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後掃了一眼薛紹的方向,此人現在與員外郎劉冕坐在一起,姿態閑適,還說說笑笑的。


    武後心中更氣,本來的計劃是把黑鍋甩到薛紹的頭上,既鏟除了心腹大患,又讓太平和自己更加親近。


    卻沒成想,很有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無論是誰作的案,她都可以坦然的將罪責壓在薛紹的頭上,實在不行就甩甩手不管了,任由他們自己去調查真兇。


    可唯獨是這個人,武承嗣,她的親侄子,卻讓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她絕對不能看著武承嗣被他們掀翻,卻又不能無視太平的死纏爛打,畢竟,一開始她對這件事也是很關心的,同時是支持太平抓到真兇的。


    若是現在突然反悔,不但對自己的形象不利,還會讓罪名更加坐實到了承嗣的頭上。


    太平就會說,她是偏袒武承嗣,才不願意他們把案子繼續查下去的。


    “妖道,僅憑著這麽一份不辨真假的訴狀,你難道就想把罪責壓在禮部尚書的身上,未免太過可笑。”


    “就算這份訴狀是真的,你又如何能夠肯定兇手就是承嗣?”她忽然調轉槍口,開始刁難張玄一。


    她料定,他的手裏不會有什麽強有力的證據,能顧將兇手指向武承嗣。


    這麽多年來,她也親手偵辦了不少刑名案件,能夠確定真兇的證據無外乎是兇器、血跡等等。


    若是有這樣的證據,以妖道的個性一定會第一時間拿出來,絕對不會藏著掖著。


    要是有這種能夠一錘定乾坤的證據,他早就拿出來錘死武承嗣了,所以,應該是隻有這些邊角料,所以才企圖利用太平的氣憤成事。


    玄一笑笑,他早就準備了多種方案,應對武後的各種刁難,既然她想從這個角度洗白她侄子,那他就要祭出第二件證物了。


    反正,現在他們和武後的態勢是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身居高位,執掌大唐的武後,自然是那個在明處的人。


    要說,老太太在這件事上也是著實可憐,她哪裏知道,她一心庇護的好侄子,居然就是兇手呢。


    所以,她所有的籌碼都是建立在武承嗣肯定不是兇手之上的,她的底氣也是來源於此。


    張玄一他們自然是在暗處,原因很簡單,武後不會知道他們在城外的所有行動。再者,以她的觀點來看,她也不會想到,太平的案子竟然還能牽扯到武承嗣。


    既然沒想到,也就不會關心,她隻是想趁著機會打壓薛紹,離間夫妻而已。


    她從來也不關注真兇是誰,差不多就可以了。


    所以,對於她來說,張玄一他們全都是在暗處,他們手裏掌握的消息,她不一定都知曉。


    於是,當劉冕上前,把有一份證據提交到她的眼前的時候,武後的眼中顯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這又是個什麽東西,她氣哼哼的接過來,顯然已經不需要上官婉兒幫忙了。


    不同於陳達開的小心謹慎,麵前的這一份記錄,筆跡開張,氣勢恢宏,一看就是心思純正之人寫出來的字體。


    “這是你寫的?”她問劉冕。


    劉冕上前,很有信心的樣子。


    “啟稟太後娘娘,真是微臣所寫。”


    “這上麵的記錄,正是我們去平康坊各地調查之後,相關人員提供的證據。”


    “其中有平康坊憑香閣老板娘憐香的證詞,她當時就指出,武承嗣和陳達開曾經在憑香閣內大打出手,同時,武承嗣還曾經威脅過陳,要殺了他。”


    “而花魁智賢也明確說了,自從武承嗣威脅過後,陳達開就惶惶不可終日,非常緊張,總是害怕武承嗣會暗中對他下毒手,連房門都不敢踏出去。”


    劉冕依著情勢的發展也說了幾句,此前,他們早就有分工,有人主要說明,有人負責幫腔。


    在武後的眼裏,自然還是劉冕的可信度更高幾成,有他說話,武後也不會事事都反駁。


    不過,相比臉皮厚的城牆一般,巧舌如簧,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可以翻雲覆雨的張玄一,劉冕嘴皮子上麵的功夫自然也差得多了。


    所以主要的講述案件也好,挖坑設陷阱也好,都還是要交給他,其他人,當然是要幫他的忙。


    就連現在侍立一邊,裝作沒事人的上官婉兒也是一樣,都在隨時準備著給他打圓場。


    “太後娘娘,能不能容微臣說句話?”


    “說吧!”


    “哀家倒要看看你們還能編出什麽樣的謊話!”


    淩厲的眼光掃射過來,讓他心口一緊,好像有百多隻的箭矢齊齊向自己射過來。


    武後的眼神,是霜雪,是冰刃,不過,她也低估了一個穿越人士的堅強決心。


    說白了,唐人會怕她,那是他們隻知道當時當地的事情,而無法預知未來。


    可他張玄一,那是個穿過來的,麵對老妖婦,他豈會被她嚇倒?


    再者,他早就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是武後將他一刀切了,也無所謂。


    大不了就是個死唄,混好了說不定還能穿迴去,左右是不虧。


    別看老妖婦現在狂得很,待會有她哭的時候。


    他整理好了說辭,上前一步,做出了分析案情的偵探的模樣。


    “還有一點,也請太後娘娘注意,陳達開當時是在含元殿前的肺石附近死的。”


    “這肺石究竟是什麽用處,微臣想來,太後是很清楚的。所以,這份訴狀就顯得尤為重要。”


    “雖然,它無法指證兇手到底是誰,卻可以說明,為何那日夜裏,太平公主的男寵會莫名其妙的跑到肺石附近。”


    “這說明,他真的是來告狀的,也真的是寫了這份訴狀。”


    “不過,很可惜的是,屍體發現的時候,兇手早就已經走了,不管這個兇手是誰,他也會知道,陳達開會去狀告他,也一定會選擇在肺石前麵,直通到太後娘娘這裏。”


    “或許是他堅信,這件事隻有太後娘娘能夠給他主持公道。”


    也許是站的累了,也許是上了年紀終於還是撐不住,在婉兒的攙扶下,武後已經返迴禦座。


    這樣,也方便她觀察底下年輕人們的表現。


    當她聽到最後這幾句的時候,表情很明顯是有些觸動的。玄一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同情陳達開的遭遇,但隻要她心思鬆動,他就有可以見縫插針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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