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千尋垂眸,硬從唇畔擠出一抹笑,拿起一塊點心,隻咬一口便又放迴盤中。


    訝異浮現在周千秀白皙的麵龐,以往隻要拿出她親手做的點心,五妹妹都會狼吞虎咽,從未見過像今日這樣食之無味。


    周千秀輕歎著坐下,皓腕抬起輕撫著周千尋略顯冰涼的小手,心疼道:“五妹妹,姐姐能看得出你心中是在意王爺的。若你對他有心結,不如當麵說清,何苦每日折磨自己?”


    我也不想折磨自己!


    周千尋在心中呐喊。


    她也想當麵質問蕭元一:你這個混蛋,竟然把我逼下山崖?


    可她不敢!


    黑山的秘密,是蕭元一追殺前身的原因。


    他把周千尋禁錮在身邊,不就是為了以防萬一不讓黑山的秘密公之於眾。


    如今她恢複記憶,若被蕭元一知曉,難保不會痛下殺手。


    畢竟從一開始,他與她的緣分隻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局而已。


    霎時間,溫熱湧上雙眸,周千尋拚命睜大眼眶,望向頭頂房梁,嗤嗤一笑,“巴不得他把我休了,誰會在乎!”


    “五妹妹,王爺他······”


    “大姐姐,王爺與我如何,我真的不在意!我現在隻想一心一意將咱家生意做好!”


    明知是口是心非之言,周千秀作為局外人也不好橫加幹涉。


    感情是兩人的事情,心結也要靠兩個人共同去解開,才能維護好一段天長地久的愛情。


    周千秀無奈一笑,索性不再提此事,曼聲道:“如今臨近年關,鋪子裏想必會越來越忙,不若招一兩個夥計可好?”


    “大姐姐說的也是!”周千尋眉心微動,很快嫣然笑起,“不若咱們招兩名女子做夥計可好?”


    想起之前自己為不嫁入王府為妾,在街市找活計處處碰壁的沮喪與無助,周千尋至今都耿耿於懷。


    這世道對女子太不公平,難道她們就隻有嫁人一條出路,終生隻能躲在夫君身後操持家務,撫養孩子嗎?


    “女子······”周千秀微愣,感慨五妹妹總是語出驚人。


    “不行!”深沉且粗豪的聲音隨著一高大身影竄進房中。


    周千尋驚唿,“大姐夫!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昨個後半夜,你們都睡了!”邢望春大步走到周千秀身後,愛憐的撫上她肩頭,“今兒一早,我又去了豫王爺哪兒,這才剛迴來!”


    聽他提到蕭元一,周千尋麵上欣喜瞬然消失,放在桌麵的雙手糾結交錯。


    邢望春見她蔫巴樣,心中立馬有數,清清嗓子道:“咳,咳,五妹妹,鋪子要招就招男夥計,招弱不禁風的女子有何用?”


    “女子怎麽沒用?”周千尋白他一眼,不忿道:“咱們客人皆為女子,女活計既懂她們心思又方便招唿,不好嗎?”


    她說的是有幾分道理,邢望春張牙舞爪的兩條粗眉皺成疙瘩,忽的抓起周千秀纖纖玉手,心疼道:“瞧瞧,你大姐姐之前的手亦如一塊上好白玉。你看現在,到處都是繭子。你不心疼你大姐姐,我還心疼我娘子呢!”


    “你······這······”周千尋被他說得微怔,又見其肉麻撫摸周千秀的手,撇著嘴道:“這和招女活計有何關係?”


    邢望春驚唿,“當然有關係!五妹妹,咱們鋪子女子還不夠多?你,四妹妹,再加上我家娘子!招兩個男夥計,鋪子裏的髒活累活不都可以交給他們。”隨後,他極為不滿的嘟嘟囔囔,“我娘子也不用天天搬貨搬得都是繭子。”


    “望春,說什麽呢?”周千秀語言像是斥責,眼神中卻滿是掩都掩不住的柔情。


    邢望春寵溺的摸下她臉龐,柔聲道:“小傻瓜,為夫心疼你啊!”


    真是喪盡天良,秀恩愛都秀到別人房裏來?


    “真是怕了你倆!”周千尋嫌棄的掃視他倆一眼,無奈道:“那就先招兩名男夥計吧!”


    邢望春得逞笑著,一把攬起嬌妻道:“娘子,夜已深,咱們早些安置吧!”


    周千秀嬌羞的將小臉埋入寬厚胸脯中,任他緊擁著走出房間。


    “五妹妹,你也早點睡!”


