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興坊東南隅,原本是前朝清淨觀,現在已經改為緝妖司的辦公地點。


    那位麵皮白淨的青年,正是這裏的首席,郎中明珪。


    明珪和張玄一也是同行,都是道士,他的父親明崇儼,更是一位深受李治武媚喜愛的法力高強的術士。


    自從皇帝李治離世,武後就正式掌握了權柄,她成立了緝妖司,名義上是調查長安城內的妖異事件,實際上的用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緝妖司手段狠辣,直屬武後管轄,在清淨觀內私設了監獄,種種狠厲的刑訊方法,瘋傳長安,鬧得人心惶惶。


    張玄一聽到劉冕的名號,登時就傻了,這人他還真認識。


    劉冕乃是當朝尚書左仆射劉仁軌之孫,正在緝妖司供職,官位在明珪之下,是正七品的員外郎。


    劉冕是個純正的書生,來到緝妖司,就是等著背鍋跳坑的。一直以來,劉冕和道法就沒有緣分,可謂一竅不通。


    乍一來到緝妖司,真是終日惶惶,不知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這才遍尋東西兩市的道長方士,希望能學到一招半式。


    他和張玄一就是這樣結識的,上次兩人見麵,張玄一曾經無意間提起過那句預言,沒成想,這麽快就傳到了緝妖司的耳朵裏。


    輔興坊位於朱雀大街以西,三街第二坊,距離皇城很近,寸土寸金。馬車顛簸一陣,張玄一就被金吾衛押著,來到了清淨觀正殿,他遙望道觀的恢弘氣派。


    歎道:“可惜金仙還未生啊!”


    再過幾十年,這裏就會成為唐玄宗的妹妹金仙公主清修的道觀,聽說公主生的仿佛是那出塵的仙女,令人神往。


    明珪沒有搭理他的自言自語,很快,他的好朋友,員外郎劉冕也出現在眼前。


    他生的闊口直鼻,眉目舒朗,與麵容略顯萎頓的張玄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玄一見了他,微微頷首,劉冕卻好像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壞事一般,根本不敢與他對視。


    劉冕身上的官服有些髒汙的痕跡,明珪和他耳語幾句,他還是鼓起勇氣,向張玄一走過來。


    “那句話,你都和明郎中說了?”


    他還未開口,玄一就笑著說道,他連忙點頭,抱歉道:“玄一,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會應驗。”


    “這是小事。”他寬慰道。


    就算是緝妖司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抓人,原來,城東南的曲江池,還當真發生了命案。


    許多細節和張玄一從地圖上得來的那句預言,幾乎一模一樣。


    曲江池是長安城著名的郊遊景點,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歡到此地賞景遊樂。


    今早,新科進士就在曲江池邊聚會宴飲,本是開懷暢飲的好時候,卻不料發生了命案。


    一位名叫趙望的進士,被人發現死在了聚會的帳篷中,正是背後中了一刀,趴倒在地。


    曲江池就在長安城東南隅,死者也是背後中一刀,這些細節和玄一的預言沒有二致。


    明珪聽說了這件事,二話不說,就把劉冕擒住,並且親自去東市捉拿張玄一。


    玄一暗笑,沒想到老子的麵子還挺大的,一出馬,就能調動威名赫赫的緝妖司。


    劉冕走到他的身邊,擺明立場,和他共同麵對明珪的刁難。


    明珪人長得秀氣,是個白麵郎君,脾氣可真是不怎麽樣,什麽青紅皂白,是非曲直,他統統不在乎。


    他在意的,隻是打擊長安城的妖異事件,並且做出妥善的處置。


    這個所謂的處置嘛,就嗬嗬了。


    他端著兩手,審視著張玄一,對劉冕,他太熟悉了,這人根本就沒有心機,要不是有顯赫的家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迴了。


    可張玄一卻不同,他對此人很感興趣。


    “說吧,你是如何作案的。”


    他單刀直入,張玄一也不遑多讓。


    “迴稟明郎中,小人什麽也沒做過,不知從何說起。”他笑意盈盈,略微欠身,腰間的桃木劍亦隨著晃動。


    “不知道?”


    “東南方向,背中一刀,這是不是你說的?”


    此言一出,劉冕立刻緊張起來,他還未來得及阻攔,張玄一已經坦然承認。


    “確實是小人說的。”


    “你怎麽能承認呢!”劉冕叫道,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他頷首,讓他不必擔心。


    “好好好,你承認就好。”


    明珪故作姿態的拍掌,那樣子別提多虛偽了。


    他從座上跳下來,快步衝到張玄一的身前,卻發現,自己的身高隻及他的眉梢,不覺氣勢上就矮了三分。


    “你說這話的時候,兇案還未發生,除了兇手,誰會未卜先知?”


    他反問道,張玄一卻不以為然。


    他舉起雙手,誇張的說道:“明郎中,我是道士,能夠提前預知,都是因為受到了上蒼的昭示,絕對不是因為犯案。”


    “還敢狡辯!”


    “我看你就是真兇!”


    “秋七月,彗星見於西北方,經三十三天乃滅,明郎中上書陛下,言稱將有兵事大起,後來,突厥部果然入寇,這說明,明郎中的預言精準無誤。”


    他隨意舉出一例,明珪登時啞口無言,好似癟嘴的葫蘆。


    張玄一乘勝追擊:“明郎中能做到的事情,玄一一樣可以做到。”


    “玄一,你真是神了!”劉冕見形勢逆轉,立刻開始吹捧他。


    他用眼神鎖定明珪,窮追不舍,明珪可不是個講道理的人。


    既然他好言相勸,某人不領情,那就隻有用狠的了。


    “上獨龍吊!”


    “萬萬不可!”劉冕大叫道。


    張玄一並不知道獨龍吊是個什麽東西,可看看劉冕的狀態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靠近劉冕,悄聲道:“獨龍吊是什麽?”


    “就是用刑!”


    劉冕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了,他一力抗爭,說什麽也不讓明珪動刑,明珪也不氣惱,隻用一句話提點他。


    “劉員外,我審問他,也是為了你好。”


    “這妖言是你傳到緝妖司的,若是不能坐實他的罪名,恐怕就要拿你是問了。”


    “你!你這是血口噴人!”


    明珪嫣然一笑,根本不把劉冕的怒氣當成一迴事,一旁的金吾衛見形勢已定,立刻圍上來,說著就要大刑伺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安四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玉樓銀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玉樓銀海並收藏長安四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