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宅元年九月,大唐帝國迎來了它命運多舛的一年,隻年號就改換了兩次。


    溫柔多情的皇帝李治,終於拖著疲憊的病體撒手人寰,把持朝政二十餘年的皇後武氏,以六十歲的高齡,走到了曆史的前台。


    都說權力是男人的奇藥,對於女人來講,又何嚐不是如此。武氏臨朝稱製,最先被修理的就是她的兒孫。


    二子李賢賜死巴州,三子李顯改名李哲,幽禁別館。


    折騰了好幾個月,長安城並沒見血光,但人人都知道,這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朱雀大街以東,第四街,東市。


    辰時初,丹鳳門前的街鼓響起,天邊一絲光亮,長安城一百零八坊的坊門漸次打開,城市再次熱鬧起來。


    緊鄰東市署的十字街西,有許家肉肆,開張隻有兩三年,買賣興隆,老板許大郎刀工不俗。


    聽到街鼓,老板娘疾走幾步,將清洗羊腸的汙水,倒在街邊的水溝裏。


    迴頭一看,二樓終於亮起了燭火,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肉肆二樓住著租客,大名張玄一,是個道士,他三十上下,身材頎長,身穿道袍,腳著木屐,無論寒來暑往,都是這一副打扮。


    他平時待人和善,與夫妻兩相處融洽。


    許氏夫妻都不識字,平時有個書信字據,都是拜托張道士幫忙代寫。大兒子前天去洛陽辦貨,昨晚又來信了,許家娘子見樓上一直沒有動靜,也就沒去打擾。


    現在屋裏亮起了燭火,這就說明張道士起身了,得趕緊去找他幫忙念信。


    肉肆二樓,燭火突然亮起,張玄一的眼睛在燭火映照下,異常明亮,他抱著右臂,鮮血正從劃破的衣袖之中,滴落下來。


    牆角的另一端,一歹徒正憑刀佇立,刀刃上血光凜凜,那正是張玄一的血。


    有燭火助威,玄一終於看清闖入者的麵容,頭發微卷,麵色黝黑,左耳戴一金環。


    昆侖奴!


    老子這是得罪誰了,他暗忖。


    房間轉亮,昆侖奴的眼神有些遲疑,或許,他也懼怕麵孔被張玄一記住。


    對峙之中,玄一勉強活動受傷的手臂,寬大的袖管裏,滑出一物,他用眼神吸引著昆侖奴的注意,將東西緊緊握住。


    “你是什麽人!”


    沒有迴答,昆侖奴不通漢話,但這人能順利潛入東市行刺,想必是會講漢話的,他是故意不搭理張玄一。


    昆侖奴刀尖一轉,眼神變得堅定,玄一亦做好準備。


    激變就在一瞬間!


    “張道長,我兒又來信了!”


    許家娘子洪亮的聲音從一樓傳上來,昆侖奴縱身一躍,從後身的窗口跳了出去,與此同時,張玄一也拋出一顆彈丸。


    彈丸在空中爆裂,散出一團煙霧。


    媽的,還是晚了一步!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他跑到窗前,四處巴望。那昆侖奴腳程極快,隻一秒鍾的工夫,就人影不見。


    張玄一披上外衫,轉到樓梯口,笑道:“許大娘,可是要我念信?”


    許家娘子已經把信遞了上來,男女有別,她並不打算進屋。


    好在胳膊上的傷並不是很嚴重,玄一忍著疼,給她念信。


    也沒有什麽大事,許大郎純孝,離家兩天就惦念父母的安危,特地來信問候,這次洛陽辦貨,事情不是很順利,還需要再多呆幾天。


    許家娘子聽後,連連點頭,滿意離去。


    張玄一目送她下樓,立刻關好門窗。


    他一邊包紮傷口,一邊望著窗欞。


    昆侖奴為何會來刺殺他?


    來到大唐已逾七日,就在上個星期,他還是某市a大天文係的大一新生,舊圖書館升級改造,他們一班新生都被抽調去幫忙整理。


    他從破舊書架的夾層裏發現了一遝泛黃的紙卷,一看就很有年代感,他本以為是什麽民國時期的書冊。


    打開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唐朝時的文物,而這紙卷也不是一本書,而是一張巨大的地圖!


    有文字,有圖案,星星點點,透著神奇。


    背中一刀,東南方向。


    他聲調朗朗的念出了這一句話。


    下一瞬,他就躺在了許家肉肆的二樓,身著道袍,手裏死死攥著這張地圖。


    沒有強光,沒有隧道,然而,我,我穿越了!