    周千尋從鼻腔中“哼”出一聲,又大力將房門甩上。


    屋外黝黑陰沉,外麵風聲唿嘯,時不時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屋內靜謐寂寥,周千尋坐到床榻上,用錦被將自己裹的密不透風,卻依舊消不去孤寂一人的涼意。


    第二日,周家鋪子


    今兒又是忙碌的一天,雖然疲憊不堪,卻讓周千尋沒有時間與精力去思念某人,亦覺得內心充實且輕鬆。


    臨近晌午,鋪子裏的客人漸漸少了,周家幾人才有了喘口氣的機會。


    因為最近生意好,周千尋與周千菡都在店中留守,等周昭明與周千秀迴家用飯後,再帶飯菜給她們吃。


    周千尋將周昭明與周千秀送出鋪子,倚在門柱上納悶,“真是奇怪!”


    “怎麽了,五妹妹?”正在理貨的周千菡扭頭望向她。


    周千尋擰眉道:“咱們招夥計的告示,都貼出去大半天了,怎麽沒見一個人來應招?”


    “這不才半天,急什麽?”周千菡滿不在乎道。


    周千尋想想也是,周家鋪子本就不在喧鬧地帶,一時半會沒人應招也不稀奇,等一等總會有人來的。若實在不行,她再到安懷年的花容齋或是衙門口的告示欄張貼招工告示。


    心中盤算著,周千尋進了內室,準備清算最近賬目。


    她剛在椅子上坐定,就聽店內有人喊,“是不是要招工!”


    周千尋喜上眉梢,還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她豎著耳朵聽周千菡與來人的談話。


    可店中靜謐無聲,半晌都沒有動靜,就好像人都消失了一般。


    周千尋擰眉奇怪,起身走出內室。


    她撩著門簾出來,抬眼就瞧見周千菡雙手還放在貨架上,身體一動不動的盯著前方,就像被施了定身術。


    “四姐姐,你······”


    周千尋順著她視線望去,刹那間驚詫翩飛,心緒混亂如麻。


    店門前站著正是笑意盈盈的容玄與······蕭元一。


    周千尋惶恐迎上前,拽著還未迴神的周千菡恭敬行禮,“見過王爺!”


    她一俯身間的淡淡疏離,令蕭元一心中不悅,他抿了抿薄唇,冷言道:“本王渴了,奉茶!”


    難道他是路過渴了,討水喝?


    周千尋咬了咬發白的唇瓣,站直身子,將蕭元一引進內室,“王爺,這邊請!”


    見他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內室,周千菡也慌忙跟上,卻被容玄拉住衣袖。


    “咱們就別進去了!”


    容玄邪魅俊美的麵龐上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笑,聲音滿是磁性和溫柔,對多日未見他的周千菡產生巨大吸引,亦如著魔般停下腳步。


    周千尋畢恭畢敬的將一青瓷茶盞遞到蕭元一麵前,溫然道:“王爺請用茶!”


    蕭元一穩坐如山,垂眸瞥了一眼冒著熱氣的茶盞,淡淡道:“太燙了,把它吹涼!”


    聞此言,周千尋嘴角抽了抽,籲出一口氣,以他言吹起茶水來。


    蕭元一偷偷側目,見她嘟起紅唇吹氣的模樣,那晚她向自己麵龐吹氣的情景立刻浮現在腦海中,心髒仿若因迷失方向而低頭亂撞的小鹿,“撲通撲通”地響個不停。


    周千尋靜靜站在那裏,時間似乎定格那一瞬。


    蕭元一腦海裏全都是與她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心中倏然五味雜陳。


    忽然,周千尋抬起頭,美眸緩緩輕移進蕭元一的雙目,短暫且意料之外的對視令他二人麵龐皆是紅霞紛飛,倉惶躲閃。


    “王爺,茶······可以喝了!”周千尋慌忙垂頭將手中茶盞奉上。


    蕭元一接過茶盞,突覺渾身燥熱,嗓子尤其幹澀,仰脖間將杯中清茶一飲而盡。


    他放下茶盞,從懷中掏出一紙,丟到周千尋懷中,道:“這是你貼的?”


    周千尋凝神一瞧,手中這張紙不就是自己張貼的招工布告?


    “王爺,這是何意?”周千尋微微一愣。


    蕭元一抿了抿薄唇,一本正經道:“本王這幾日要體察民情,你招工,本王是來應招的!”


    “王爺,您說什麽?”周千尋以為自己聽錯,驚詫的盯著正襟危坐的蕭元一。


    蕭元一突出的喉結上下滑動,眼眸淡然深邃的望向她,逐字逐句道:“本王要來應招你店中夥計。”


    “王爺是在開玩笑?”


    “不是!”


    ”那王爺是喝酒了?”


    “······沒有!”


