兒喜歡這個安排。」黎育清道。


    「哪個孩子不想往外跑,有這等機會,連作夢都會笑。」但願如此。她靠在齊靳身上,懶懶地提起其它事。


    「前兒個我迴娘家,奶奶說,大伯給四哥哥尋了門親事,是童家姑娘,童家富貴,開設的錢莊分布大齊各地,聽說是獨生女,從小當成男子養大的,本想招個贅婿,誰知方入門的姨娘產下一子,家裏怕她分產,便急急替她尋親外嫁。」黎育清忍不住歎氣,這時代,女人難,再有能力的女人都過得難,有幾個能像致芬那樣,碰上一個疼她惜她、看重她能力的齊聿容。


    「怎地歎氣?你覺得不合適?」


    「四哥哥心思重、城府深,時刻都在算計人,他這樣的人該娶個心思簡單、唯夫命是從的女子,才能琴瑟和鳴、共度百首,童家姑娘不是普通女子,聘精明能幹的童姑娘為妻,不是讓夫妻對陣叫板嗎?也不知道四哥哥心裏怎麽想……」


    「你擔心得太多了,育岷那人是誰都能相處的。」都說齊鏞是狐狸,得到黎老太爺真傳的黎育岷也不這多讓,近日裏朝堂上的表現就像一條滑不溜丟的蛇,誰都抓不到他的把柄,反被他支使得團團轉,到最後,功勞一論二論,全論到他頭上。這種人若不能當到宰相,站到朝堂的頂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


    「夫妻相處不難,難於合心,能找到心靈相契合的另一半,才是最大的幸運。」


    「你這小腦袋瓜還是少想點別的事情,如果非要鬧點事情來想,就想想蘇致芬那件嫁衣吧,佳期將近,我不信她敢穿著喪氣的白衣服成親。」


    「喪氣嗎?那是你沒見過那套嫁衣,它雖然不是紅色的,但華麗、聖潔,我保證會造成風潮。」他揚眉,擺明不信,想反駁個幾句,可木槿在這時候進屋稟道——「珩親王妃來訪。」


    黎育清眼皮一跳,心道:她來做什麽?!


    【第四十四章 長者賜,不可辭】


    黎育清緊緊站在齊靳身後,寸步不離,如果可以,她更想擋在齊靳身前,替他擋去王氏的惡毒目光。


    比起大婚那日,珩親王妃蒼老許多,她瘦了,兩頰凹陷、眉骨凸出,眼瞼下垂、皺紋橫生、老態畢現,便是用再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蠟黃臉色。想來,這幾個月裏她並不好過,即使齊靳己經順著皇帝的台階走下來,齊墳安然活命。


    王氏帶來的丫頭留在屋外,可她身後還站著兩名妙齡女子。


    兩個都雖唇紅齒白、肌膚皙白柔嫩、麵目秀麗的女子,她們穿著同款式的滾銀邊蔥白色斜綾紋小襖、藕色靴裙,頸間掛著晶瑩玉潤的珍珠項鏈,那身打扮,不似侍女。


    木槿和月桃送上熱茶後,在黎育清的示意下,雙雙走到外頭,與王氏帶來的丫頭、嬤嬤攀交情。


    門關起,屋裏一片寂靜,王氏不說話,她身後的兩名女子也垂首不語,王氏抿了口茶湯,暗自打量著眼前那對男女,他們也不說話,但親昵的神態表情顯現出兩人感情深厚。


    迴望王氏,這會兒齊靳真想給清兒好好褒獎一番,她說的沒錯,自己的成功真的可以把敵人給活活氣死。


    王氏看著齊靳尊養出來的壯碩身子,瞧他氣色極好,無絲毫病人該有的頹靡沮喪,便是那道驚人的傷疤,也在周譯的巧手下,漸漸形成一條淡得幾乎不見蹤影的痕跡,相較於自己的形容憔悴與兒子的萎靡不振,她氣得胸口起伏不定,真想衝上前撕碎他的驕傲得意。


    她仰頭,狠狠把杯中茶湯喝光,對上齊靳沉穩無波痕的眼神,王氏依舊咬牙,下巴兩側的骨頭突出,露出一張陰戾狠毒的臉龐。


    憑什麽?憑什麽王爺親生的兒子不能成為世子?憑什麽丈夫立下的功勞要拱手送人?這場榮華富貴是丈夫親手掙來的,憑什麽白白便宜一個賤民?越想心越恨,胸口泛起一陣疼痛,她禁受不住,伸手壓住心頭。


    她會被自己活活氣死嗎?齊靳微揚雙眉,忍不住期待著。


    「母親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母親二字,齊靳喚得不清不楚,對別人而言,母親代表的是溫情、是寵護,對他而言,這兩個字代表的是憎恨與惡毒。


    「你還曉得我是養你長大的母親?」養他長大?他不置一詞,唯有臉上浮著淡淡的嘲諷。


    他不言,王氏卻忍不住不說。「說!你成親多久了?七個月、八個月,你好像還沒帶過媳婦迴王府拜見祖先宗祠、拜見尊親父母。」


    「母親又不是不知道,兒子雙腿不便,要迴王府拜見父母自是困難,至於祖先宗祠,在大婚第三日,己有太監領著請兒去祭拜。」而他的雙腿不便是誰造成的?眾人心知肝明。


    領著清兒去祭拜。」而他的雙腿不便是誰造成的?眾人心知肚明。


    「你不良於行,難不成黎氏也不良於行?黎府是什麽樣的家族,竟連孝悌二字都不懂,我倒要上黎府去問問是怎樣教養女兒的,竟把這樣一個媳婦塞進我們王府。」王氏越說口氣越急,一顆心在胸口狠撞不己,她那心疾是多年盤算思慮造成的病「母親恐怕忘記了,清兒是懷恩公主,若母親對她的教養有意見,不妨遞牌子,進宮問問德貴妃。」齊靳與她針鋒相對,再不似若幹年前的處處相讓容忍。母子?這個謊言己教她親手揭穿,誰也怨不得他的態度。


    他的迴話讓王氏怒急攻心,她沒想到,從來不敢在自己麵前造次的齊靳居然變得如此咄咄逼人,是娶了媳婦、肥了膽子,還是秘密己經傳進他耳裏,他再不當她是母親?!


    她怕事實揭穿?當然不,他若知道自己不是王爺的親生兒子更好,那就該知恥,早早把世子之位讓出來。


    隻是皇帝尚未發話,她不知上頭是怎樣的想法,但不管什麽想法,有皇太後在,她也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親孫子的好處讓外頭的雜種給占走,墳兒才是流有高貴血統的那一個。


    事發之初,她小心翼翼,擔心皇帝發落自己,便是齊靳的大婚,冒著讓人戳脊梁骨的風險,依然同玟兒一起出現,忙裏忙外,合演一出家庭和諧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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