    這是張玄一醒來以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我艸,這麽不合邏輯的事情,也能發生在我的身上。


    他迅速展開紙卷,整個人瞬間就石化了。


    原本滿滿當當的一張紙,既有文字,又有圖畫,現在居然連一個字都沒有,前光光,後光光,變成了一張白紙!


    這真是太玄幻了。


    他搓搓臉頰,使勁迴想,卻怎麽也想不起那圖畫和文字究竟是什麽樣的。


    唯有一句話,迴蕩在腦海,這也是他對這張地圖唯一的記憶。


    背中一刀,東南方向。


    他在大唐的新身份,是遊蕩東市,靠著坑蒙拐騙混日子的道士,大名張玄一。


    花了七天時間,他終於想明白一個問題,他的穿越以及道士張玄一的死,都和這張地圖有脫不開的關係。


    然而,除了一張空白的紙,他現在什麽線索也沒有,唯一能稱得上是有用的東西,就是這兩句晦澀難懂的句子。


    這能有什麽用!


    他隻隱約感到,這句話或許與一起兇案有關係,但究竟是什麽含義卻猜測不出。


    而今天,他又遇到刺殺,作案的竟然是一個昆侖奴!


    大唐可以合法買賣奴隸,即便如此,昆侖奴也是稀有物種,數量不多,能夠差使昆侖奴的,也絕對不是一般人。


    他拿出空白的地圖,仔細端詳,這張圖和一張標準版的世界地圖差不多大小,現在被疊成了八折,無論是近看還是遠看,結果都一樣,就是一個字都沒有。


    他把地圖藏在懷中,不論是有字還是無字,這都是牽引他來到大唐長安的憑證,誰知道哪一天就會派上用場。


    道袍厚重,他躲閃的很快,胳膊上流血雖多,傷口卻不是很深,灑了金瘡藥,仔細包紮,已經不是很痛。


    他長舒一口氣,地圖指望不上,道士張玄一前身的記憶也並不可靠。他發現,有關地圖的相關記憶已經全部消失,他是如何得到這張圖的,這張圖又代表了什麽含義,全然無有。


    拋去這個問題,其他的記憶又是完好無損的。通過迴憶,可以肯定,這位張道士,根本就是一個坑貨,關於天文風角的常識完全不懂,倒是滿腦子經史子集,是個博學的人。


    這張地圖一定給張玄一招來了很大的禍患,以至於,張道士罹患了創傷性失憶症,喪失了與這張圖有關的記憶。


    背中一刀,東南方向。


    張玄一又吟誦了一遍,抱著地圖嗚唿哀哉。


    “恭喜你闖過一關,你將獲得一個提示。”


    腦中出現怪異的聲音,好像的客服小姐,他四下張望,屋裏空無一人。


    你大爺的,我居然幻聽了!


    一定是受刺激了,與此同時,手上一陣溫熱,他低頭一看,原本空白的紙張上居然開始浮現墨跡。


    首先出現的是兩個墨點,墨點似乎有某種角度,墨點後方,兩行小字現出。


    背中一刀,東南方向。


    這正是他在上一世看到的那兩句話。


    提示並沒有到此結束,下一秒,他眼睜睜的看著四個墨點又按照橫向方式排列浮現。


    真真假假,因果循環。


    這便是地圖上出現的第二句話。


    他又等了兩分鍾,沒有新的字跡顯現,看來,剛才腦中的聲音不是作假,每當聲音出現,地圖上就會出現新的提示。


    可惜啊,隻有一行。


    古人真是摳唆,一次全顯現出來多好啊,人家大老遠的穿越過來,容易嗎!


    此刻,他的心情是既欣慰,又遺憾,樓下的嘈雜聲又起,他連忙將地圖收好。


    下一秒,房門洞開,他赫然看到,一隊金吾衛衝了進來!


    “你是張玄一?”


    一麵容俊秀的緋袍官員,從金吾衛的包圍中現身,張玄一遲鈍的點點頭。


    “帶走!”


    他還沒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就被金吾衛夾了起來,帶出肉肆,狼狽相落在許氏夫妻的眼裏,善良的夫妻滿眼都是擔憂的神色。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他跟在緋袍官員的身後,大聲唿喊,那年輕人腳步頓了頓,轉身掃視一眼:“你認識劉冕嗎?”


    “你們是緝妖司的!”


    這件事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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