    “王爺,您身份尊貴,實在······”


    “你再囉嗦,本王就叫縣衙封了你家鋪子!”


    “······”


    他到底要幹嘛?


    周千尋在心裏狂吼。


    蕭元一會屈尊降貴來她鋪子當個小夥計?


    呸,鬼才信!


    可自己能拒絕,敢拒絕他嗎?


    蕭元一現在可是漳州真正的執掌者,若是惹急了他,必然言出必行。周家鋪子是周老太太大半生的心血,決不能因為自己關門大吉。


    “王爺之命,千尋不敢違抗!”周千尋無奈妥協道。


    蕭元一滿意點頭,唇邊噙笑,揚起下巴望向眼前垂首而立的人兒,“本王餓了!”


    周千尋暗暗翻了翻眼皮,抬首顧盼間,微笑道:“那王爺快去用飯吧!”她想著終於要將這位閻王爺送走,心情瞬然輕鬆愉悅。


    蕭元一沒搭理他,衝內室外喊道:“容玄,飯菜送來了嗎?”


    “迴王爺,天香樓的飯菜早已送到!”容玄恭敬道。


    蕭元一彎頭睨向微怔的周千尋,故作不悅道:“愣著幹嘛,還不把飯菜端上來!”


    “王爺,您不是不在王府外用餐嗎?”


    瞧見他黝黑眼眸中泛出的寒意,周千尋嚇得縮縮脖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轉身走出內室。


    一盤一盤美味佳肴擺滿內室這張不大的梨木圓桌,室內瞬間芳香四溢。


    天香樓的飯菜堪稱一絕,色香味俱全,特別是胃中空空之時,更加誘人味蕾。


    “坐下一起吃!”蕭元一唇角勾笑,望向周千尋的眼神中多了幾分邪魅。


    擺飯菜時,周千尋的五髒廟就造起了反,她直盯著桌上各種精美菜式,就連蕭元一都從自己世界剔除,隻餘下食物的存在。那彌漫的香氣勾引著她的饞蟲,就連吞咽口水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嗬嗬。”


    耳畔響起的淺笑聲,令周千尋瞬然迴神,將目光從菜肴上移開,眼神漠然的四處飄蕩,“迴王爺,一會兒我家人就會把飯菜送來!”


    蕭元一瞥她一眼,淡淡道:“本王已派人到邢府,讓你父親與大姐姐在府中休息,下午不用過來了!”


    “你······”


    “本王怎麽了?”蕭元一滿臉無辜,道:“你四姐姐與容玄都在外麵吃上了,你去瞧瞧?”


    周千尋扁著嘴,衝到內室門口,撩起門簾恰看到周千菡正喜滋滋的啃著一隻雞腿。


    “哎,五妹妹,你吃了嗎?”周千菡口中嚼著雞肉,含糊不清道:“容玄說,王爺知你愛吃天香樓,專門差人送來的。你可別任性,快去吃吧!”


    “你吃完再說話!”被背叛的感覺油然而生,周千尋氣鼓鼓的甩下門簾,退迴內室。


    蕭元一強憋著笑,極力維護麵色上的平靜,淡然道:“快來吃吧,不要耽誤下午開張迎客!”


    “吃就吃!”


    周千尋咬了咬下唇瓣,坐到蕭元一對麵,好似賭氣拿起筷子,向一盤盤美味佳肴猛烈進攻。


    一番大快朵頤之後,周千尋滿嘴油膩的放下筷子,口齒之間依舊迴蕩著各種食物的醇香,不由露出滿意的笑容。


    “吃飽了?”


    清冷低沉的嗓音立馬讓周千尋轉迴現實,她斂去笑容,默默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咱們就談談工錢吧!”蕭元一道。


    周千尋凝視他好一會兒,才用不可思議的語調道:“咱們都給王爺提供體察民情的場所了,您還要工錢啊?”


    我還沒要場地費呢!


    她在心中暗暗腹誹。


    “你招工不給工錢?”蕭元一冷冷道。


    周千尋:“找活計哪有不給工錢的!”


    “那不就得了,你招本王為夥計,當然要給工錢了!”


    “······”


    周千尋麵色平靜的望著蕭元一,可心中早就將桌上空盤一個一個扣在他惹人嫌的麵孔上。


    “那就按小店的工錢,每日十文錢。”


    “十文錢?本王堂堂豫王爺,屈尊降貴給你當夥計,一天的勞動力了隻直十文錢?”


    周千尋壓下心頭火,硬扯出一抹笑,“那王爺想要多少工錢?”


    “五十兩!”蕭元一平靜似水的報出一個數。


    周千尋立刻否決,“不可能!”


    “你打著本王的旗號,每日賺的銀子應該是五十兩的幾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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